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有真切感受到责任感和愧疚心的存在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良心还在。】
路任不喜欢加班,和他不喜欢上班一样。不过非要说的话,一个人加班和一群人加班还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加班的话,可以正大光明地蹭公司的水电。在知道一定要加班的时候,他通常会把家里能充电的东西都带过来充电,顺便把他放在家里提醒喝水的超大容量水杯盛满拎回去。时间上来说也相对自由一点。
而一群人加班,往往会加的很久。这种时候需要有个人站出来鼓舞士气,鼓励大家一定能熬到加完班,充分发挥ta的领袖天赋,避免加班最后变成起义。
正常情况下,路任永远都不会是这类人。但很显然,现在是非正常情况。他们组现在只剩下他以及两个实习期的未来同事,其他不是有事就是见情况不妙跑了。
路任:“………”
路任被迫顶着两个实习生惴惴不安的眼神,将以前整理好的厚厚一叠资料递给实习生A、B,简单地交接了下工作后总觉得有什么忘了。
专业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用手比成喇叭状,坐在一旁的办公桌上晃着腿说:“鼓舞人心啊!亲爱的,别忘了!快点,现在就是发挥你沟通能力的时候!嘶——亲爱的——眼睛睁大一点,这样看起来不会凶。”
路任非常自然地无视了专业的话,说:“即使做砸了也没事,反正公司也不会倒闭,所以放心做。更何况还有我……”
在实习生A、B敬仰的眼神下,路任眼神死地慢慢说出了后面的话:“在后面顶着背黑锅。”
实习生A鼓掌,眼神热烈:“好的!前辈!我们会努力的!不过不至于让前辈您背黑锅!我们一定可以搞完的!加油!”
实习生B犹豫地看了看一脸死气的前辈,又看了看蓬勃阳光快乐鼓掌的同期,沉默了一下,也跟着有些犹豫地鼓掌:“加油?”
—
路任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被人亲近的,直到两个实习生或热情开朗或犹犹豫豫地在不同的时间都来找过他问不同方面的问题后这个观点被打碎了。
路任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很罕见的没说话的专业询问:“……我长的很随和吗?”
专业见路任难得搭理自己一次,原本倚在一旁的饮水机上的身体往路任旁边倾,笑道:“可能是因为我们家亲爱的,虽然看起来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吧?”
路任瞥了眼凹造型的专业,拿起水杯喝了口,边拿出手机边从开水房走了出来,觉得他今天问专业大概是个错误的想法。
因为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对方都会不停的找话题找话题找话题,会很烦。主要是还会在他处理刚发下来的工作时念叨,影响工作效率。如果他有工作效率的话。
端着水杯走出来正准备回到工位上的时候,路任看到那个总是热情洋溢问他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的实习生A在楼梯间拿着根吹泡泡棒神游,看向窗外,被封死的窗户露了条小缝。
路任:“…………”
正当路任想抬腿走的时候,实习生A转头间无意中看到了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带起了笑容,以极快的速度走到路任跟前,扬了扬手里的泡泡棒说:“前辈下午好!要吹泡泡吗?”
路任指了指手里的水杯表示不用。
实习生A顿时有些沮丧,点了点头,很快又恢复了热情的笑容问:“前辈是正好做完工作出来打水的吗?需要我帮什么忙吗?我正好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了。”
路任视线从实习生阳光灿烂的表情越过,看到了身后楼梯间半开着的窗户,喝了口水说:“不用,工作好了就在工位上假装工作就行。这样别人也不会把ta的工作往你身上推。另外,这栋楼的窗户被封死了,每层只能打开一个小缝。”
实习生A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又问:“那前辈您是怎么知道的?”
路任说:“这是常识。我们以前学校的窗户也是封死只露出一条小缝的那种。”
路任也没问实习生A刚才面无表情捏着泡泡棒看着被打开一条缝窗外时到底在想什么,只是垂眼看了下时间说:“我们公司到楼下的咖啡店徒步走大概是十多分钟,坐电梯不到两三分钟。”
实习生A疑惑:“?前辈是要我帮忙买咖啡吗?”
