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我有些昏昏欲睡。
今天这一天过得可真是刺激。
附子坐在马车外头吹风,甚至还哼起了小调,声音委婉明丽——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这么做。
李晟反倒坐到了马车内。
他的脸色似乎有些紧张,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捧着个小木箱,一上车就放到了我手边。
“这是什么?”
我好奇地打开,发现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
拿起来仔细一看,大都是五十或者一百两的大额银票,加起来总共有十几张之多。
“这是……?”我有些迷茫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李晟。
说好的报酬不是三百两吗?这是不是有些多了?
然后,我看到李晟似乎、好像、大约,咽了一下口水,并露出了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
“我手头上银票不多,只有这些,你先收着……”
——不是,少将军大人,你的银票,为什么要给我收着?我又不是开钱庄的?
我捧着木箱发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晟见我久久不开口,垂下眼轻声道:“我上次问你的事,是认真的。”
什么事?
我努力想了一下,才明白他什么意思。忽然就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
“少将军。”
“嗯。”
“承蒙厚爱,可是……”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并无婚嫁之意。”
李晟抿紧了唇,好一会儿才道:“……你喜欢李昱?”
啊,他到底是哪里看到我喜欢李昱的?
我摇头:“少将军,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是谁,我都不想嫁。”
李晟不说话了,但脸上紧绷的表情却奇异地舒展开,嘴角甚至挂上了一抹弧度。
“……好!”他回答得很干脆。
我把装了银票的木箱子递给他,却被推了回来。
“给你的。”
他只用一根手指抵住木箱另一端,我就使不上力气,根本推不动分毫。
——好嘛,算你力气大。
我把木箱放在膝盖上:“我先帮少将军收着。”
明日就帮他全部存库房去,开什么玩笑,这么大一笔钱放我这边,万一被人抢了呢?再不行就放庆余堂去,那里日夜都有人看着的,不会出大事。
我正想着,就见他忽然按了一下肩膀,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是伤口不舒服了?”
我一下警觉起来。
毕竟是前两天才伤到的,今天为了保护李昱,又同人动了手,伤口裂开了也是有可能的。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余毒未清。
“是。”
果然。
我拿过药箱:“把衣服脱了。”
李晟别开脸去:“……大庭广众,不合适……”
不是,少将军,你扭捏什么?这哪里大庭广众了?明明在马车里,我都不在乎呢。
我正想上手去扯他衣服,忽然发现他耳根都红了。
也不知怎么,到底是愣了一下,我默默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咳咳,那……你等下赶紧去庆余堂寻个大夫看一下?”
李晟仍是别着头,没有接话。
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小心翼翼问:“是不是庆余堂大夫手太重了?”
他似乎很勉为其难地点了一下头。
呃,即便是堂堂少将军,也是血肉之躯,怕疼也正常。
我试探着又问:“那……我来帮你换药?”
李晟终于转过头,很是矜持地点头:“晚上我忙完了去找你。”
我应了下来。
等到了林府,才觉得这话有点不太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有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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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有了蛮族的毒,简直就像在百无聊赖的生活里看见了一丝光。
回到我们在林府的小院子,我还没来得及同她多说一句话,她就表示要搬到自己改造的小药房去好好研究这刚到手的新鲜毒物,连晚饭都不吃了,看架势,连带着睡觉都要在小药房里了。
春兰立刻拍胸脯表示,她会把晚膳送到小药房去的,保证“小神医”附子能吃上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
我觉得这一天过得很是精彩刺激,也没力气同她们两个人多说什么,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可还没等我走回自己的房间,祖母那边也很体贴地派了嬷嬷过来,问我有什么需要的,今日去王府累不累,倘若明日还要出门,府上的马车随我差遣。
这嬷嬷来传话的时候,满脸喜气洋洋,看着我的眼神,就仿佛是什么送财童子之类的。
我明白祖母的意思,便让嬷嬷去回,一切都好,还请祖母放心。
约摸这满府上下都觉得我原来被叫去问话,是要去遭罪的,可等张大娘子回来不知说了什么,总之又觉得我似乎因祸得福,竟然得了某人的青眼,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指日可待。
——心累,不想解释,他们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方嬷嬷见祖母派来的嬷嬷走了,就走到我跟前,小声道:“姑娘,可是先歇歇?晚膳还有些时候。”接着又小声问:“姑娘,今日去王府还算顺利吧?”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担忧。
我舒出一口气,该说不说,也就方嬷嬷还关心一下我这个人。
我摆摆手:“嬷嬷放心就是。我先眯一会儿,晚膳若是来了,放外头就行,不用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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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食物的香气给唤醒的。
迷迷糊糊间,我似乎闻到了红烧江南腌鳜鱼,还有臭豆腐炖猪脑花的味道。
一定是我睡恍惚了!
