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中毒这事也出乎李晟意料之外。
“什么毒？”
“蛮子的毒。”我犹豫了一下：“但箭头无毒。”
“能解吗？”
我点头：“这毒虽然棘手，但好在少将军中的量不大，不会马上发作。解毒不难，不过山上的药材不足，需要下山后才能配齐，解这毒需要连着服药一段时间，期间最好静养。”
李晟皱眉。
我想了一下，试探着问：“或许，那个蛮子细作的身上会有解药？”
李晟摇头：“尸体落入山谷，寻不到了。”
那就只能等附子配解药了。
看李晟的意思，明天就要下山，可万一清音寺那儿的路不通……
我犹豫间，就见一样事物递到了眼皮子底下。
是暖手炉，干干净净，连周围那圈兔毛都一尘不染。
“姑娘的。”
真要说起来，这手炉其实也不是我的，不知怎么被方嬷嬷给带了出来。
我点头，想要伸手接过来，却不料李晟伸手压住了暖手炉的另一侧。
“有一个问题。”
我抬头看他，心里“咯噔”一下。
——给他治疗完后，其实我就已经意识到了，对外说常年住在别院的林家大姑娘，怎么可能对医术有了解，能帮人动刀子挖箭头？关键还手法娴熟。
不过这事我也已经想了一个可以对付得过去的说法，正等着他开口问呢，到时候等解释完了再要求他保密，很完美的处理方法。
我信心满满，却没想到他的下一句话是。
“你真要嫁给李昱？”
啊？
我看着他，愣住，有些茫然。
——有些不对，为什么会是这个问题？他为什么要关心这个？
我吃不准他的用意，也不敢乱说话，只好斟酌着开口。
“少将军，是为了世子殿下来问的吗？”
李晟恍若不闻，一双眼只是紧紧看住我，就像盯住猎物的野兽。
我被他看得头皮有些发麻，盘算着，实在不行就给他来上那么一针让他好好睡一觉？但他身手实在太好，我的动作肯定不如他快，万一弄巧成拙反而麻烦了。
“……嫁他，不如嫁我。”
啊？？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位少将军怕不是失心疯了？那可就不是扎上一针可以了事的！
我站起身，笑道：“少将军许是今日受伤伤了神智，不如先好好歇息一晚……”
话音未落，他竟扯住了我的衣袖，看过来的眼神里，让我看出了那么几分委屈？
——阿财打翻药篓子后，便是这般眼巴巴看着我。
看来有些神志不清的人是我了，竟将杀伐果断的将军看成了一条狗。
算了，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我扯回衣袖，拿起暖手炉，不再理会他，转身出了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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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自己休息的房间内，用了晚膳，方嬷嬷过来帮忙铺被褥。
“姑娘，山上晚间极冷，此处没有地龙，需得多盖些棉被。”
我点头：“钱家那边可有来说，去清音寺的路通了没？”
方嬷嬷摇头：“姑娘别太心急，这事我会催着……”
话音未落，外头似乎又下起雨来，听响动，仿佛有人将水桶倒下来一般。
方嬷嬷推窗看了一眼，“姑娘，雨不小。”
我有些担忧去明日能否去清音寺。
此时，附子递来一个香囊。
“安息。”
我接了过来，挂在床头。
“嬷嬷，外头雨这么大，你睡附子那床，她同我挤挤？”
方嬷嬷犹豫了一下，道：“也好，毕竟这院子里还有外人在，我们睡一下，多少能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
就隔壁禅房里那位，他如果起了歹意，想要对我们下手，估计我们三个加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些话我是不能同方嬷嬷明说的，若真说了，估计她彻夜都不会睡了。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我听着听着，不知怎么就陷入了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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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夜弥天。
师父带着我不知走在哪里，深一脚浅一脚。
“阿南啊，再撑一会儿，就快到了。”
“师父，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七遍了。”
师父一声长叹：“唉，小徒弟这是嫌弃我啰嗦了？”
“不，师父，如果不是因为你喝醉了还赌钱，把我们身上的银两输了个精光，还把马车输给了人，我们也不会这么狼狈，到现在都没能进城。”
师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咳，我这就是手痒，偶尔的，下次师父一定去带你找回场子！”
“不要。”我拒绝，把药箱背带往肩上提了提：“再有下次，你怕是要把我们吃饭的家伙都输给别人了。”
