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围读结束之后，《晓梦》正式开机了。
按照剧组安排，林夕遭到霸凌的戏份会放在一开始拍摄。因为这些戏份所传达出来的情绪相对简单直接，不需要太多琢磨，也能让刚刚开机、尚未完全进入状态的剧组人员早点感受到电影中的强烈情绪。
开拍之前，林蔚一直表现得很紧张，反复向动作老师请教看起来很痛，其实不会真正伤到人的借位技巧。
而祝允星则在应山的督促之下，在衣服底下穿戴好防护设施。
应山反复叮嘱：“要是哪里不对劲，你就立刻喊停，不要逞强，听到了吗？”
祝允星乖顺点头，“我知道。”
应山摸摸他的发顶，面色担忧。
他们接下来要拍摄的，是林夕放学之后被陈元章和他的小弟拽进巷子里欺负的片段。这是林夕第一次遭受到陈元章的霸凌，程度还不算很激烈。
应山给二人讲着戏。
“这是林夕第一次遭到陈元章的霸凌，你们要抓住各自角色的心理状态。林夕更多的是害怕和茫然，你并不熟悉这个突然对你发难的人，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而陈元章除了施暴以外，还要表现出一些好奇和探究。”
“好奇？”林蔚有点懵，“我好奇什么？”
“林夕这个人在学校里算是一个异类，男生女相，性格又孤僻，你在评估和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这个人当成下一个欺凌目标。”应山细致地解说着，突然发问，“林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来演陈元章吗？”
林蔚一愣，“我不知道。”
“你的长相本身是比较阳光的，所以在塑造这种角色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强烈的反差感。”应山说道，“陈元章这个角色并不是完全的工具人，他也有自己的行为逻辑和表演层次，演好了会很出彩，我希望你不要白白把这些细节浪费了。”
“好的应导，我知道了！”林蔚高声应答，心里却很紧张。
应山转而看向祝允星，声音温和了几分，“允星，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祝允星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们准备一下就开始拍了。”
演员准备就绪，各机位也都调试完毕，应山坐在显示屏前，对着扩声器喊了“action”。
打板声音响起，电影正式开拍。
……
明月高悬。
身着蓝白校服的少年，背着沉重的书包，低着头向前走着。他的表情日复一日，总是这个样子，像是死水一般没有波澜。
忽然间，胳膊上传来一股大力，粗暴地拖着往前走。
林夕又是茫然，又是惊惶，下意识地不断挣扎，可对方却在他背上狠狠地来了一拳。林夕痛得大脑一片空白，恍然之中，他被按跪在地上。
林夕抬头望去，只见眼前站了个同样身穿校服的高大身影。
逆光之下，那人的面容有些模糊，但林夕还是依稀认出，那就是他白天在学校里不小心撞上的人。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陈元章就将人一脚踹倒在地。
……
“咔——”
突如其来的暂停，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林蔚知道导演喊“咔”的原因大概在他的身上，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应山摘掉耳机，径直走过去，“林蔚。”
“我，我在！”
“你刚刚踢得太假了，一点压迫感都没有。”
“我知道……”
祝允星很善解人意地说道：“我身上有防护措施的，你大胆一点踢，我没事。”
“允星哥……”林蔚很是愧疚，“我……对不起。”
“都是为了拍戏，有什么对不起的？”祝允星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吧。”
“好！”
林蔚不断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很快，这场戏就要重新开始拍了。
只是之后又试了几次，效果却始终不如意。祝允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应山面上乌云密布，感觉马上就要杀人了。
应山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于是及时喊了停。
“小赵，你过去扶允星坐着休息一下，问问他情况怎么样，给他送杯温水。”
“好嘞。”小赵得了指令，立刻去找自家艺人去了。
林蔚窘迫地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应山的审判。
“林蔚。”应山身上气压低沉。
“应导……”
“这场戏还能演吗？”应山问。
“能的！”林蔚急忙说道，“我刚刚就是……有点放不开。”
“大学表演课第一节就是解放天性，上了四年学还是放不开吗？”应山措辞十分锐利。
林蔚羞愧地垂下头，“对不起，应导。”
应山黑着脸，“给我道歉就不用了。你这么束手束脚的，受苦的人是允星。”
“我……我就是害怕伤到允星哥。”
“你刚刚那样的演法就不会伤到吗？”应山说道，“本来踢得好，一条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拍了这么多条还不能过。你还想踢他多少次？”
“我没有……”林蔚急得快哭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应山叹了口气，“但有时候不要好心帮倒忙。”
林蔚低着头，委委屈屈，“我知道了。”
应山让他自己再好好想想，然后就去找祝允星了。
彼时祝允星刚被扶着坐下喝了几口水，皱着眉头，脸色不算太好看。
“怎么样？”应山关切地道，“还好吗，允星。”
“我还好。”祝允星低声说。
应山不由分说，就要掀开衣服去看他刚刚被踢到的地方。
祝允星被吓了一跳，捂住不让他掀，“应哥？”
“我看看有没有伤到。”应山有点着急。
“没事的……”祝允星垂下眼睫，目光飘忽，“那么多人看着呢。”
“只是看看有没有受伤而已，又不做别的，看就看到了。”应山坚持道，“乖，给我看看。”
祝允星拗不过他，只好任凭他动作。
拉开衣服，拆掉护腰，能明显看到腰上有一点青肿。
