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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八十四章 请吃水仙

黑暗中,望着那个素昧平生的轮廓,阿邱的感受是:贵邦的情报系统早就漏成筛子了吧!

按照惯例不带思考地迅速归因:这是因为奥菲特医生不在意阿邱!

但和阿邱经常得到的那种不在意稍有不同,她是在对岳千秋刑满释放、得到黑卡、在自由的世界中游荡的现状表示认可,提问也是就事论事,而不是“你怎么还不回去,退退退(撒盐)”,并且支开了不该知情的人,撑起了一个安全的小黑屋,可见她的不在意并不伤人。

感受到一般化的对待,阿邱就把手从拘谨的膝盖上拿开,比比划划地跟这位知根知底的医生描述起了如何把未经疏通的原初创造力融入治疗魔法,说到比较难懂的地方,想着台下的学生应该记个笔记,还像插班老师一样贴心地暂停;又见奥菲特不为所动,马上取消了这个傲慢的气口——不好意思,是她小看游医队精英的记忆力了。

末了,也不知道奥菲特医生是否从乱七八糟的一段话里得到了新灵感、日后好去帮助更多人,只看她移步到知识的结晶旁,指着那个锯齿状的伤痕道:“这些错开的缝合手法也是刻意为之吗?”

阿邱摸摸后脑勺:“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只念叨着‘千万别死了啊’,创口就慢慢变成一把木工锯了……哎?以后不会就这样结疤了吧?”

当然不会,她的能力她还不清楚么,核心技术——不是故意保留、抢着申请专利,而是跟225年的游医队说了也没用——就是用受伤之前的皮肤和器官替换现在的,那些暂时存在的锯齿服从的是时空交错,等时空融合好了,锯齿自然会消失。

奥菲特的回答是:“很难说……”

太好了,看来她暂时还不了解阿邱的那项特长,今日的最后一个反转迎来终结,代表着还在镇上的大人物都不会为飞来的报刊亭向她问责了。

离开医院前,阿邱仅剩的戾气还在心中回荡:如果在告别时奥菲特也说开头是“希望你能”的那句话,她就要从今天开始讨厌整个游医队!

但她没有,最后也只是挥着手让阿邱自行离开,仿佛后者只是个误闯进来的患者。然而,就在阿邱起势拔腿就跑之前,她突然从厚厚的就诊记录上抬起头:“等等。”

做贼心虚的阿邱“哇”地跳起来:“还有什么吩咐!”

“你周末休几天?”

“一天半……”

奥菲特翻翻墙上的日历,雷厉风行地替她做了决定:“星期天上午过来体检。”

“我我、我吗?不用了,我那个鞋匠学徒是临时工不需要入职体检……”

“别搞错了,不是你需要体检,是我们需要——”手术刀一样锋利的视线从眼镜片背后晃过:“体检你。”

阿邱的心情顿时变得非常不好。是啦,筛子也有没抠洞的部分,情报等级系统勉强兜住了一点,于是出现了追着她要体检的需求。不过,审问、拷打她尚能周旋,医学体检可就没这么好应付了,以往在体检时,她也不是没有为白衣天使迷惑的神情编过瞎话,得到的却只有无视以及“这点我们开个会讨论”——被捏捏戳戳、从这个仪器绑到下个仪器本来就够让人不舒服的了。先别悲观,理智提着裤子提醒她道,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这里是自由的世界,逃生通道无穷无尽,为了得到更多更坚实的认可,她最好还是咬牙忍了。

回到几分钟前的小黑屋,阿邱这时松了口气,同时愈发觉得克洛诺斯不简单:连游医队高层都不了解的事,他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呢?阿邱现在没工夫处理这种大大咧咧到摸不清底细的家伙,希望海盗多耽搁他一会,别耽搁没了就是……

“对了医生,我还是第一次把这项——技术投入实战中,其实心里也很没底,你检查的时候,罗宾警官恢复得怎么样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出院也不要紧吗?

面对另一位民间赤脚医生而非患者家属,奥菲特给出了保守的回答:“只要避免剧烈运动就能慢慢愈合。”

贴脸只能算精神上的剧烈运动,嫌犯无罪释放!说来豆子警官也真脆弱,还把脆弱投射到阿邱身上:伤口不包扎百分百会流血身亡、碰到锈迹百分百会感染破伤风,他又哪里知道,在阿邱被关小黑屋的这点时间,绷带下的伤早就恢复了——所以就说他真多余!以及纯粹的人类真是脆弱到令人羡慕啊……

那又怎样,一撅就折是豆子警官的先天特征,比他本人还让阿邱觉得亲切,因此打击报复计划照常进行,猎物的脆弱不是猎人收手的理由。坐在满地文件上,一边愧疚一边观察着破绽,猎人阿邱下定决心:还是以精神攻击为主要手段吧。

“——还不是你的伤。我敷衍过去了,然后她叫我星期天过去体检。”

“你是该去看看了。”

真气人!

