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起一圈黄土,打着飘儿绕过了义庄。
义庄位处偏远,离坟场最近,现如今看,竟是往来不断,甚至有开始哄抢货物的势头。
乐霄和云柒刚在一巷子里站稳,就听到旁边的屋子里传来争吵声。
两人默契地站在墙角,云柒借着没关的窗户,窥见里面是一家纸人屋。
“老板,当是我先来,先做我的吧。”佝偻着腰的妇人手捏着铜板,一边儿往老板手里递,一边儿重复确认。
“我加钱,先把做好的都给我。”另一人看着像是哪家的管事,带着使命来办事,也是慌里慌张。
老板两面夹击,拿不定主意,但钱多钱少他还是分得清的,接过管事手里的碎银,嘴上说着:“好好好”,又转头跟妇人说去另一条胡同的孟老板家,“他家可能还有做好的,您先去瞅瞅吧”
妇人泪眼朦胧,铜钱依旧攥在手里,来不及埋怨店老板认钱不认人,就慌忙往孟老板家店走去。
老板带着管事去后院清点货物,短暂的插曲,勾起了云柒的好奇心。
她想回头问问乐霄,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扭头看,哪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巷子口还有那人的玄衣一闪而过,云柒赶忙追出去,追上去也不说话,捏了个追随符塞进他衣袖里,乐霄当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就碰上了提前下山的真鸣派的弟子,见了乐霄一个个都抱手行礼,很明显乐霄在门派内的威严不亚于某位长老。
“大师兄,您怎么来了?”一位同在乐霄父亲,即真鸣派教主门下的弟子,也是唯一一位敢上前搭话的。
“情况如何?”乐霄没顺着他回答,只问自己想知道的。
“抱歉,大师兄,我们查了好久,只知道像是某种瘟疫,但来源及如何防治都不清楚。”吴笙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声音都有些不坚定。
大师兄在他心中是最厉害的人,自己却连一件小事都办不好,他觉得自己太丢人。
正说着,骚乱突然发生,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突然冲到街道中央,一边嚷嚷着“天道不仁”,一边瞪着路过的人大骂“人吃人”,走到云柒他们这儿时,喘着粗气,大手一挥,指着面前的人,“要死,要死啊哈哈哈哈哈…”
那人衣衫破烂,连鞋都没有,脚面皱得难看极了,站都站不稳,却还是指着,“都得死,都得死,这都是命啊!”
然后一头栽到了地面上。
吴笙第一个冲了上去,没有嫌弃老人身上的肮脏,迅速查看了一下对方的状态。
“还好,只是力竭晕了过去,大师兄,这人要不要问问。”
“可以。”
“那我将他带至客栈,等他醒了我再通知大师兄。”
乐霄和云柒也随他们进了客栈,义庄的客栈只有最简单的设施,毕竟这地方听起来就不吉利,老板心态极好,又是自家的地皮不用交租金,才一直干到现在,但大家还是宁愿往三里外的水庄住宿,还能游玩一番。
吴笙安顿好老人,就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转告大师兄,说不定大师兄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
这瘟疫其实刚发生不久,但是它不挑人,谁都可能传染,白天还见过的人,晚上就死了,没有任何征兆,人人自危。
也有衙门来调查过,蛛丝马迹寻遍了,还是一直在死人,才想到上山找仙人求救。
吴笙说,他之前亲眼见识过这病的厉害。
有一天,他们分散在村庄附近调查,他走了很久,草树密集的山侧,竟藏着一家四口。
他们说是怕这疫病传染,就连夜隐居在这山洞里,每天靠着之前带来的食物度日,吴笙看到洞内支起来的铜锅,旁边堆着捡来的树枝做柴火,询问了对方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
对方显然是想赶紧送走这位外人,简单交代了他们没碰到什么奇怪的,就说要去接儿子去,儿子出去捡柴,到现在还没回来。
吴笙直言要帮他们找儿子,他们推拒无能,几人分散在山洞附近,巡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活人踪迹。
吴笙拨开一片藤草,竟出现一个斜坡,近乎于直上直下的悬崖,一般人不会走这里,坡底却传来一阵阵石头撞击的声音。
吴笙使了个术法跳下去,果然看见了一个直挺挺躺在泥地里的人,因为被树拦着,才没有滚到更深处的地方去。
“你可是那山洞吴家的儿子?”
