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养他一辈子……？
俞漾的脚如同被灌了水泥般停在房间门口，大脑也像浆糊一样搅作一团。
此时此刻他简直失去了智慧直立人猿所拥有的思考能力。
他的主人这是什么意思？哪有主人不打算养宠物一辈子？他这是要……
抛弃自己？！
凭着自己过往的经验，俞漾的思维逐渐滑向不可挽回的悲观深渊。他越想心越冷，浑身血液都凝固了，只留下一双眼睛朝前盯着那个衣冠楚楚的兽人背影。
莫景澄还没结束通话，他那握着手机的修长手指时不时轻敲手机背面，即使看不见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面部肌肉是放松的。
讨厌的是说完那句“不会养他一辈子”之后，无论俞漾再怎么竖耳倾听，莫景澄的话都只能模模糊糊传入耳中，只留下一两个确切的音节，完全听不清楚。
俞漾因此很着急，想知道莫景澄抛弃他的具体打算。
他也在这份着急中生出了怨恨——
不是表现得很沉稳可靠吗？那么认真地向他自我介绍，路上关心自己，房间还布置得这么干净温馨，虽然不清楚莫景澄对他感到满意与否，但俞漾认为他至少是真心想养一只人类宠物的。
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假装出来的罢了。
“……对，他给了我一份指南，”这时，莫景澄的声音稍稍放大，从客厅传来，“……按照上面写的互动，我的精神力应该能在公司下次体检前达标，到时候我就不用留着这只人类……”
听到这句话，俞漾恍然大悟。
他想起河马店长曾跟他提起过有关兽人精神力的事，说是这东西对兽人来说很重要，不达标就找不到工作，甚至再严重点的症状就像人类世界里的“精神紊乱”一样，届时无法维持正常生活，会被送入疯兽院。
看来这就是莫景澄购买他的目的了，他要与人类宠物互动补充精神力，在利用完他之后，再抛弃他。
这个大坏蛋！大骗子！
亏自己一路上还想着要怎么装乖才能让他满意，现在回看自己的心路历程真是讽刺得让人发笑。也怪自己蠢，别人稍微对自己好点就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的真心托付出去了。
莫景澄之前在他心中积累起的好印象荡然无存，俞漾恨恨地咬紧后槽牙，无意识地委屈撇嘴，攥起拳头。
客厅那人对自家新宠物的心理活动还毫不知情，他结束通话，放下手机，将注意力重新移回电脑上。
屏幕上重复排列的数据难免令猫倦怠，莫景澄揉揉眉心，保存好电脑上现有的数据。他稍稍活动身体，想看看俞漾适不适应新家，一回头却直挺挺地对上一双水润浑圆的眼睛。
漂亮的人类少年站在房间门口，表情看起来有些紧绷，眼中闪着淡淡幽光。
“收拾好行李了吗？家具和床上用品都是我这两天买的，听店员说是热门款式，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俞漾的表态利落干脆，说话时“不”字刻意加重，听起来很不高兴。
莫景澄一怔，虽然意外但神色丝毫未变，他迅速在脑海中谋划出最佳解决方案，像在公司里开高层会议一样认真道：“抱歉，你不喜欢哪些东西，我重新买。”
俞漾心里憋着气，像吐豆子一样把自己能想到的东西一股脑说出来：“床单被套，枕套，衣柜的颜色，墙纸的颜色，还有窗帘的款式，我都不喜欢。”
俞漾自认为任性的发言没有动摇莫景澄那副平静理性的外壳丝毫，他好像根本不觉得俞漾在故意耍性子一样，合上电脑起身面向他：“现在时间还早，要不要我带你去附近的商场重新挑一下？”
可恶的骗子，又开始假惺惺地装着在关心他了。
放在听到那通电话前，俞漾应该会很感激他的包容，并且尽量不给他添麻烦。可现在，这样的话只会让俞漾感到割裂。
他懒得询问这样会不会打扰莫景澄工作，此时此刻他只想赶紧给莫景澄找点不痛快。
“好。”
--
莫景澄开车带着俞漾来到小区附近的商场。
这是俞漾来到兽人世界后到过的除了宠物店和莫景澄住的小区之外的第三个场所。
商场从外观上看起来与人类世界的无异，高高七层，色彩搭配偏简约高级，正大门上方标有商场的名字。走近一看，门口还特意注明允许主人带人类宠物进入。
俞漾跟着莫景澄来到商场三楼的人类宠物用品专区，专区面积很大，从一年四季不同的人类服饰到各类食品再到家具和床上用品，抬头看去琳琅满目的商品甚至望不到尽头。
三楼人流量很高，每走几步，俞漾就能在其他兽人身边看到脖子上戴着项圈的人类同胞。
和他们擦肩而过时，其中一只人类宠物正好在抱着主人的胳膊嘟嘴撒娇，声音很软很甜，类似于人类世界里在主人腿边绕圈喵喵叫的可爱猫咪，听得俞漾头皮一麻。
他咳嗽一声，心中微妙的尴尬感驱使他连忙移开视线。
莫景澄先带着俞漾去看床上四件套，只有这个能买回去就立刻更换。
见他们走进店内，穿着店服的店员洋溢着笑脸热情迎上来。
她是一位垂耳兔兽人，一对毛绒绒的白色兔耳耷拉在脑袋边，随说话声轻微颤动。
“先生好！是来为家里的宠物挑选床上四件套的吗？”
“对，是为他选的。”
莫景澄从身后把俞漾拉出来。
店员立马看着他感慨：“好可爱的人类！他的需求是什么呢？”
店员一边说一边领着他们去看店里新进的款式，向他们介绍，这个是纯棉的，那个是天丝的，噢，还有里面最贵的那款是真丝的……