像是察觉到了迫近的危机,要么是阿邱的表情太藏不住事,豆子放下了黄鼠狼给鸡拜年时会带的点心,用一个杂耍般的动作从盘腿坐直接切换到起身,去厨房“看看我的羊肉炖烂了没。”

这不是做饭了吗!也解释了他摸鱼都干了什么。等他出来,阿邱修好了软木板的绳子,正在把它挂回钉子上。

豆子负手站在旁边监工,只出一张嘴:“你从哪儿找到的?”

正好阿邱不敢看他:“这东西吗?扒拉到底下就翻出来了嘛——哎呀?”

一个没挂稳,软木板垂直掉了下来,砸在空地上,左下角那块豁口碎得更大了。

豆子上前一步,伸手抠了抠墙皮,仿佛这是一件很难接受、故值得反复确认的事,他的动作非常缓慢。约莫过了一分钟之久,墙皮掉下来一小块,露出一个小孔,他看着它倒吸一口冷气:“钉子掉了。”

阿邱伸头看看:“是啊,可能它早就到极限了?”

豆子像是听不到她的话:“本来还在这里的,但是,掉了。”

他送出话语的气流颤抖不止:“我说钉子掉了,你听到没?”

阿邱看着他的样子莫名其妙:“掉了就掉了,说明一开始就没钉严实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豆子的脸色越来越可怕,在阿邱的视角里,变浅了,应该就相当于血色全无。她的心突突地跳,不敢再乱说话,因为她担心自己不小心触犯了什么禁忌,比如说“钉子掉了”在希孚里亚是个大凶之兆,可从形状的象征来看,她只能联想到一个稍微有点低俗的寓意:色衰爱弛的舞男再也没有生意做了……

此外,豆子警官是这么迷信的人吗?

一向求真务实的豆子此刻神色凝重:“我亲眼看着克洛诺斯一锤一锤把他钉进墙里。”

“听到没”,一锤一锤的哦。那个“领导在场,生活美丽”的画面如在眼前,阿邱眉头一松:哦,嘁,又是为这点破事啊——那还真是一点不违背角色设定呢,时不时要给大家制造一点“哦,嘁”时刻。

豆子怒而回头:“你说什么是破事?”

糟糕,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不糟糕,她本就是带着恶意来的,没聊两句还被耍了,举起纸刀解剖豆子的气势又回到身上,索性抛开恐惧与客气,上去跟他嚷嚷:“钉子掉了,哎哟喂,天塌了!这可是天人合一的傀儡术哇,代表着海上的克洛诺斯今晚也要少个零件了!你好绝望啊,你好生气啊,你要拉着全世界给他的零件陪葬,是不是!”

过去,阿邱对生气最剧烈的表达也只到阴阳怪气而已,当面拆穿别人的心思似乎还是第一次。豆子看着她的眼睛逐渐瞪大,呼吸更加急促,后退小半步,又想起要反击,措辞也开始不客气起来:“你再说一遍?想死吗!”

给阿邱的火气又填了一把柴:“我死不死的倒没什么,是你们的队长天天有人盼着他死!”

“谁盼他死了?”

“不就是你吗!你巴不得克洛诺斯弱得像只蚂蚁,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你脚下的蚂蚁窝了,对不对?可惜他很强,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强者多劳!”见敌方疲软,阿邱越来越理直气壮:“你又找不到正当理由囚禁人家,所以他稍微离开一会你就受不了啦、遭不住啦,我看不如这样吧,你买张快艇票追过去,和你的两位领导相聚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送葬船上,然后终止式就在一片汪洋大海上汇合啦!西城祭司是何等的雄才大略啊,一出手就是性价比,略施小计,你们这帮眼中钉肉中刺就统统打包滚出旧矿山镇了,不仅人跑光了,先前的布局也全都泡了汤,下次再想东山再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喽——这一局必胜的关键,不就是你和你的好大哥一刻也不能分割吗!”

阿邱叭叭地说着,豆子的表情活像被生活照着门面打了两拳,一个“你”字卡在喉咙管吞不进吐不出,一口气没倒上来,捂着胸口低低地咳嗽。

正在气头上的阿邱没空关心他的身体,即便是赤脚医生,她也是以毒攻毒派的:“更好笑的是什么?别人压根没把你当回事,就你上赶着!瞪我也没用,你想一下,不然他出差为什么不带你?他把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你这个小兵时,有没有想过一颗钉子就能要了你的命?醒醒吧你只傻鸟!我问你,要是克洛诺斯走在你前头——自然规律决定了这是必然的,你要怎么办?跳海殉情?一副毒药送自己下去陪葬?我的女神啊,你最恨的脑瘫恋爱小说真的照进现实了!”

余光瞥到墙角的水仙,她灵光一闪,指着它道:“或者你现在就啃一口那个的球茎,等克洛诺斯回来了,看到地上躺着一具死于应激的干尸,想必会十分后悔当初对你的无视、从此捡到的每只猫都取名叫‘豆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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