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萌要比苏文苑的反应更加慢一些。
她心目中的钟晏一直都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存在，即使对方真的成了她的室友快一个学期，但是那种人物光环是一直都在的。
许嘉宁是她的好朋友，一个过于极端的模范好学生。
两个人的画风有些迥异，即使同框都感觉是两个人频道错台了。
但是从钟晏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关系不一般。
而且有些时候从后往前推，带着答案去看从前，往往会有一些不可以思议的收获。
比如，钟晏很听许嘉宁的话，甚至是只听许嘉宁一个人的话。
还有许嘉宁对钟晏格外的照顾，似乎也超过了对一般同学的照顾。
……
密集的生活细节扑面而来，付萌觉得自己受到了重大的冲击。
当晚，四个人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三人有些不知所措。
付萌和苏文苑是撞破秘密又不敢大声喧哗的憋屈，许嘉宁则是有些被人撞破的尴尬。
只有钟晏一个人悠游自在，彷佛她只是一个路过的群众而已。
——
第二天的早课前十分钟，许嘉宁打开多媒体，点名结束回到自己的座位。
没有了其他人的妨碍，付萌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阴恻恻地凑过来，两只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不停地扫视着许嘉宁的每一个微表情。
“老实交代吧！”付萌咬咬牙。
许嘉宁将专业课的课本从书包里面掏出来，试图顾左右而言他：“这门课的老师好像挺严格的，上学期挂了好几个人，你要认真听听。”
付萌无声地冷笑：“少和我来这套。你用得着这么心虚吗？那就说明已经暗度陈仓很久了吧。”
终于到了可以一吐为快的时候，“你居然拿下了钟晏，钟晏哎，多少人求而不得，结果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许嘉宁感觉这个说话的氛围越来越不对劲。
她用指端挠了挠自己的鼻尖，轻声问付萌：“你不会觉得我和钟晏两个人……很奇怪吗？”
她用停顿代替了“在一起”三个字，好像是说出那几个字都有点让她觉得怪怪的。
付萌愣了一下，然后疯狂点头：“你自己也觉得奇怪，对不对，毕竟你们两个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还以为你会找一个比你更学霸的人，比如我们的班长之类的。”
话音还未落地，她突然扬起笑脸继续补充到，“可是她是钟晏哎，你想想可以和钟晏谈恋爱多有意思呀，长得好看又有钱……”
这下轮到许嘉宁无语了，她脸色忧愁：“可是如果这段感情不会长久呢？”
付萌皱眉：“长久？”然后她脸色惊恐，“你难道还想嫁入豪门？”
许嘉宁觉得自己越来越抓不住付萌的脑回路了。
她摇摇头，轻声叹息：“就是觉得如果不会长久，何必又要开始。”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付萌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付萌远不及许嘉宁百转千回的心思，只是单纯地以为许嘉宁是恋爱中的女孩多愁伤感，拍着她的肩旁安慰起来。
“现在大学生的恋爱有谁是冲着命定一生去的，不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嘛，图个快乐罢了。”
许嘉宁扯着嘴角笑了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她是一个性格极端别扭的一个人，擅长自己给自己建造情绪迷宫。
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接近钟晏，却在中途丢失了自己的真心，到头来，像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将一切感情都不宣之于众是她最后的稻草，好像是对她所有晦暗情绪的遮盖，让她可以有喘息的空间。
而如果被众人知道了，那种坦荡热烈的感情反而会灼伤自己，让她举步艰难。
以前，她带着伤害钟晏的目的进入这段感情，现在她最害怕的却是伤害到钟晏。
——
开学后不久就是学校的春日文化节活动，这向来是文史哲学科的主场。
哲学学院自然也很重视。
每个专业，细化到每一个班级的节目分配有自主选择的空间，但是最后的决定也要看院系的统一管理，主要是为了避免整个院系的节目出现过多重叠，毕竟是要向全校展示他们的风采。
她们班级最后被定为表演莎翁的经典戏剧《威尼斯商人》。
许嘉宁成了整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大块的时间都投入进其中。
钟晏这次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许嘉宁不要过于拼命罢了。
关于这部剧的选角就耗费了许嘉宁许多的精力。
关于女主角的选定，班级里面想参加的人还是挺多的。
一来可以在全校面前出风头，二来这个项目大概率会获奖，到时候也是一个不小的加分。
苏文苑是积极争取者的一员。
当然许嘉宁自己是没有这个权力决定谁去谁留的，辅导员也不愿意得罪同学，就喊来了院里的专业课老师和一些行政老师一起来评定。
但是最后的结果却让大家大跌眼镜。
许多老师都建议许嘉宁自己就是很好的人选。
虽然是有些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倒也是不难理解。
许嘉宁在专业课老师那里名声一向很好，老师们逢人就夸的好学生，成绩和态度没得说。至于院系领导，许嘉宁去年担任班干部，也算是刷足了存在感。