这里是北地,虽说在别院和林府里都不缺吃食,但同南方还是没得比,更别提这些江南地道的吃食了。听说,也就东都城里的“鹤来楼”里有卖,每日还只供应六份,我曾经让方嬷嬷去买过,根本买不到好嘛。
我叹了口气,总觉得师父再不来带我离开这北地,我都要抑郁成病了。
——等一下,似乎有哪里不对?
我吸吸鼻子,这香味也太过真实了?直往人脑门上冲。
难道今日晚膳,厨房做了这两道菜?
这可让人一下就有了精神头。
我立刻醒了过来,一下从榻上爬了起来。
外头已天黑了,房间里有些昏暗,可桌上点着烛火,映照出一桌子的菜色,仍冒着热气。
我赤着脚,也顾不上穿鞋,跑到桌旁一看——果然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两道菜,腌鳜鱼红光油亮,赤色酱汁让人看着就心情舒畅;臭豆腐炖猪脑花,白白嫩嫩,上头点缀着红色辣椒碎——
我抓起筷子,先夹了块鱼肉,又吃了一口臭豆腐,瞬间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
好像沙漠的旅人,见到了绿洲清泉;又仿佛离水的鱼,重新回到了大海。
我正想再下筷子,忽然听到有人咳嗽了一声。
是男子,但声音熟悉。
我深吸一口气,矜持地放下筷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少将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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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晟从纱账后走了出来。
他低着头,以手掩嘴,似乎在咳嗽,但我敢打赌,他绝对在偷笑!
我扬着头,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他忽然皱眉,快步上前,在我还没能反应过来前,眼前一花,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他转身去贵妃榻前取了我的鞋子,然后半跪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
因为赤着脚,他手握上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
“别叫我少将军——”
他沉声说了一句,似乎有些不悦,然后握住了我的脚踝。
我恍惚了一下,他的掌心很热,才贴上来,我就仿佛被烫了一下,想要把脚躲开,却根本动不了。
李晟修长的手指拢在一起,很轻松就扣住了我的脚腕,他手上似乎没怎么用力,可偏偏让人动弹不得。他握着我的脚,放在他的膝盖上,这才从从容容拿起一只鞋,给我套上。
我抬着头,别开脸去,不敢看,总觉得这气氛有一丝尴尬和不对劲,又觉得有一丝莫名的燥热从心底涌上来。
——肯定是北地太干燥了,容易上火,等附子从她的小药房里出来,得再让她给我配两壶清热下火的药茶喝喝。
穿好鞋,他仰起头。
他本就长得好看,姿容俊美这四个字,用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
我甚至想过,前几次见他时,都戴着面具,许就是因为这个。
再往下看,宽肩窄腰,不知怎么就想起前次包扎伤口时,所看到的结实有力的双臂,我不由咽了口口水,甚至觉得双唇略干,有些想舔嘴,犹豫间,似乎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再细看他的眼,许是背对着烛火的缘故,不见平日里的蓝黑色,反而显得有几分暗沉,情绪难辨。
这气氛很奇怪,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
“……鱼很好吃,少将军要不要一起吃点?”
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瞬间,我似乎觉得眼前除了他的笑,其余什么都看不到。
“……好。”
他把我的脚放到地上,站起身,忽然低头凑近我,沉声道:“你先吃,我去净手。”
——感觉气氛更奇怪了。
我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舌头在打结,说出口的话都有些结巴:“……这些菜,是你带过来的?”
原先因为心心念念想着那两道菜,没有注意到其它——桌上还放着一只食盒,上头写着“鹤来”两个烫金字,根本就不是府里厨房做的。
“……是。”他头也未回地说:“去城里‘鹤来楼’买的,他家主做江南一派的菜色。”
说着,他洗好了手,转身走了回来,手指湿漉漉的,取了一块白色细布慢慢擦拭着,我视线落在他修长的十指上,听他笑着说。
“要请姑娘帮我换药,不好空手来。也不知你是否吃得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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