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的实时天气悄然改变,成了阴转晴。
陈予眠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脑袋缩在镶了一圈毛领的羽绒服帽子里,仍脚步凌乱,徘徊无助。
突然,不知哪里冒出来一只滚烫而有力的手,攥住了他的胳膊。
“唔!”
他瘦小的身躯被拽动,一转身,才瞧见对方,不禁脱口而出:
“邵卫明……”
邵卫明没放手,却也不讲话,就这么定定地俯视他。
陈予眠仰起脑袋,在路灯下露出了整张脸来,鼻尖和眼皮冻得发红,睫毛微颤。
丹唇轻启,他眸中被蒸腾的白雾惹出水光:
“我好想你。”
邵卫明身躯似乎震了震,眉头拧起。
半晌,他松开手——“是么,我听说你和江逸谈恋爱了,还抽得出时间来想念我?”
“什么?你在哪听说的?那些人就是喜欢胡说八道!”
陈予眠急切地凑近一步,却被邵卫明的手臂拦住。
“他生日会那天跟你表白,你答应了,还抱了他,我都看到了。”
男生平静开口。
陈予眠眨眨眼睛,注视着他的目光下沉,声音响在耳畔——
“你、他……你们都喜欢男人?”
这个问题对于陈予眠来说,实在是太难回答了。
他的两瓣嘴唇仿佛被胶水黏上,蠕动半天也没出声。
邵卫明眯起眼睛,嘴角扯动。
那是一种很厌恶的神情。
男生利落转身,扔下一句“别再来找我”,就迈开腿。
陈予眠不管不顾,直接跟了上去。
他没注意脚底的台阶,结结实实被绊了一跤,扑通摔在地上。
邵卫明没有看到全过程,只听他很夸张地叫出声,才猛然扭头,瞧见地上趴伏着的一小团。
冬天衣裳厚,摔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男生强制自己收回目光,又别过头去。
陈予眠见状,居然张大嘴巴,仰面冲天,哇哇哭了起来。
纵使四下无人,这哭声简直有划破长空之势,很难不会被周围居民投诉。
邵卫明霎时间一阵脸热,眼神飘忽着左右横扫,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蹲下身。
“……别哭了。”他慌张揣兜摸了摸,连半张纸巾都没有。
陈予眠立即抓住他的衣服,合上嘴,小声抽噎:
“你不要走。”
“我不走……你能起来吗?”
邵卫明搀扶着他起身,指挥他转转脚踝。
陈予眠不听话,两手按在男生手臂,眼珠子盯着他瞅。
脸颊潮湿,被风一吹,简直比刮刀子还疼,陈予眠吃痛,又止不住地掉眼泪,变成恶性循环。
邵卫明头都大了,只得将他环入臂膀中,手掌拢在他的小脸前,不让他受一点风。
陈予眠则乖顺地埋进他怀里嗫嚅:“我没有跟他早恋,邵卫明。我不知道自己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们应该考虑这个问题吗?如果拥抱代表喜欢的话……”
“你现在也抱着我呢。那你,是不是喜欢我?”
男生的动作明显一顿,手臂力道加重,像是要把怀里人揉.碎,让他别再轻松出口如此扰乱心弦的话。
他根本无法思考、无法处理。
当初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时,邵卫明嗤之以鼻。
自己不就是陈予眠的一个点读机而已么,拿钱替他辅导作业,除此之外,他和什么人交往、将来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可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始终是陈予眠和另一个人拥抱的画面,慢速、循环、一遍又一遍。
他清楚知道那是江逸故意让他看见的,却依然在陷阱中无法脱离,荆棘缠身。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邵卫明紧闭双眼,吐出一口气,唇瓣颤抖。
“我只知道,你正在抱着我,邵卫明。”陈予眠费力抽出自己两条胳膊,暖融融的掌心捧住他的脸:“真真实实地抱着。”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这是一种尤为陌生的感觉,心脏被剜了个漩涡状的洞,又大又深,将一切有关陈予眠的点点滴滴吸进去,输送到每一寸脉搏之中,酸胀得快要炸开了。
前所未有的恐惧包裹住邵卫明,他对自己的身体失去操纵权,低下脑袋,额头贴上陈予眠的,缓缓睁开眼。
弯翘的睫毛交叉相缠,邵卫明神智不再,微微抬起下巴,嘴贴了上去。
但陈予眠笑着,脚底落地,一下子比他矮了大截。
男生的嘴唇仅仅贴到他头发上。
“我们和好了,对不对呀?”
陈予眠歪着脑袋望向他,眼眸闪亮。
邵卫明的姿势还没来得及变化,心跳停滞半秒,使劲抿了抿唇。
见对方不说话,陈予眠重新将脑袋靠在他怀里。
除夕夜,春晚还在播,家家户户热闹着,但一墙相隔,小区里没什么人影,静谧非常。
直至“咕噜”一声刺透安宁。
瞧见陈予眠害臊的神情,邵卫明才意识到是他的肚子在叫。
“你还没吃饭?”
