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如果您想要可爱类型的人类的话，这边两排都是哦……”
熟悉的秃头店长的沙哑嗓音在走廊尽头响起，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惊动了走廊两排玻璃房内待售的宠物们。
其中一间玻璃窗右上角贴着“俞漾，纯种中国雄性人类，20岁，3000兽币”标签的房间里，抱膝坐在角落地铺上的年轻男人也警觉地抬起头。
或许是在晒不到太阳的小房间里待了太久，男人皮肤白皙，身形清瘦，又大又圆的眼睛在那张巴掌脸上极其醒目，被房间内像用来展示商品一般的冷白光照着，泛起淡淡涟漪，那头漂亮的黑棕色自然卷短发也显得光彩照人。
店长与顾客一路交谈停留，终于来到他房间前。
“哇！这只人类真好看！”
顾客女士被这只漂亮的人类吸引了视线，情不自禁发出感叹，她那人形耳朵上方未经掩藏的两只白色绒毛耳朵也随之一颤。
白色耳朵半垂着，绒毛短短的，这是一位绵羊女士。
见她对俞漾感兴趣，店长即刻大力推销：“女士您眼光真好，这只人类身体健康，长相可爱，而且很年轻只有20岁，在我们店内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绵羊女士点点头表情满意，凑近细看突然注意到什么，话头一转：“等等，为什么他的价格比其他宠物低呢？你不是说他很受欢迎吗？”
这里的价格低指的是俞漾售价3000兽币，而他对面和左右两边的玻璃窗上都标着5000兽币。
“这……额，我们最近店里回馈顾客，活动力度很大，所以打了折。”
店长表情僵硬了一瞬，一边解释一边朝缩在角落里的俞漾使眼神。
在那愣着干嘛！快过来笑一个！
自然卷少年于是起身，来到玻璃窗前。
白皙小脸近看更加漂亮，绵羊女士一扫心中疑虑，刚想夹着声音跟他打招呼，就见少年探头探脑地扬起嘴角——
呲牙咧嘴地朝她露出一对尖利的虎牙！
“啊！”绵羊女士被吓了好大一跳，连连后退，又被店长扶稳身子。
“抱歉女士！他不是故意的，他是想……”
“这是什么意思？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因为性格太差才这么便宜的？”
绵羊女士捂着心脏质问道。
当事人却像是早已预料到眼前场景似的，又淡定地缩回角落。
就在这时，他旁边那间玻璃窗里的人类女孩突然扑到窗前用甜甜的嗓音呼唤那位女士。
“姐姐！姐姐！”
女孩有着一张可爱的圆脸，笑起来也甜甜的，绵羊女士很快被吸引过去。
俞漾安静地待在房间里，等了大概五分钟后就见店长领着笑脸盈盈的绵羊女士和人类女孩去前台办理宠物购买手续了。
过了一会儿，店长折返回来，一脸无奈地敲了敲他的玻璃窗。
“俞漾你怎么回事？机会又被你搞砸了！刚刚她明明是想买你的！”
俞漾侧着脸，看起来云淡风轻：“她不是买了小西吗？小西早就想被买走了。”
“难道你不想？小西是半个月前来的，你从放弃人类公民身份来到这里算起都已经三个月了！整整三个月啊！我还特意帮你降了价，你为什么就不肯装得可爱一点呢？”
我觉得我刚才笑得挺可爱的啊……
俞漾在心中嘟囔。
话到嘴边又换了种表达：“我本来就不可爱。”
店长叹口气：“没办法，现在的兽人就喜欢听话可爱的人类，再加上你的长相类型，再不可爱也得装，否则你就得在我这宠物店里待一辈子了。”
“可以吗？”
闻言，俞漾却是双眼一亮。
“你想得美！法律规定移民到兽人世界的人类宠物必须在半年内找到主人并登记，否则会遣返回人类世界，”店长瞥了眼俞漾，他对这位性格叛逆的人类的身世知晓一二，因此很有底气地反问，“难道你想回去？”
“不想。”
俞漾收敛眸光，立即摇头。
“所以你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做吧。”
留下最后一句劝告，店长转身离开。
俞漾倒是因为他说的话想起自己来到这里的原因。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字：穷。
二十年前，因为一桩宠物狗化人形事件，人类世界与兽人世界的连接通道被打通。
人们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所养的各种宠物，在另一个平行世界却是作为合法公民存在。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类居然是兽人的宠物！
那一年也是俞漾的出生年，这个巧合仿佛预示了他未来的命运。
社会压力越来越大，通道打通后的第十年，两个世界的最高联盟政府达成协议，允许符合条件的人类或兽人放弃公民身份，去往另一个世界做宠物，简而言之就是被“包养”。
对于从小到大都是公民身份的人来说，这一举措无疑是等同于放弃自尊。
法令推行初期，反对的声音很大，俞漾就曾听到他的孤儿院老师们私下议论此事表示完全不能理解。
后来这件事又是怎么变得寻常的呢？
大概是两方政府出台严格法律保障宠物权利，加大审查力度严禁拐卖人口，并且出现了越来越多生活艰难的公民吧。
俞漾也是其中一个。
从被双亲遗弃到就业失败，再从内心抗拒到如今接受自己成为宠物后或许会过得更好的命运，他仅仅用了二十年。
宠物店的河马店长是他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兽人，政府把他交到他手里，俞漾便被安排进这个小小的玻璃间，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内他周围的人类宠物来了又走，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批，只有他像生了根似的一直留在这里，住上了包月单间。