地上的人只眨了眨眼,竟是完全说不了话了,可看上去又没什么创伤,吴笙不敢轻举妄动,将吴家夫妻喊过来,三人围着那十七八岁的少年,本打算协力将他抬回去。
“轻点轻点,我可怜的娃,这是咋了嘛。”还没动,吴妈就痛哭流涕,毕竟家里就这一个男娃,摔成这副样子,估计心疼着呢。
吴笙抓脚,吴爹抱头,两人一起使力,那少年的头,竟是生生从脖颈处断开,头骨里不断流出的不是血,像是燃烧后的灰黑残渣。
吴笙刚刚一瞬间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人虽是少年,但抬起的时候重量轻的惊人,再探查才惊觉,刚还有意识眨眼交流的大活人,已然变成一副皮囊。
吴笙讲这事的时候,过于声情并茂,云柒三四层衣服底下,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病,无色无味,感染者没有征兆,外面看不出症状,活人会从内里,慢慢燃尽成死尸,实属怪异,闻所未闻。”吴笙仿佛受的惊吓也不小,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这怪异情况解决。
他将满含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大师兄,大师兄却时不时看着旁边的女使,甚至像是眉眼带笑。
他看不出那女使有什么好看的,甚至转头就不记得她长什么样,都没什么记忆点,这样的人,大师兄为何要多看,他太高了声音:“大师兄,你有什么办法吗?”
大师兄不慌不忙地合上折扇,交代了他们在义庄的善后事,就和女使往外走去。
“大师兄,你去哪儿?我也去。”
“不必,在此等候。”
云柒和乐霄走了有一会了,乐霄拿折扇戳了戳她鼓起来的脸颊,“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你那师弟不错啊,为什么不带着他。”吴笙被乐霄拒绝后的暗淡眼神一直在云柒脑海中挥之不去,圆滚滚的带点水光,像只被主人扔在家里的小狗,有点可怜。
“碍事。”简单粗暴,很乐霄的理由。
“不至于吧,总不能比我还弱?”云柒沾沾自喜,难不成她在乐霄这里的评价还挺高的?
“他能自保,你,不能。”乐霄瞬间打破云柒的幻想。
“你什么意思?那你带我干嘛,你把我放山上不就行了,或者把我丢在义庄,让我自生自灭好啦,别管我了…”云柒一瞬间被乐霄逼出怒火,她绕着乐霄输出垃圾话,乐霄理都没理她。
两人又走回了一开始的那条街,不过这次,面前的牌匾写着「孟氏」,乐霄直接隐身进去,云柒本想跟他置气不进去,但店门口的花圈和散落的纸钱飘来飘去,云柒怂了,迅速闪现到乐霄身边。
和乐霄的距离超过两米,云柒都会觉得没有安全感,虽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违背科学,又是修仙又是飞升,她早已没办法劝自己做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了。
“乐霄,你确定要进去吗?”
