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了最初的沉默，星名彩音和喜多川祐介在美食上意外地有共同话题，甚至顺势拟好了接下来两天的便当菜单。
而明天的主菜，是当之无愧的寿喜烧风牛肉片。
——定下来的瞬间，喜多川祐介看上去要感动得流泪了。
“竟然可以在中午就吃到这么豪华的东西吗？”
星名彩音一叉腰，散发着有钱又理所当然的气息，“我做饭，当然得吃想吃的东西啊。”
——这下，他看上去不仅想流泪，还想跪地了。
不过，在两人真正开始购物时……
星名彩音看着喜多川祐介把手伸向豆制品区的某个方向，“等等，你在拿什么？”
“嗯？老豆腐啊。”喜多川祐介平静地回答道。
“……？在寿喜烧里怎么想都应该加绢豆腐吧？”她单手托住下巴，犹疑地看着他。
他微微皱眉，“根据便当的美学……这里应该是老豆腐的主场。”
“可是吃凉凉的硬硬的豆腐，不会很奇怪吗？”
喜多川祐介展示手中一盒写着“中硬”的豆腐，语气坚定，“非也。如果是这个硬度的话，即使放凉了，也会保持口感，是完美的吸汁配菜。”
星名彩音眼神在两种豆腐上来回扫动，最后咬咬牙把手里的绢豆腐重新放回架子，“……好吧，那我就在喜多川君身上赌一把！”
“感激不尽！”
——虽然有一些纠结，但总体来说，买菜意外地顺利。
听着店员热情的“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星名彩音把卡收回钱包，头脑有些晕乎。
虽然好像感叹迟了些，但——哎？这是现实吗？
喜多川祐介拎起装着食材的环保袋，袋子上面印着大大的笑脸和他平静的神情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星名彩音越发地头晕——不太喜欢和别人分享生活的她，竟然真的和只见过两面的人一起买菜？
看来她的救世情结可真是太严重了，甚至影响到了她的判断。
正当她表情放空地跟随对方一起走出超市时，忽然愣住了。
春天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超市旁伫立的高楼大厦上，广告屏幕不断变化。
明亮的日光下，行人三三两两经过，一群学生在远处高声笑着，派传单的人满脸笑容地宣传店铺。
——鲜活的、热闹的空气。
“怎么了？”
沉稳磁性的声音从身旁传来，身姿翩然的少年侧首看她，“忘记买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双臂放松下来，对他轻笑着说，“我们走吧。”
完全出乎意料的展开，但是……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
喜多川祐介发现，在同校的人眼里，星名彩音似乎是个完美的人。
容姿端丽，头脑聪明，礼仪周全，乐于助人，才华横溢。
“洸星的春风” 、“特优班和音乐科两者兼得的奇迹之人”、“笑容天使”等等——诸如此类的溢美之词，竟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实在让他感到惊愕。
说来惭愧，正因无法描摹她演出时的神态，他曾本能地回避过关于她的消息。
但是只要稍微注意听，就会发现远在美术科的人也能围绕她说上一两句。
【星名同学真的好可爱啊，尤其是她的笑容，好治愈。】
喜多川祐介想到这句话，远远地望着星名彩音和朋友在走廊说笑——
那确实是十分甜美的笑容。
淡粉如樱的面颊，柔顺的棕发披散在她的肩头，唇瓣轻轻上扬，清澈的蓝眸弯弯似月。
从哪个角度看都能让人心生愉悦，像在发光一样美好。
但对于擅长捕捉表情的他来说，那笑容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
直到对方向他露出微笑，然后低头查导航时，喜多川祐介终于捕捉到那丝违和感。
原来如此。
——她的笑容，简直像是一张无暇的贴画。
这张画在缓缓地褪色，似乎在把她的能量一点点地吸走。
——可是，为什么？
明明她有那么生动的神态……
在公园作画那日，她离开后，他不自觉地把她的灵动的眼睛和随风飞扬的红色围巾置于画布上。
——瞬间，画面便充满了生命力。
后来，他将作品交给亦师亦父的班目一流斋时，对方露出了极其满意的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好，祐介。这幅画是佳作，一定会帮助为师渡过这一次个展的。】
他轻轻摇了摇头，把不必要的回忆强行驱散。
“洸星的春风”，吗……明明为他人带来了春意，自己却仿佛慢慢枯萎。真讽刺啊。
但是，即使枯竭，也有种触动心弦的物哀之美。
抱着人类观察的心思，他答应了对方奇妙的交易，和她踏上了购买食材的路。
……
…………
在一天的相处中，喜多川祐介得出了和身边的人有些不同的结论：
——星名彩音是个好人。
即使知道了他的拮据，也没有另眼相看；明明她才是需要把菜拿回家的人，却选择了离他的住所更方便的买菜地点；嘴上说是自己馋，准备做的却是他提出想吃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说他是达芬奇！他激动地捏紧拳头，在内心大喊。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总是不断地在脸上描绘笑脸。
如同美丽标致，弧度标准的面具——需要多少次勾勒和修正，才能做到这般恰到好处？
喜多川祐介的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在走出超市时，他看到她回头，天蓝色将他笼罩。
街角的风拂过了他，把一切的思考和杂音都轻轻卷走。
——川流的人群里，柔软的花瓣向他舒展，唤来了春天。
“星名同学。”
