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两天的时间把集团大楼的数据整理好后,萧然趁着空闲,回了趟老家。
那里也不能称作是家,只是一座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去年村里组织拆迁,现在也变成了一堆废墟。
跨了大半个中国,萧然站在废墟前,看着倒地的墙体和灰尘遍布的瓦砾,没什么惋惜,低头搓了搓脚下因为下过雨而粘上的淤泥,搓净后,转身走了。
……
到了离村子不远的金兰福利院,冯院长在门口等着,亲切又热络的迎上了萧然。
“然然来了。”
“嗳,来了。”
萧然让司机帮忙把车上的大包小裹都卸了下来。里面装着些衣服,还有些基本的日常用品和米面油之类的。
冯院长不会客气的说来都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她只会招呼院里的工作人员把萧然带来的东西都搬进去,让人归置好。
作为一个福利院的院长,她得为孩子们做保障,这些有用的东西,她不会拒绝,只会盼着越多越好。
她冲院里呼喊着:“孩子们,然然姐姐来了!”
原还在玩闹的孩子们,听着喊话,全都回头,见到萧然,全都一拥而上,抱着她喊,“然然姐姐回来啦!”
萧然弯下腰,对着一个个黑黑的小脑袋揉了一把,喜笑颜开,“来了来了,我来啦。”
许久不见,孩子们团团围着她,急迫的跟她分享自己在福利院做的事。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学了什么,玩了什么,七嘴八舌,滔滔不绝,热烈又哄闹。
萧然用小孩子的语气跟他们说:“一个一个来啊,我要听不清啦。”
孩子们懂事的,像开火车一样,一个接一个的说,萧然一个接一个的听。
等他们全都说完,她像个小老师一样,说:“现在拿起自己的小水杯,喝口水。”
他们也都听话的照做。
冯院长在一边看着,直夸,“还得是你。要换我,我给喂到他们嘴里,他们要不想喝,都得吐出来不可。”
“哈哈哈,他们跟你开玩笑的。我来的少,所以他们才听我的话。”
冯院长说:“那你得常来啊。”
萧然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哎呀,我还在上学啊冯妈妈,离这里好远好远呢,我想来也来不了啊。”
冯院长一拍脑袋,“哎呦,你看这,我差点都忘了你还是个学生。”
萧然委屈的眨巴眨巴眼,“我有那么显老嘛?”
倒不是显老,是她太过于成熟稳重,时常会让人忘记她还是个学生。
冯院长揉揉她的脑袋,“不老不老,年轻貌美,漂亮着呢。”
萧然扑在她怀里,傻笑两声。
厨房那边喊道:“院长!该准备午饭了!”
“好,来了!”冯院长回应着,转对萧然说道:“你跟孩子们玩吧,我得去做饭了。”
萧然抱着她不撒手,“我也去。”
“你也上手?”
“嗯嗯。”
“那孩子们可有口福了。”
“嘿嘿,走!”
孩子们看到萧然离开,不乐意了,喊道:“然然姐姐!陪我们玩!”
萧然摆了摆手,“你们先自己玩!我去给你们做饭了!”
要吃饭了,孩子们高兴了。
那么多孩子要用大锅做饭。大锅的火候不好掌握,调料配比也不好掌握。但不论是什么,都难不倒萧然,她很擅长做饭。不仅做的好吃,还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做好后摆上两张大桌子,把饭菜端上桌,再把孩子们的小碗拿出来,一份份的分好。
吃饭的时候孩子们就没那么吵吵嚷嚷的,都安安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己吃自己的。
年纪小的,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去喂,都照看的很好。
萧然特别注意着一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女孩子。
女孩子已经到了可以自己吃饭的年纪了,但还是需要工作人员看护着,餐具使用的非常不熟练,总会撒掉一些饭。
但她不着急,会慢慢的尝试着,直到熟练起来。
萧然心里也感到欣慰。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饭后就要午睡了。
萧然帮女孩子们把发绳摘了下来,又去拉了窗帘,回来后也在地上铺了个毯子,跟着一块午睡。
她并不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只是在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在这里待过几天而已。
几日冷暖,早已让她把这里当成了家——这里有她在世上唯一的家人。
她歪头看着睡在她旁边的小女孩,偷偷的把手指伸到了她的小手心。
小女孩在睡梦中,五指下意识的收拢住,握住了那根贴在掌心里的手指。
萧然扬起嘴角,心里暖乎乎的。
午安。
……
午休结束后,萧然还会给女孩们梳头发。流水线式梳头,一个接一个,走过来,坐下。可以提出自己对发型的要求,萧然都会答应。
有个女孩要求梳个冲天辫,萧然应下了,用了好多小皮筋给她梳了个冲天辫。有些滑稽,萧然没忍住笑了出来,其他人看到后也跟着笑,倒不是嘲笑,只是觉得好玩,小孩子都很纯粹。
“下一个。”
下一个是那个抱着兔子玩偶的女孩子,也是萧然睡觉时握着手的那个女孩。
寻常孩子基本是幼儿园的年纪,但她的年纪该是上小学一年级。年纪大却不如其他孩子灵活,看起来有些痴傻。
她走过来一屁股坐下,跟萧然面对着面坐着。
其他人都是背对萧然,更方便她梳头发,只有她不一样。
她张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萧然也不催,就耐心的等着。
直到她僵硬又磕绊的说:“姐姐……梳头……”
萧然笑得眉眼弯弯,拿起手中的梳子,慢慢又轻柔的给她梳头。
没有要求,她就给她梳了个双马尾,比起那些滑稽的发型,这个看起来就正常多了。
本来长得就好看的孩子,这样下来更好看了。
其他孩子明显感觉萧然对她偏爱更多,所以小声抱怨了一句,“然然姐姐不能这么偏心小雨姐姐。”
萧然紧急公关,“我可没有哦,你们的要求我可都达到了,不能说我偏心。”
“可是小雨姐姐很漂亮……”
“漂亮可以夸奖呀,不要去攀比嘛。”
萧然:“你们每个人的发型都不一样,都很适合自己。况且,在梳出自己想要的发型时你们不是很开心么,开心才最重要不是吗?”