应山皱着眉，“痛吗？”
“还好……”
“倒是没受什么伤，我就怕他这么踢伤着你。”应山忧心忡忡，“这才第一天，后面可怎么办啊，我都在想要不找个替身算了。”
“别人挨打可以，我挨打就不行？哪有这种道理。”祝允星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没有道理，我就是不想让你受伤，不想让你疼。”应山理所当然地道。
“不会的啦。”祝允星保证道，“你放心吧，应哥，如果真有什么事，我肯定会说的，不会忍着。”
“你最好是这样。”应山无奈地叹了口气，重新将护腰给他系好，“晚上回去我给你送点药。”
“嗯，好。”
稍微休整了一会儿后，拍摄重新开始。
林蔚焦虑地在原地转圈，见到祝允星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允星哥，你没事吧？刚刚真的很抱歉，应导已经批评过我了，是我太不专业了，害你被踢了这么多次……真的很对不起！”
祝允星微微一笑，安慰道：“你是怕我受伤才没用全力，我都知道的，别太自责呀。”
林蔚见他丝毫没有怪罪自己，很是感动，“谢谢您。”
“好了，都是为了演出效果，待会儿你就使劲一点吧，我真的没事的。”祝允星笑道，“我们一起加油。”
“嗯！”
在监视器看到了这一切的应山：……
还说要去找林夕身上孤僻的感觉，怎么对别人笑得这么温柔？
应山心里不平衡了。
不过他也能想到，祝允星这么做大概是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
林蔚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电影学院毕业的，不然应山也不会轻易选用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演员来演主要角色。只是刚刚走出校园，进入正式的剧组，或多或少还是会紧张，尤其是跟祝允星这种咖位的明星对戏，还是一场霸凌戏，他要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能够及时安抚好对手演员的情绪，也是祝允星身上难能可贵的品质。
“好了，各位老师，我们准备重新开始。”应山对着扩声器说道，“刚刚那个踢人的镜头最后再补吧，先把这一场后面的部分拍完。”
祝允星对着镜头比了ok，表示收到了。
拍摄就这样按部就班地继续进行着。
……
少年躺倒在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又被一脚踩住，动弹不得。
陈元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夕，玩味地盯着他的脸看，吹着轻佻的哨音，“他们说得果然没错，这小子长得可真漂亮。”
林夕害怕极了，但他还是尽可能地想让自己表现得凶狠一点，“你，你干什么？”
这样的行为将陈元章逗乐了，他笑得快要喘不过气，“哈哈哈，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有多好笑吗？”
林夕冷眼瞪着他。
陈元章收敛了笑意，危险地看着他，“哦，有脾气？”
说罢，他加重了脚上的力度，踩得更深了。
“啊！”林夕痛呼一声，拼命挣扎。
陈元章给周围几个小弟使了个眼神，其余几人心领神会，贼笑着将人按住。一人负责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叫声，其余几人则毫不留情地对他施加殴打。
“我最讨厌别人拿这种眼神看我，你最好也记住。”陈元章冷冽地看着他，厌恶地说道。
一通打骂过后，众人悠然离去，只剩林夕一个人倒在巷子里，发出几声痛苦的呜咽。
……
晚上下戏后，祝允星的房间里。
那青年正平躺在床上，掀开上衣，露出细瘦的腰。他的腹部多了好几块淤青，在白净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应山手上拿着瓶喷雾，准备给他上药。
祝允星点点头，咬住嘴唇。
应山眉头轻皱，将伤药喷洒在淤青的地方。
“嗯……”祝允星身体倏然紧绷了一下。
“没事了，没事了。”应山心疼地安抚道。
祝允星稍稍缓过来一些，抬头望向应山，“谢谢应哥。”
“咱们俩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嗯？”应山躺在他的身侧，“乖，把被子盖上，小心着凉。”
祝允星听话照做，缩在被窝里看剧本。
“真刻苦。”应山忍不住夸道。
祝允星偷偷笑了一下。
今天那场戏，后来又拍了很多遍才过。
祝允星和林蔚都是经验很少的演员，应山要教给他们的东西很多。再加上应山是个精益求精的性格，容忍不了哪怕一点点的瑕疵，所以就磨了很久。
好在这两人都还比较聪明，一点就通，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
临下工前，他们又把“林夕被踢”的镜头重新补拍了。这一次，林蔚稍稍放开了手脚，踢得重了些，效果不像前面那样假，好歹是过了。
虽然踢完这一脚后，林蔚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快哭了一样，疯狂地给祝允星道歉，最后反而是祝允星一直在安慰他没关系。
只是在显示屏上看到祝允星被按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应山真的想过要不要找个替身。
但这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一来，照祝允星的性格，肯定不会答应。二来，替身片段如果占比太多，会影响到未来各大电影节最佳男主奖的评比，那才真是将祝允星付出的努力白白浪费。
而且，应山本身并不喜欢用替身。能让演员亲历亲为的戏份，他都不会选择使用替身。
只是因为祝允星是他的爱人，才不忍心看对方受苦。
祝允星说得没错，他的确没能将爱人与其他普通演员一视同仁。
应山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默默地陪在祝允星的身边，帮他对戏。
两人一直对戏到很晚，才各自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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