男生不免问道。
陈予眠偏开脑袋,小幅度点了点: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而且我很想你,吃不下饭。”
今天?这个日子?家里只有他自己?
邵卫明以为他又在诓人,沉默片刻,还是认栽:
“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男生俯身,探出胳膊,将两人身后花坛的一小片砖面用袖子擦净,才拉着他坐下来。
陈予眠乖巧端坐,瞧着他的身影往一处移动,刚迈出两步却调转方向,显得有些笨拙。
“哈巴狗。”
陈少爷慢悠悠地吐出这几个字,随即扑哧一声乐出来。
不论是江逸还是邵卫明,他其实哪个都不关心。
他真正享受的乐趣,是被当成焦点关注,要他们统统围着自己转。
邵卫明许久才返回,陈予眠脑袋搁在肩头,眼皮发沉。
“别犯困,醒醒。”
男生碰了碰他的脸,从怀中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层层塑料袋包裹着。
“这是什么?”陈予眠探头探脑地凑上去瞅,热气拂面。
邵卫明蹲在他双腿之间:“外头的店大多数都歇业了,只有一个摆摊卖烤红薯的老大爷还在,这是最后一块。”
“烤红薯?”
陈予眠看向他掰开的横切面,金灿灿中还透着点红,香气四溢。
邵卫明捏着一半流蜜的红薯,吹凉了递到他嘴边。
小猫张嘴,鼻子皱起来狠狠一啃,红薯只受了个皮外伤。
他咂吧咂吧唇,很是满意,又咬一口,香甜的味道自舌尖蔓延开来。
“我第一次吃烤的红薯,好好吃。”
听到他的话,邵卫明五味杂陈,指腹抹掉他嘴角残渣。
“还以为你会带我回家,亲自做饭给我吃呢。”
“我奶奶在家。”
“哦。”陈予眠应着。
但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他搞不懂。
“家里只有你和奶奶?”
陈予眠又问了一嘴。
邵卫明瞧着他这样小口小口叼红薯,心里略有痒意:“嗯,我母亲过世了,父亲离家出走,再也没回来过……奶奶一直抚养我长大,这房子是我小舅的。”
男生说得很平静,陈予眠反而顿住,望向他的目光宛如穿梭至春日。
“不用可怜我,我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小少爷。”
邵卫明不习惯这种怜悯的视线,当即垂下眼皮。
陈予眠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坐到我身边来。”
闻言,邵卫明不明就里,慢吞吞地起身,按照他的指示坐下。
肩头一沉,陈予眠靠了过来。
“邵卫明,我才不是什么少爷呢。”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懒洋洋,温润而透亮:
“我是个孤儿。”
“你有奶奶,有舅舅。但我从来没见过我任何亲人,父母就把我遗弃在孤儿院了。”
“第一个领养家庭,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可他们工作很忙,只有我和养姐在家,养姐不喜欢我。”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公司破产,爸爸妈妈也出了意外,养姐更讨厌我了,说我是个扫把星,想把我送回孤儿院。”
“我进到现在的家里,生活才慢慢变得好了些……不过,他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因为之前的事情,长辈们也不怎么待见我,所以他们每年欢度新春的时候,就留我自己在家。”
陈予眠说到这里,心头渐渐泛出一丝真实的酸楚。
邵卫明忽而搂住他的肩膀。
“还有哦,我已经十八周岁了,爸爸妈妈去世后,我两年都活在阁楼里,从没出过门。”
他半点也不伤感,还带着点骄傲的滋味,挑眉瞥他一眼:
“你在我面前算是弟弟哦。”
邵卫明喘了口气,胸膛如同被一块尖利的巨石碾过,窒息,但呼吸就痛。
“别再说了。”他声音暗哑,紧紧揽住陈予眠的肩。
陈予眠抬头,唇一启,云雾便绕着他的眉眼上升。
男生盯了他一会儿,再度开口:
“我送你回去。”
两地相隔甚远,幸好这时候还不晚,地铁没停运。
邵卫明一路送他到小区正门口,瞧见岗亭外的警卫员,望而却步。
陈予眠本来想叫他上楼坐坐,可又怕宁琛知道,就撒开了手:
“很晚了,就送到这里吧,拜拜。”
“不急,我看着你进去。”
邵卫明双手揣兜,身体和冷酷的一半侧脸融入进黑夜里。
陈予眠便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大门。
九点多钟,到处冷戚戚的,兜里手机却冷不丁响起音乐,吓得他浑身一抖。
等看到微信视频邀请的头像时,陈予眠瞪大了眼,脊背寒毛直竖,原本大摇大摆的身姿乱了节奏,当即拿出田径赛的劲头,加快步伐速度。
铃声一直响着,敦促他的脚步,赶至家门的那刻才戛然而止。
陈予眠并未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迅速地一路小跑进卧室,三下五除二换好睡衣,把鞋子踢飞,倒进被里。
宁琛的视频邀请再度弹出,这次他几乎是瞬间接通了。
十八周岁的某咪:[猫爪](pia的音效)叫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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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烤红薯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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