这么一解释,她们也不纠结了,纷纷点头,“开心最重要!”
……
把所有人的头发都梳好后,萧然又被他们拉去了室外,跟着他们瞎玩一通。
滑梯,跷跷板,秋千,全都缠着她玩,出了一脑门的汗。
她蹲下身给她们擦汗。
不知不觉,太阳也落了山。
飞机航班订在晚上8点,开车去机场还要40分钟,所以这个时候她就该走了。
临走的时候孩子们都恋恋不舍,拉着她的衣服不让走。
萧然说:“我还会再来的。”
孩子们急得跺脚,“什么时候再来啊?”
萧然想了一下,蹲下身来,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等你们再长高这么多的时候。”
“我就来了。”
孩子们等不及,“这要好久好久。”
虽然她只是伸手比划了一下,但那要好久好久。
萧然揉着他们的小脑袋,柔声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吃饭,快快长高。”
这不是一瞬间说能就能的事情,所以他们不太满意,也不太高兴。
萧然看他们垮着小脸,又出了个主意,“这样,你们要是真的想我想的不得了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一定会接的。”
“真的吗?”孩子们眼睛亮亮的。
“真的。”
他们得了允诺,高兴的蹦跳着,“那你一定要接!”
“一定。”
走出福利院的时候,萧然一步三回头。
说谎话骗小孩真的让她心不安。
可她目前的情况……必须要撒些谎。
……
冯院长把萧然送出了福利院,悄默声的问她把钱还完了吗。
萧然愣了一下,没想起来自己欠了什么债。
冯院长提醒:“两年前小雨生病那次,你不是借了一笔钱吗?”
见萧然没反应,她有些着急,“是还没还完吗?”
经提醒,萧然想起来是欠了什么债,忙解释:“还完了,还完了,早还完了。大城市机会多,钱好赚。”
冯院长拍了拍胸脯,长舒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还没还完呢。你再晚说一步,我就去嘎腰子了。”
萧然哈哈笑了两声,“哪能让你去嘎腰子。小雨是我亲妹妹,就算是嘎腰子也是我去嘎。”
腰子没嘎成,她倒是攀上了许嘉懿,解决了钱的问题。
两年前小雨生了场大病,急需用钱。那个时候的福利院不像现在,它就是个收容所,根本拿不出钱。冯院长把通讯录翻遍了,把人也求遍了,就是筹不出钱,无奈之下,把电话打给了作为亲姐姐的萧然,让她想想办法。
萧然接到电话后,心急火燎的。
那个时候的她,一个人在一线城市上学,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突然间要拿出一笔钱来,她也想不到办法。
但小雨是她亲妹妹。
正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她听酒吧里的同事说有钱人会给一夜情的小情人一笔巨款。
所以在那个雨夜,她爬了许嘉懿的床。
这样一笔不义之财,她不可能摆到明面上去说,就跟冯院长说那是她的奖学金,还有在学校里找同学筹的钱,回头是要还的。
也正因如此,才让人从两年前,一直记挂到现在。
钱的问题解决后,尽快安排小雨做了手术。但手术难度大,过程中损伤了脑神经。这才变得有些痴傻,学什么都慢。
但能把命保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术后医生嘱托,要让孩子跟熟悉的人待在一块,这样才有安全感。
比起她这个亲姐姐,从小长到大的福利院更适合她。所以萧然便把她留在了福利院,以旁人的名义定期往这里打钱,偶尔回来看看。
“对你妹妹这么好,还怪孩子们嫌你偏心。”冯院长点着她的鼻头说。
“一码归一码,”萧然抱着冯院长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人心是肉长的,我说不偏心,那心本来也是偏的嘛。”
更何况小雨还是妈妈死后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也是她寻死不得的唯一希望……
“哎哎哎!车来了!”
冯院长开始撵人了,“快走吧。”
萧然耍赖的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跟她撒娇,“舍不得你。”
冯院长扒拉了她一下,“孩子们还舍不得你呢,赶紧走吧。再不走一会儿孩子们跑过来拉着你,你想走都走不了。”
听了这话,萧然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手,一步三回头的从门口往车上走。
车发动的时候,萧然还把车窗摇了下去,下巴搁在窗沿上眼巴巴的看着冯院长挥手。
“我走了……”
冯院长故作嫌弃地摆摆手,“快走,快走。”
等到车子真的开出去五十米左右,风带着冯院长的呼喊,钻到了萧然的耳朵里。
“然然!”
她探出车窗,大声回应,“啊?!”
“不撞南墙不准回头!”
重峦叠嶂的山川,一眼望不到头,这一条通往地平线的马路,在落日的照应下,洒满橙光。
萧然把双手放到嘴上,做喇叭状,大声喊道:“好!绝不回头!!!”
山川包围下的小村子,路很难走,颠簸又崎岖,非要走出去是会磨破脚的。
既然走出去了,就不准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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