莫景澄回头问俞漾：“你喜欢哪一款？”
俞漾正靠在样板床旁边走神呢，店员刚才说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乍一被问，懵懂的脑袋加上悲愤的内心，使他迎着店员热切的目光看向了标价最贵的那套。
“我要真丝的。”
说完这话，俞漾才真正看清了那款的价格。
……6000兽币？！
他自己在宠物店的售价都才3000兽币呢！
不就是一床破被子破枕套吗？价格竟然是他的两倍？！
莫景澄肯定不会给他买这么贵的床上用品，不过无所谓，他本来也不是真心想买真丝的，说出来膈应一下对方罢了。
俞漾又松懈下来，等着莫景澄拒绝他之后和店员继续掰扯。他埋头数着身边床单上花纹的个数，耳边却传来莫景澄沉静的声音——
“好，你喜欢哪个颜色的？”
“除了黑色都行……”俞漾顺口答道，然后猛地反应过来，震惊地抬头瞪大双眼，“你要给我买？！”
“当然了，你不是喜欢吗？我看了档案里你的人窝偏好，你喜欢柔软亲肤的床品，真丝的应该不错。”
莫景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理所当然地说。
俞漾被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瞠目结舌地看着莫景澄，只觉得他此刻浑身散发出有钱人士的清香。
有便宜白不占，尽管内心复杂，俞漾还是乖乖应了下来。
现场最开心的当属店员了，她有业绩抽成，今天成交了这么一大单，立马兴高采烈地带着莫景澄去结账，还说会给他们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莫景澄一口气花出去6000兽币，结完账来到俞漾面前，主动提议：“换了床上四件套，要不要再去隔壁买几套睡衣？”
俞漾脑袋一晕，感觉自己耳边满是金钱的声音。
他们就这样一路买了睡衣，零食，日常穿的衣服，人类洗漱用品，和家具店店家定好了新款墙纸和衣柜的颜色，以及窗帘的款式。
俞漾眼花缭乱，仿佛自己是什么国宝级别的人物，被莫景澄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供了起来。
只是要利用他补充精神力就做到这种程度吗？
俞漾有些迟疑。
天快黑了，回家的车上，俞漾坐在副驾驶，始终因为下午偷听到的那些话心神不宁。
他又抬眼瞄了一眼身侧手握方向盘的他的主人，目光沉静，身姿挺拔，这个兽人刚才给自己花了好多钱……
虽然这样想挺贱的，但他不免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想抛弃自己。
窗外景色不断倒退，俞漾犹豫再三，正准备开口，莫景澄突然出声问道。
“晚上想吃什么？”
憋到嗓子眼的话又被咽了回去，俞漾磕巴一下，随口回答：“呃，都行。”
听到这个回答莫景澄似乎有些意外，他挑眉看了看俞漾的侧脸，又说：“我不太会做饭，家里能给人类吃的食物只有面条，你想吃吗？”
俞漾点头应好。
想问的话没有时机再问出口，再反应过来时，俞漾已经坐在了餐桌前。莫景澄在厨房里忙活一阵，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精英人士打扮的兽人脱下正装，穿上柔软的家居服，眉眼被雾气模糊的模样竟然有几分亲切感。
俞漾尝了一口面，立刻明白了莫景澄口中的“我不太会做饭”是什么意思。
虽然并不难吃，但调味不符合人类的口味，吃起来味道很淡，像是白面泡在了清汤里。
莫景澄坐在他对面吃猫族爱吃的带有鱼肉口味的合成菜，一抬头就见俞漾又不自知地皱起眉头，戳弄着碗里的面吃得很艰难。
“是面不合胃口吗？”
俞漾实话实说：“嗯，有点。”
“抱歉，我是第一次做人类的饭，平时也很忙，没什么机会下厨，之后会给你请做饭阿姨的。”
“其实……我自己会做饭。”
莫景澄一愣，在他的认知里宠物是不需要自己做饭的，只有那些被抛弃的流浪人才会想办法借煤气做饭，于是他下意识婉拒：“这样太辛苦了吧，别担心，我们世界的做饭阿姨厨艺很好的。”
“噢，好吧。”
俞漾应道，藏起脸上的表情，埋下头继续吃面。
他边吃边想，自己的确还没认清宠物的位置，哪有宠物做饭的道理？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心情大起大落，俞漾吃一口没味的面就觉得疲惫感涌上周身。
这时，桌上的碗被一双手拿了过去，莫景澄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先别吃，我去厨房重新给你加点调料吧。”
重新加了遍调料的面好吃多了，俞漾吃完晚饭，回到已经换上昂贵的床上四件套的卧室，心里想的满是莫景澄那张成熟英俊的脸。
从今天开始，他是他的主人，是能决定他命运的人。
思绪未被理清，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卧室房门被敲响——
“俞漾！你今晚需要洗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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