说他有心理障碍也不为过，总之他不敢向陌生兽人展示完全真实的自我，也不敢抛下所有全身心讨好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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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中天，一段轻松欢快的音乐突然响起，所有房间内的墙上小灯同时变亮。
到饭点了。
宠物店的人类宠物由店长统一喂养，俞漾走到玻璃前，打开小窗取走放在外面台子上的午饭。
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店长，河马店长给他们的午餐严格遵循法律规定的“一饭两菜”原则，菜品也是荤素搭配，十分美味，但——
俞漾看着盘子里那道炒菜里的洋葱，紧皱眉头，如临大敌般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但店长最爱在菜里放的，就是他最讨厌的洋葱。
俞漾将盘子放在一旁的小桌上，在桌边坐下，正式开始吃饭前先拿起筷子将洋葱一个个挑出来。
莫景澄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肩宽腰窄身材高挑的男人穿着剪裁合适的衬衫与西裤，一副金丝眼镜挂在高高的鼻梁上，镜片后是一双清冷的眼眸。
他站在俞漾的房间前，看着毫无察觉的少年埋头挑盘子里的洋葱，一张漂亮的小脸皱皱巴巴，眼神是如临大敌般的凶狠，嘴里好像还在小声骂着什么。
少年坐姿随意，在兽人看来透出一股未经驯服的人类野性。
连莫景澄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注视着少年的他，嘴角正在微微上扬。
“莫先生！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哎哟不好意思，我刚刚在仓库里查货呢……”
河马店长咋咋呼呼地从远处跑来，自然也惊动了正在挑食的俞漾。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玻璃外陌生帅气兽人的目光。
莫景澄很快平静地移开视线，对店长笑笑：“没关系，我也刚来。”
莫景澄是店长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一位工作狂缅因猫，平时很少联系。两天前突然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店长还很意外。
他说自己精神力不足，马上就要跌破公司的用人标准，为了保住这份高薪工作，他思来想去决定购买一只人类宠物。
店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今的快节奏社会压力太大，兽人们也面临精神世界匮乏的危机。精神力不足的兽人不仅面临被公司解雇的危机，甚至可能进入狂躁状态，被送入疯兽院。
补充精神力的方法有很多，比如进行娱乐活动，给自己放个长假休息，或与宠物互动放松心情等等。
普通娱乐活动能补充的精神力少之又少，工作繁忙的莫景澄也不可能向公司请长假休息。他认真权衡利弊，最终选择来宠物店购买一只人类宠物。
只是他这么理性的性格，真的能和宠物进行有效互动吗……
河马店长不禁腹诽。
不过现在他可得抓紧机会进行推销。
“莫先生，您刚才是在看这只20岁雄性人类吗？”
他指的正是俞漾。
莫景澄颌首，将目光移回玻璃房。
俞漾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浑身散发出精英人士气息的兽人。
对方不像之前那位绵羊女士一样将自己的兽性征大大方方表露出来，因此他无法通过对方的外表来判断他的种族。
但光看对方那双清冷理性的眼睛就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是猫狗类的毛茸茸动物。
嗯，有点像蛇。
优雅，冷静，身上的鳞片映出冷冽的光。游弋在猎物身边，偶尔吐出那可怕的蛇信子。
河马店长又开始了他的热情推销，兽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一声，那张毫无波澜起伏的脸让人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再次提到他的“可爱”属性时，店长明目张胆地转头向他暗示。
俞漾一愣，原本固定在原地的脚步有些松动。
不知为何，他不怎么排斥与眼前这个兽人接触。
迎着对方冷静的目光，他缓步靠近，突然想起河马店长对他的叮嘱。
——你为什么就不肯装得可爱一点呢？现在的兽人就喜欢听话可爱的人类。
好吧，好吧。
俞漾走到玻璃窗前，与莫景澄面对面，抛却那面用来阻隔的玻璃，两人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厘米。
莫景澄长得很高，俞漾稍稍仰头，对方成熟流畅的面颊轮廓在他眼中被勾勒得一览无余。
想着之前小西的举动，俞漾鼓起勇气，两眼一闭后再度睁开眼，泛起温润而明亮的微光。
他脑袋一歪，浅笑着，脆生生地喊：“哥哥好。”
喊出口的那一瞬间俞漾就后悔了，他不确定自己的笑容会不会看起来诡异又滑稽。
要是又像之前那样把对方给吓到了呢？
他不安地观察别人的反应，只见河马店长像见鬼了似的，十分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而面前那个帅气兽人则似笑非笑，眼神有些揶揄。
好像……没有搞砸。
俞漾还想着再来一下，就听见对方十分洒脱地宣布——
“我要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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