他本能地叫住她。
对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唇瓣微张，水润的双眼瞪得圆圆的——他这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怎、怎么了，喜多川君？”
他热情地上前一步，直视她的双眼，“做我的模特吧！”
“……哈、啊？”她明显慌乱了一下。
啊，是没有出现过的表情。他想。
能引出她绘画般的笑容以外的神色，他竟然会有一丝丝诡异的成就感……实在是太失礼了。
“做便当之后又要做模特？太我行我素了吧……”
她头疼地低语，扶住眉心片刻后看向他认真的神情，半放弃地说道，“我会考虑考虑的。”
“请务必积极地地考虑！……并且答应！”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哎，已经以答应为前提了吗？”
“你会答应的吧？”喜多川祐介期待地看着她，“你说我可以自由发挥，那我想画星名同学也在交易范围内！”
她偏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两人仿佛又回到一开始的沉默。
明亮的日光投在来往的车辆上，车窗反射的光芒让他泛起一阵淡淡的焦躁。
半晌，她低声开口，“……什么时候？”
“……！”
他莫名地松了口气，迅速提议，“明天？”
“那不行。”
她果断拒绝，掏出手机点开了什么，在界面上迅速地划着。
喜多川祐介瞥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日程软件，上面堆满了密密麻麻、重重交叠的方块，让人头皮发麻。
终于，她点开了其中看上去比较空的一天，抬头看他，“下周日？”
“没问题！”
*****
星名彩音发现，只要和喜多川祐介在一起，就有无数的惊吓——嗯，惊喜。
在走回涉谷站的短短路程，她已经反反复复回想了两人的交流……对方的要求是多么地正当，回绝了反而显得她出尔反尔，让她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
“等一下，星名同学。”
进站前，喜多川祐介突然叫住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看着很柔软的布制袋子，“差点忘了。这个，还给你。”
她礼貌地颔首，双手接过后好奇地望了一眼——
明显洗护过，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丝绸风吕敷，洗干净的便当盒，还有……一个小巧的牛皮纸信封？
她先是道谢，然后迟疑地取出那个巴掌大的信封，“喜多川君，这是放错了吗？我没有这样的东西哦。”
“不，没有放错。”
他勾起嘴角，声音柔和，“是那天救我一命的谢礼。”
……这个人除了我行我素的部分，意外地有礼貌。
“太夸张了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喃喃道，“那我就不客气地打开了哦？”
对方一副“请便”的神色，她把袋子挎在手肘，慢慢撕开了封口，两片薄薄的硬质物品顺着牛皮纸滑到了她的掌心。
——那是两枚双层的夹式书签。
透明树脂封存着和纸，染出了渐变的墨色。
其中一枚上层铺着晚霞的粉，再点缀了两片樱花花瓣，轮廓纤巧，春意迷人。另外一枚则是加上了冰川浮动般深浅交错的蓝色，让人眼前一亮。
“夹子的部分是用百元店的书签拆解的。至于那两片花瓣，是我后来回家的时候在风吕敷里发现的，好像是在井之头公园的时候恰好落到了里面。我按照冬春交汇这个主题发挥一下，最后就诞生了这个得意之作——你觉得如何？”
耳边听着喜多川祐介自信地解释自己的设计思路，她愣愣地捧着书签。
车站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和纸晕开的边缘，脑中浮现了对方认真地给纤薄的和纸上色，小心翼翼地把绘制完毕的纸铺在极为容易漏开的液体上，一个一个挑破气泡的身影。
——根本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的。
他们只见了两面，如果不是这场交易，可能之后的人生也并不会有太多交集。
明明没有必要这么做……
心中被温暖填满，她轻拢两枚书签，宛若珍宝一般捧在胸前。
“……非常，非常美丽。”
她抬起头，发自内心地展露笑颜。
“我很喜欢……谢谢你！”
“——！”
星名彩音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发觉眼前人仿佛被什么击中的神情。
她把书签小心收到书包的夹层，又把布袋放进书包后，愉快地和喜多川祐介再次道谢，“真的很感谢你！你可以好好期待一下明天的便当哦！明天见！”
对方忽然回神，语气有些飘忽，“啊、嗯……明天见。”
祐介在怪盗团里是清醒冷静的定位，虽然会偶尔搞一些很抽象的活计，但总体这位哥对自己和他人都很诚实。
彩音在某种意义上完全相反——她很擅长掩饰自己，会用尽手段去克制她一部分（大多是负面的）情感和想法。
两个人的碰撞十分有意思[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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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他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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