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内,裴涛看着梁曼,四周的环境安静得可怕,他们已经这样静止对坐十五分钟了。
十几年不曾再见面了,裴涛比梁曼想象中更憔悴了些。房间的单向玻璃窗外,陆言和其他警察正在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
裴涛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缓缓推到梁曼眼前,他的手指轻敲在照片表面三下,“梁女士,这张照片里的人你认识吗?”
梁曼拿起照片看了两眼,轻嘲说道:“认识与不认识都不重要了,裴警官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她看起来丝毫不慌乱的样子,仿佛早就知道这张照片会出现一样。
裴涛从椅子上站起来,将照片贴到白板上,“这张照片是在刘盛萍存放在安城一处墓地里的,你猜猜是谁的墓地?”
梁曼听到墓地后才把头抬起来,眼睛正视裴涛的眼神,用非常笃定的语气说道:“裴警官这么紧张,一定是杨秋兰的墓地吧。”
玻璃窗外的警察听见杨秋兰的名字都几乎停下了记录的笔,二十年前的爆炸案很多人都靠时间掩盖,可是近几个月频繁接触的案子几乎都与当年的爆炸案有关,翻阅资料查看时,大家其实都发现了裴涛对这桩案件的重视。
在过往的卷宗里,裴涛和杨秋兰也算是默契搭档,无论是什么案子只要他们两个联手,破获效率总会非常高,他们解散队伍时的最后一个案子,便是那个儿童拐卖案件,连报道最后都没有写上杨秋兰的名字。
裴涛引导出了正确答案,他不再打谜语兜圈子,“那么梁女士,你接下来可以说说,你和杨秋兰及刘盛萍的关系了。”
爆炸案的突破口除了缺少目击证人外,杨秋兰的关系链也是一个未知的谜底。
当年调查的时候,对杨秋兰身边可联系的所有人都进行了一番巡查,可惜每个人给回复都大差不差。
他们对杨秋兰的印象还是停留在勤恳工作的女警形象,除此之外的生活仿佛被人抹去了记忆一般,无人知晓。
当时迫于上头的压力以及舆论的影响,尽快给出破案结果才是正确的,于是很多的谜题未解,便草草结案。
没承想刘盛萍的死揭开了杨秋兰未曾出现过的关系链,给警方提供了新的线索。
这张照片是一张大合照,照片上共有四个女孩,看起来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
梁曼不是没想过这张照片会被当成证据,只是她没想过这张照片最后居然会出现在刘盛萍的手里,而她又把这张照片放到了杨秋兰的墓地。
照片上是她们四个人,刘盛萍、何意芳、杨秋兰、梁曼。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好像还在眼前,但岁月已经在她们四个人身上留下了不同的痕迹。
梁曼已经快要不记得杨秋兰的样子了,哪怕在梦里她也一次都没有出现过,想来秋兰估计是怪她的,怪她没有坚持走完这条路。
那个时候梁曼刚从宁城大学毕业,转正后不久第一件接触的新闻报道就是关于抗洪抢险的。
哪怕已经备足了所有的工具,可还是避免不了意外的发生。
梁曼以为她自己会死在人生第一个新闻报道的岗位上,好在死神心软放了她一马,她被杨秋兰救了。
杨秋兰在抢险现场非常有魄力,虽然年纪轻但是执行力很强,她将梁曼一行人救回来后便去安排其他的事情了。
梁曼想向她道谢,医生们告知她杨警官还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回来,她是那种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处理好才会收工的人。
医疗团队里有两个和杨秋兰关系很好的医生,一个是刘盛萍,另一个是何意芳,她们都是从宁城医科大学来的,虽然不是同专业但却分到了一个实践组。
她们和杨秋兰已经见过很多次了,基本安排出任务的都会安排默契度比较高的,所以她们熟知杨秋兰的性格。
由于报道新闻还要逗留很多天,梁曼渐渐也和她们打成了一片,在她的印象里,杨秋兰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所有人,刘盛萍属于冲动类型的,何意芳则是心思缜密类型,她们四个相处得很投缘。
后来梁曼逐渐接触多了这种类型的新闻报道,便成为了这种新闻类型的常驻记者,但在后续的任务场地中,和她打交道最多的只剩下杨秋兰了。
即便如此,四人还是会通过邮件通信,聊着彼此的生活。
正式的分道扬镳始于工作节点的断裂,何意芳和刘盛萍选择留在宁城继续她们的心理医疗事业,一个将会当精神科医生,另一个则是心理科医生。
而杨秋兰则想回到安城当保卫家乡的警察,梁曼也要回到澜城做记者了。
合照是在她们分别那天留下的,那个时候她们约定好十年后还要来老地方再合照一次,照片就放在杨秋兰那里。
“记得当时我们还在笑她,如果你回家了沈家公子要怎么办啊,那不得从申城千里追妻到安城?你舍得让他跑那么远吗?”
