沈愿趁着这个时间回到了林姝的院子里，手上拿着茶壶，稳健地倒了一杯茶，
也是这些时候跟着林姝身边的姑姑学会的，不像刚刚进来的时候那么多笨拙，
刚好林姝从谢易的院子里回来了，手上还牵着亦祁，
他的眼睛一发现沈愿，就想要跑过来，又看了看牵着他自己的林姝，下意识紧住手，任由林姝牵着他过去，
来到了沈愿面前，亦祁也不再那么拘谨，扑倒沈愿怀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享受声，
一旁的林姝看着这幅温馨的场景，眼里多了些温柔，
“小亦祁和小愿很亲呢，小亦祁学东西也很快，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
亦祁像是要验证她的猜想，嘴唇嗡动像是在说着什么，沈愿低身凑近他的耳边，
很轻的一声“姐姐”传入她的耳中，不算熟练的语调，从刚开始的断断续续再到靠在她身上的依赖话语，
两个人之间终于有了一丝联系，家人？
林姝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盖过了亦祁那嘟囔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小愿，再过几天就是老爷的生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林姝撑着头，拒绝了身边的小丫鬟要按摩的举动，
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不仅要看账本，去关注每一家铺子的盈利情况，
家里的老爷的身体情况又不太好，小易又还这么小……希望这次的生辰希可以保佑老爷健康…唉…
生辰？沈愿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八卦小事，谢家的各种节日都会开放大门，
专门给过路人各种各样的吃食，也会支起摊子给吃不上饭的人在节日的一份温暖，
这也是谢府在镇上名声很好的原因之一，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谢府的人流量的流动很大，趁乱放符箓在逻辑上应该上行得通的……吧？
沈愿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后才开口道，
“既然是老爷的生辰自然是要大办的，喜事除晦气，说不定老爷身体就会变得越来越好呢”
沈愿捧着脸，眉眼弯弯地望向林姝，眼里藏着几分对她的担忧，双手捧着茶递到她面前，
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头低过茶杯，恭恭敬敬地把茶水奉上
“夫人，老爷一定会好的，夫人不要再担心了，老爷看着夫人这幅模样也不会开心的”
茶水里倒影出了林姝疲惫的面容，她并非没有注意到小愿眼里藏着的关心，也知道旁人对她的担忧……也好，也好，
林姝接过了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的甘甜从嘴里漫开，没有苦涩的味道，只有甘甜顺着喉咙往下，她的手一顿，
“…这是白毫？”
沈愿眼睛弯成了月牙，朝一旁的姑姑眨了眨眼，姑姑移开了眼睛，嘴角却无意识地扬起，
这下林姝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好好，你们两个喝了好茶才来给我，打得什么主意呢”
林姝语气含着玩笑，脸上也终于涌出些笑意，
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沈愿的脑袋，像是在惩罚她的调皮，手上却没有用力，
嗔怪地看了旁边的姑姑一眼，姑姑也知道她没有生气，低着头听着她的念叨，
姑姑又重新帮她把茶杯湛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视线只注意在她的茶杯上，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现在出去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林姝发话了，一旁的姑姑行了礼就下去了，沈愿也牵着亦祁往外走去，
夜晚，
沈愿晃了晃手上的那个通讯符箓，放在嘴边，
“喂，亲爱的老头，你在听吗”
“收到请回复，谢谢”
“老头老头，你不会就睡了吧？这个时候作息怎么就如此的规律了？”
……
沈愿一连说了好多句，亦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对着一张纸说话，虽然不能够理解，只能抱着被子，
挪到她的旁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她一根胳膊，见她没有拒绝，小脸蹭着她的胳膊，就那样闭着眼睛渐渐睡了过去，
沈愿也感受到了胳膊上的重量，低头发现了亦祁欲睡不睡的神色，像是在强撑着等她，
沈愿的手在他的背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直到他终于睡去，想要慢慢抽出手，
他抓的很紧，怎么抽也抽不出来，索性就那样了，老头还不回话，啧，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天天轰炸消息，他忙什么呢！
就在沈愿打算睡的时候，梅玉的声音如同鬼索命来了一样，把她的瞌睡给吓醒了，她下意识捂住了亦祁的耳朵，
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怒气，
“老头你咋回消息这么晚呢，又有啥事？”
“不是你找我的吗？我给你及时回消息你还不乐意了？？”
那边的梅玉声量直接来了一个断崖式的拔高，沈愿的手捂住亦祁更紧了，
“老头，不要扰民，长话短说，过几天就是谢老爷的生辰，你有能力自己混进来，那么大一个人了，再见”
沈愿把符箓丢到床角，也不再搭理那一闪一闪的符箓，一看就没有什么好话，
最后符箓也不再亮了，归于了平静，
这几天，沈愿开始投入谢老爷生辰的筹备的工作中，也忙了起来，没有找到什么机会去谢老爷屋里放符箓，
只能等到生辰那一天了，希望老头真的能来吧……
生辰日时分，
沈愿跟着林姝身边的姑姑来到了府门外接客，同时看着摊子支起来分发给过路的人，
沈愿也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手上拿着瓜子，坚果，糕点之类的东西递给了他们，
“祝谢老爷生辰快乐”
“对对对，谢老爷生辰快乐”
……
越来越多的祝福，姑姑那冷淡的眉眼也不禁含上些许柔和笑意，手上的动作不停，
府里来了小厮接管了沈愿的位置，沈愿被安排进去做事了，
花园处，大部分的客人都在这里，三两人聚集在一处谈着不一样的话题，
有小姐们在赏花，也有少爷们在谈诗，当然也不乏交好的商人朋友谈论着最近的情况，
林姝则一刻不停地吩咐着宴会开始，却没有见到谢老爷的身影，是没有出来吗？
等到宴会开场，林姝的视线望向花园口，她的眼神蓦然亮起，
一个清俊的身影，身上还披着大氅，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被小厮搀扶着走进来，他温柔带着苍白病气的声音响起，