师父又叹了一口气：“……真就是难得一次，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了……”她忽然抬起头，惊喜道：“咦，能看到远处城门的火光了，咳，这小茂子也太不讲道义，姑奶奶我千里迢迢来给他做军医，竟然都不知道派人来接一下……”
话音未落，周围忽然有马蹄声响起，如惊雷阵阵。
黑暗中，有一队人马将我们悄无声息地围了起来。
师父将我护于身后，我好奇地从背后探出头去看。
就见为首之人坐于一匹高大的黑马之上，戴着面具。
——似乎有些眼熟？
恍惚中，似乎有人在拼命推我。
“姑娘，醒醒，姑娘！”
睁开眼，是方嬷嬷。
她头发都淋湿了，外衣披在肩头，神色慌张：“姑娘，出事了！”
我恍惚着坐起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附子端着烛台，神色冷静。
“死人了。”
我只觉得头疼，太阳穴隐隐在跳动。
“嬷嬷，到底怎么回事？”
方嬷嬷喘了一口气，才道：“姑娘，方才钱家的武婢来报，说何小公子没了。”
我揉揉眼，舒了一口气，躺下去，盖好被子，闭眼。
“姑娘！”方嬷嬷嗓音都有些变得尖锐：“你醒醒，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我睁开眼：“为什么？”
“武婢说，何小公子是被人一刀毙命，那凶手如果逃窜到我们院子里来？……”
我猛地坐起身，可能是动作太猛，吸入了凉气，不由咳嗽起来。
咳，我们院子里有个煞神在，哪个不长眼的敢来？
“那武婢还说什么？”
“她让我们先在院子里别外出，把院门关好，等会儿钱二姑娘就带人过来接我们。”
我脑子还是有些闷闷的，就像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她过来做什么……”
就我们这一屋子的老弱病，哪儿可能做得出杀人的勾当……？
——等等。
万一杀人的是我们院子里那个煞神呢？
我想到这里，便让方嬷嬷帮我穿衣穿鞋，往门外去。
“嬷嬷，什么时辰了？”
“刚过了卯时。”
也该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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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门，我才明白为什么屋内点了烛火仍是黑漆漆一片。
外头还在下大雨，雨水仿佛从天上灌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附子走在前面为我打伞，方嬷嬷在一旁紧紧握住我的手腕，也不知她是害怕一个人呆在屋子里还是更害怕随我们去见李晟。
可还未等我们走到隔壁禅房门口，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钱圆圆带着四名武婢走了进来，她们都穿着蓑衣带着斗笠，腰间佩剑，远远看去倒像是一群渔夫。
“林大姑娘！”
走近了才发现，雨水太大，顺着斗笠的缝隙处流下，钱圆圆满脸都是水，可她顾不上抹脸，先问我。
“没事吧？”
我摇头：“你放心，没事。”
我让了两步，让她们走到屋檐下先避雨，然后打开房门。
“你们进来歇歇喝口热茶？”
钱圆圆摇头，皱着眉：“你这儿没事就好，东西先别管了，去我们的院子里待着吧，我们那儿有护卫在。方才来的人同你们说了吗？何家表兄出了事，凶手目前还不知在何处，你们这儿待着不安全。”
我原想答应，可转念想到隔壁禅房里还住着一位伤病号，犹豫了一下。
就在这片刻间，钱圆圆身后一名武婢忽然警觉转头。
“隔壁有动静！”
瞬间，四名武婢腰间长剑出鞘，齐刷刷地，寒光耀人眼。
我赶忙道：“你们定是听错了，隔壁没人……”
“姑娘，隔壁有人，婢子不会听错！”
我斩钉截铁道：“隔壁肯定没人，我可以做保！”
钱圆圆看了我一眼，皱眉道：“林大姑娘，万一有歹人就不好了？我们去看一眼，稍等。”
武婢们当先冲了出去，我阻拦不及，只好跟着也跑了过去，还没站稳脚跟，就听见禅房内传来一阵“当啷”声响，然后便是几下沉闷钝响。
钱圆圆拔了剑出鞘，还没走近门口，就见四名武婢被人从里面像扔米袋一样扔了出来，倒在地上“哎哟”声四起。
门开处，李晟端着点了火的烛台，披着外衣，神情很是不耐。
“……少将军！”
钱圆圆张大了嘴，看看他，再看看我，举起手指左右晃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你们……？”
我叹了口气。
——我若说是巧合，她会信吗？
钱圆圆的眼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林大姑娘，你方才不是说隔壁没人吗？”
我“哈哈”笑了一声，别开脸去，正好对上方嬷嬷的视线。
她神色看似镇定，可脸上却是一副“姑娘名声没了”的崩溃表情。
——嬷嬷，如果只是这样就没名声的话，你家姑娘的名声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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