辅导员本就是想快速决定，而且她自己对许嘉宁也是很满意。
长相好，脾气好，不会出幺蛾子。
简直是完美人选。
许嘉宁被硬抬上去，许多人为她鼓掌，但到底还是得罪了一些人。
苏文苑当场脸色就冷了下来。
不过许嘉宁最后还是给想要参加的人安排了各自的角色，算是给大家一个交代。
到了正式排练当天，大家说起了最重要的服装的事情。
文化节，学校以及院系是非常重视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抠门，关于置装费用，学校有补贴，但是几乎可以看作是没有。
因为学校里面有钱人不少，大多数人也不会用学校的钱，一般都是自己花高昂的价格去租礼服，甚至还有人直接去买正版的。
总之这也是一个变相的炫富环节。
负责统计服装的同学过来登记，许嘉宁当时正在和一个演员对台词，没有听到。
一旁的苏文苑连忙高声问道：“嘉宁，你的衣服怎么准备，是去学校门口的那个租衣服的店租一件吗？”
学校门口有一家主营证件照的小店，兼着出租一些演出服，但是普遍质量不好，但是胜在便宜方便。
许嘉宁就是准备去那里租一件的。
奖学金到手后她大部分都给了她妈，剩下的就是她一个学期的生活费，都是要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在这个意外事件上，她是没有多少余钱的。
但是苏文苑在排练室的一声高呼就让这个事情显得有些难堪起来。
许嘉宁生活的拮据在他们班级不算是一个新闻，但是被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
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跟着提问的方向聚焦到了许嘉宁身上。
突然被人提问，许嘉宁也有些怔愣，但是随即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嗯，是准备去那里租。”
会觉得丢人吗？
会的。
即使许嘉宁经历过不少这样的时刻，但是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而言，还是会有些不好受。
被众人注视，被人或者是出于善意的怜悯，或者是出于恶意的轻视，总归不会让人觉得多么愉快。
过来帮忙的付萌有点看不下去了，放下手里的道具就想冲上去和苏文苑吵一架。
许嘉宁拉住了她，笑着安抚：“有什么好说的呢。”
即使争论也不过是把她的私人情况再重复提及几遍而已。
许嘉宁向来知道止损的道理，息事宁人也是为了保全自己最后那点点尊严。
唯一的希望也只是自欺欺人地希望大家快点忘记罢了。
这件原本应该悄无声息落幕的插曲却在几天后再次被掀起。
众人正在排练的时候，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结的男子敲开了教室的门。
大家面面相觑，那人带着满分服务的笑脸：“请问，哪一位是许嘉宁小姐，这里有你的衣服。”
那人身边精美包装的礼盒有些过于扎眼。
许嘉宁最近事情有点多，还没有来得及去学校门口订礼服，所以这个应该不是来给自己送货的。
而且据她所知，那家店的服务没有这么周到，衣服不过是用大的透明袋子装一装就算了。
她看着那个过分包装的盒子，心里想着，这个盒子的价格可能就不低吧。
身穿西装的人确认收货人后，将盒子打开，请许嘉宁验收。
故事里面，鲍西亚小姐在接受他人求婚的时候是身穿贵族礼裙的，许嘉宁看着面前这个华而不实的裙子，想着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几乎是半懵懂的状态下，许嘉宁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围的人又一次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许嘉宁身上，但是这一次却多了许多玩味。
这里面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少，礼服的牌子一看就懂，自然也知道货真价实。
即使是在场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消费得起。
付萌兴高采烈地拉着许嘉宁的手想要自己先看看，然后刻意在苏文苑面前扯高了嗓子：“这个裙子可真是不错呀。”
这几天她每天混在排练室，虽然没有自己去演，但是表演腔调倒是学会了几分，她捏着夸张的戏剧腔夸奖这个裙子的华丽。
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过来看了几眼。
许嘉宁自然没有付萌表现的那么夸张。
但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小时候，谈静云还没有离婚的时候就奉行严厉的教育策略，从不让许嘉宁打扮好看，觉得女孩子过分注意外表会无心学习。
后来，她离婚，生活拮据，许嘉宁的生活也变得艰难起来，没有怎么穿过好看的衣服，甚至有段时间都只能穿别人接济的衣物。
青春期里少女的那点点对于美的向往被活生生一点剥离下来。
她以为自己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
但是看着面前这条昂贵的华丽的裙子时，心脏的某一块还是会微微的疼。
许嘉宁退到无人的角落给钟晏发信息：“下次不要这么乱花钱了。”
即使心里感动泛滥，不过话到嘴边，打出来的字还是有点老学究的硬邦邦。
没一会，钟晏回复：“喜欢吗？”
许嘉宁看着那一行字，最后还是没有回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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