两人站在一扇开着的门前,门虽然开着,门槛却做的很高,云柒拿手比了比,和她的腰不相上下。
乐霄大步一迈,进去了,云柒看他迈得这么轻松,想学一下,但还是被现实的差距拦住了。
“哼,长得高了不起啊,能让我长高十厘米才是真的天下第一厉害!”云柒手扶着门框,奋力一撑,跳了进去。
落地的动静太大,溅起一层尘土,云柒摆摆衣袖挥散,又傻眼。
眼前摆放的不是正常的桌椅或着货物,而是一个又一个整齐划一的木棺,有几个还空着,应该是刚上了染料还没晾干就用了,屋里全是还未散去的难闻味道,云柒被呛的生理反应都出来了,眼泪止不住的流。
乐霄折扇一挥,屋里的味道四散而空,云柒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向乐霄投去了既感激又别扭的一眼。
乐霄好像没看见,走近那些已经封棺的棺材旁,折扇轻点,封棺钉都被拔出,再一挥,棺材盖翻到地上。
云柒从旁边捡了一根用剩的木料棍,一边说着“冒犯冒犯,太上老君保佑”,手上的木棍从死尸的头戳到脚。
全空了。
“乐霄,他们只剩一张皮了。”
其实说剩了张皮都算口下留情,内里化为灰烬,外面的的皮就像漏了气的皮球,死的早的,皮都烂了,只剩原地的黄褐色,还能看出个人形。
他们一个个看过去,乐霄不愿意碰,只开了棺就站在一旁瞪着眼看,检查的活,只有云柒来干,云柒戳完,还要给乐霄汇报每具尸体的皮肤状况,像个美容师一样。
云柒戳了六个,已经对尸体有些免疫了,还好乐霄使了法,闻不到味道,恐惧都降了好几级,乐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猛的往后一扯,打落了她手上的木棍。
云柒定睛一瞧,木棍的另一头像是被燃浆滚过,眨眼的功夫,已经烧起来了,蓝光火焰眨眼就让木棍化为灰烬。
云柒顾不上后怕,去看眼前的死尸,人形还在,刚死没多久,皮肤甚至透着粉色,看上去只是在沉睡,随时都会醒来,但云柒刚已经反应过来,那粉色是他体内的某个脏器还在燃化,热量鼓吹着皮肤,透出的最后的能量。
热量殆尽,一股看不清的白烟显现,乐霄护在云柒前面,看那白烟在屋内飘了一圈,找到门口,往远处飘去。
云柒追到门口,那白烟仿若和空气融为一体,越发难以辨别,直至无影无踪。
云柒看乐霄气定神闲,还在看那尸体,觉得自己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她又捡根废料,假装镇定,等会儿戳的时候可一定要再看仔细。
“不用再看了。”乐霄大发慈悲般结束今天的私闯民宅。
云柒刚有些干劲,就被扼杀了,她扔掉手里的小木棍,被上面的分叉刺了一下,看不见摸不着,云柒也就随它去了,跟着乐霄回了客栈。
当晚,乐霄和云柒入住一间房,云柒睡觉,乐霄坐在书案旁,借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发呆,是云柒观察得来的结论,乐霄一动不动看着窗外,连折扇都不摇几下,不就是在发呆,古人修仙极为无聊,像乐霄这样的天之骄子,估计经历过不少独自倚窗台的寂寥时光,乐霄很适应,云柒反而有点尴尬。
吴笙给了他们两间上房,乐霄只要了一间,也是,云柒作为女使,要随身伺候,外出留宿,万一有什么事发生,一间房更方便,吴笙和兄弟们一起住,也会安排轮流守夜。
夜很深,普通人家为了节省蜡烛早早入睡,义庄反而多了很多声响,外面的乐声、嚎啕哭声、纸钱唰地散开的声音,仿佛亲身参与了一场丧事,云柒被这声音惹的心绪不宁,甚至不敢入睡。
云柒睡不着,盯着乐霄看着的地方,没看出有什么新鲜,反而被月光晃了眼,看久了眼酸流泪,想擦擦眼,手上的倒刺又在刷存在感。
“嘶”,白天看不清的倒刺,晚上更是直接隐形,只有十指连心的痛感,提醒着云柒。
或许是屋里太安静,也可能是乐霄听力很强,几乎是立刻,乐霄就扭头盯着云柒,发现了她此时的状况。
乐霄将折扇合起,往云柒这儿过来。
他伸出手,云柒也不藏,将手放进他手心,还翘起食指,暗示他是这根手指。
乐霄挥手将烛火点亮,将云柒的手对着烛光,一点点看罪魁祸手-木刺的位置。
他一寸寸摸过去,凝脂的肌肤有了顿感,找到了,又对着烛光,两指一对,拔了出来。
乐霄捏着那根刺,很细,难怪她找不到,但又很长,刺进去的地方成了洞口,甚至有点泛血色,乐霄没有多看,木刺扔了,手也还了回去。
挥手灭了烛光,屋内像什么都没变,他又坐回了案边,云柒昏沉的脑袋,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