“感谢各位来参加鄙人的生辰，让你们舟车劳顿多日，还最后一个出现让你们等候，在下给各位敬一杯”
谢老爷拿起酒杯，手已经苍白到几乎透明，像是下一秒就会倒下，却仍然固执地拒绝了林姝的搀扶，
一杯酒下肚，昭示着这场宴会的开场，
他坐在台上，说话幽默又不失风趣，嘴角噙着的笑意没有下来过，像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温柔雅致，
和林姝一起坐在台上，两人的袖袍交叠处是若隐若现相握的双手，一同接待着来打招呼的客人，
沈愿从花园处离开，沿着之前的记忆，躲开了人群，来到了谢老爷的院子里，因为谢老爷的离开，这里的守卫也少了很多，大部分都在宴会上，
药味被院里的栀子花掩盖了一部分，但是还是很浓重，跟着药味最浓的地方走去，很轻易就来到了谢老爷的房间，
她推门进去，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子和椅子，墙壁上挂着几副字画，还有桌上还没有喝完的药碗，
沈愿没有多观察周围的布置，径直走到了床边，从袖子里拿出了那张符箓想要放在床头，犹豫了几秒，
这个符箓有什么用的？会对谢老爷有什么害吗？谢夫人不是坏人，谢老爷看样子也不像是一个坏人，如果这个符箓是坏的呢？
就在沈愿犹豫的这几秒里，院门里响起了脚步声，她的眼神慌乱，环顾了四周可以躲藏的身影，
最后躲在那张大桌子的身后，只寄希望于自己不要被发现…
是谢老爷，
他屏退了小厮，站在房间门口，扶着门，缓了一会儿，一步一步挪进来，坐在椅子上，
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捂着帕子咳嗽，脸上的神色好像又苍白了许多，
沈愿心头一紧，谢老爷就坐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缩小自己的身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原本以为气氛就会这样凝滞，谢老爷开口了，像是一阵风消散在空中，
“是何人呢，为什么不出来相见”
沈愿觉得大事不妙了，因为蹲久了的脚也开始发麻，这就被发现了吗？这也太快了吧？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出去自首认错的时候，门口的动静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也没有那么快就出来，
另外一道人影出现在了门口，谢老爷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
都没有抬头看一眼，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升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面容，
那道人影正是梅玉，沈愿没想到他真的会来，这老头什么时候这么听劝了？他也不是那种听劝的人啊？
梅玉没有说话，就那样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谢老爷，因为离得远，沈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神情，
这样僵持下来一盏茶的功夫，谢老爷叹了口气，
“何必又回来呢，姑姑已经去世了，你再怎么弥补也弥补不了的”
梅玉闻言身体一僵，伸出的手又垂垂放下，脸上的神情怀念里夹杂着痛苦，
“抱歉……是我对不起她，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听说你的身体不好…”
谢老爷突然放下了茶杯，茶杯在桌面上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梅玉接下来的话，
通过沈愿那个角度可以看见谢老爷颤抖的指尖，他生气了，是那种很明显的生气的感觉，
沈愿只为了老头默哀了一瞬就继续看戏了，
“我身体好不好与你无关，我姑姑与你无关，我就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姑姑也不会想的”
“谢止，我可以救你的，你没有必要如此的排斥我，你姑姑也不希望你那么早就离开人世不是吗？”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的软肋是什么，神情都不可谓不丰富，一时间沉默无言，
谢止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声音很轻，轻到仿佛是别人的错觉，
“你从以前就知道怎么去让别人说出符合你内心的回答，真不愧是卜卦师啊，
我该赞叹一声你的天赋异禀还是城府深厚呢，凌珩，
换掉这幅苍老的样子，看着真不适应”
梅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袖子一挥，
苍老胡子邋遢的老头脸立马就变成了一张温润的脸，连身上的衣服都显得高级了起来，
“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不过长了张这么温柔的脸，做出来的事却不是人干的”
谢止的语气含着怒气，用袖子遮挡住咳嗽，怕给自己漏了怯，也怕给姑姑丢了脸，拂去了眼角渗出来的泪珠，
“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我姑姑不还是等了你一辈子，最后孤独地逝去了，
她最后也不知道她等了一辈子的人仍然是年少的模样，
你那个时候在哪里，现在说一句对不起？你去跟我姑姑说啊！”
剧烈的情绪波动显然不是现在的谢止能够承受的，他握着扶手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凌珩从袖口里拿出了丹药，在他张口喘气的时候就塞进去让他不自主地吞咽下去，
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些，甚至都透露出了红润的现象，
“我不需要你的恩赐，你是修仙的仙人，我只是普通人而已，我们终究只是两路人，你也没有必要再这样弥补”
谢止已经想要赶人了，
凌珩接下来的话让他停了下来，
“你难道不考虑你的妻儿吗，你很爱你夫人吧？你想要他们独自在世上吗？”
“……”
虽然谢止没有言语，沉默已经说明了很多。
“你有什么办法…”谢止的声音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带着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妥协。
凌珩斜眼瞥了一眼还蹲在桌子后看戏的沈愿，眼里划过无奈，
“出来了，徒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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