梁曼明明是笑着说这句话的,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掉下来了。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沈毅跟着杨秋兰到了安城,他们就像所有寻常百姓的小夫妻一样,拥有自己的小家也过着幸福的生活。
而何意芳和刘盛萍也顺利地留在了医院,当上了她们专业领域的医生。
何意芳还在宁城结婚了,她的丈夫是宁城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她们四人中只有刘盛萍未婚先孕,其余的小家都已在立业的同时构造成功。
彼时的梁曼作为接入社会新闻的主要报道者开始变得越来越忙,迫于无奈她只能将孩子们放回安城由母亲暂时抚养。
那一段时间她的报道新闻系列大多是关于儿童的,调查的时候她发现了一家在妇产科方面非常有名气的医院——
宁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这家医院作为调查的切入口本身是给予它表彰类型的报道,但是梁曼的性格是凡事都要追求证据,她不会就传播出来的只言片语做任何结论评定,所以她亲自到了医院查探。
那个时候的医院管理比较松懈,对于每一个到访的来客都不会有登记。所以梁曼是假扮来产检的新手妈妈,微妙访问了许多产妇。
据很多产妇所说,她们都是被亲戚朋友推荐来的,这个医生无论是技术上还是服务上都非常可靠,不但不会留下后遗症不说,并且这个医生还有极高的判别风险能力,在他为产妇做检查的时候,基本上都能识别出婴儿是否有携带风险病症。
哪怕是这个医生有说明婴儿可能会携带某种病症,这些产妇还是不会拿掉孩子,更多的产妇愿意赌一把。
所以有些产妇也听说过一些传言,在这位医生手里也不是百分百顺利接生孩子的,他也会有手术失败的时候,但这些早夭或者出生则死胎的孩子,基本都是医生先前就判别出是有携带风险病症的孩子。
所以当这些孩子真的没有活下来的时候,产妇们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他们有的人反而感慨医生高超的医术。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技术高超医生的传奇故事,确实值得被新闻报道,说不定他高超的技术还可以救助更多的产妇和孩子。
但当梁曼整理产妇人物画像的时候却发现,大部分非富即贵的产妇都是顺利生产的,而那些失败的则是贫穷或者已经拥有孩子的人。
深入调查发现,医院上报的孩子数据跟实际她看到的是有出入的。
不过那个时候对二胎有默认的限制,很多父母二胎手术失败的话也会让医生瞒住不报,如今时代的变迁技术的改革才让数据更多透明化罢了。
数据的差异虽然只能代表一点缺漏,但也会暴露一些痕迹。
梁曼通过进一步调查发现,几乎每一个贫困、或者二胎的产妇进行产检后,这个医生都会得出孩子携带风险病症的诊断。但她只偷偷观察了几天就被发现了。
那天她回台里拿设备却惊讶地发现医生正坐在她的办公室里,同事解释是医生应她的邀请来做采访的,为了大局着想她没有拆穿医生的谎话。
“梁记者似乎在找我,如果是需要请我做采访的话,大可以直接联系我的助手,不用天天在门口等我。”
华闵不客气地喝了口茶,接着翘起二郎腿双手交握礼貌地陈述来意。
梁曼看他以主人姿态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也没有计较,不速之客的到访必有原因,难道她真的查到了他的底线,才使得他急着上门给下马威了?
她思索了片刻,试探开口:“华医生客气了。我看华医生近期都挺忙的,想着不便多打扰。”
华闵冷笑了声,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到桌上,继而像毒蛇吐信般开口:“那还得多谢梁记者体谅我了。那我为表感谢也理应送梁记者一些东西。”
照片上是周梁轻跟梁慕的合照,梁曼的表情陡变,她一下子抓起照片护进怀里,“你想干什么?”
“我来做采访啊!怎么梁记者这么害怕?”
华闵扮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旁若无人地点起了烟,他逐步靠近梁曼,想从她怀里抽走那张照片,梁曼使出所有力气护住照片,却还是被华闵一把扯去。
她想打开房门大声呼救却闻到了东西烧焦的味道——华闵正用那只烟狠狠地揉在照片中周梁轻的脸上,直到照片的一半燃烧殆尽他才抬起头,以挑衅的眼神看向梁曼,“你可以叫人来,不过我不敢保证,这么可爱的脸蛋还能不能保住。”
那是梁曼第一次感觉到恐惧,是从脚底蔓延至头顶的害怕。
以往她见过再多社会新闻背后的黑暗手段,也只会在调查过后点到为止,从未波及自身,看来这次惹到的是个大麻烦。
华闵的到来只是为了威胁她,不允许再对医院的事情追查下去,否则下一次出现在医院的将会是她的宝贝女儿们。
梁曼也不是被吓唬就会后退的人,她找到了调查情报的最佳搭档,也是唯一能给予她保护力量的人,杨秋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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