路任不喜欢喝咖啡也不会买,只是喝了口水:“意思是你现在至少有十分钟合理的休息时间。随便想干点什么,喝点什么或者继续吹泡泡也行,都看你。那我先进去了。”
言下之意,路任会说实习生去帮他买咖啡了,现在剩下来买咖啡的时间就是对方合理的休息时间,可以好好调整一下心情。
实习生A:“………谢谢前辈。”
路任说:“不用。维护每一个不想上班的人是我们这些前辈应尽的义务。”
—
路任时常觉得感受到痛苦大多时候是自己不放过自己。明明已经很累了但是总会为了外在的什么东西而强迫自己努力去适应、然后帮着外界的某样东西,被迫地合起伙来欺负自己。
就像富有责任感的好人大多数都情绪充沛,也正因为心里充满着善意,才会被外界投来的【我相信你】和【我知道你没问题的】压倒,然后被逼疯变得不正常。
自私一点是很正常的事,但往往那些被逼疯的好人总是学不会。路任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也不觉得自己是坏人,所以他选择中间,当个不好不坏怀疑自己是机器人的幼稚大人。
在看到实习生B又一次熬夜、精神状态岌岌可危却咬着牙硬生生完成任务交给他时路任想了想,在把PPT交给老板时面无表情汇报中多添了几句两位实习生在工作时的努力表现。
他能够做的并不算多,但路任希望刚进入社会的他们至少在这么一段时间里保留依旧相信【认真的人是应该得到奖励的。】的能力。
即使这段时间很有可能会被现实不断缩短缩短,最后变成一场以后回望会觉得极其少的时间。
当然如果可以,能不来找他经常问问题讨论人生什么的就更好了。
过了不久,转正成功的实习生A、B被几个部门的同事围着恭喜,笑眯眯地让他们请吃饭的时候,路任已经提前背好背包坐电梯下楼了。
专业跟在他旁边,轻飘飘地靠在他身上问:“我们亲爱的怎么不跟着一起去?”
路任拿出手机没抬头,也懒得推开专业,语气平板:“下班还是回去躺着更开心。
“行吧行吧,路任如果这么想的话,也挺好。对了,我们今晚吃什么呢?”
“…………”
“理理我嘛!哎呀,亲爱的你这是在变相的赶我走。”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路任收起手机下电梯,拐个弯走到附近的灌木丛里找到小碗,准备默默倒猫粮。
今天发工资了意外的比之前多了那么一点,路任干脆就买了点猫粮喂公司附近和家附近的流浪猫,还没倒就发现附近的流浪猫们已经吃饱了。
和那天遇到实习生A一样。
他照常下班准备喂流浪猫时发现碗已经满了。后来才发现是实习生A乘着有空的那十分钟下楼,和猫咪聊着不能和其他人聊的负面情绪。
所以他这个容易影响氛围的人还是不去热闹的地方比较好,难得的可以好好放松的时间还是好好放松吧。
路任起身找到小电驴,戴好头盔准备回家时这样想。
—
又一次下班后,和路任聊过几次天的实习生B在结束上午的工作准备拿外卖时无意间遇到了同样下楼的路任。
和前辈在电梯里沉默了一会,一起走出电梯时B忍不住询问他很好奇的问题。
“前辈,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记得您以前在XX大学的专业和这个工作丝毫不相关。那个…您不觉得可惜吗?当然,我不是说前辈老师来咱们公司选的不对,只是只是有点疑惑。”
就他所知道的,路任当时在XX大学年级排名一直在前十,听说也拿过奖学金,参加过不少活动,是个很优秀的人。虽然在他们公司依旧厉害,但是相比较来说,总感觉路任有更好的方向可以发展。
路任看着B慌乱的样子,想了想说:“可能吧。不过也许不管选哪条路,都会后悔的。只要当时的自己不后悔就可以了。”
“那…老师后来为什么选择会来这个公司?”
“感觉累了。”路任说,“然后就停了下来,找了个工作。”
“只是这么简单?”
B有点惊讶于前辈的魄力。
“嗯,就这么简单。人每天只需要定时摄取一定的热量就能存活。换句话来说,只要达到那个热量,不管在哪个泥坑或者垃圾堆里都是能生存的。”
“这么说,前辈是随便找的工作,但有时候工作结束的时候总感觉前辈看起来又很开心……”
B听着前辈几乎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过的一幕,有些不解地询问。
之前他路过前辈工位时,无意间看到工作结束后的前辈在看着甲方后续发来的表达感谢的话语时会先愣一下,原本的表情变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前辈积压的所有疲倦在那一瞬间被安抚了。
他觉得那一瞬间里前辈是活着的,这个活指的是情绪。当时B就觉得,路任前辈没准是个很单纯的人,虽然更多时候是像死了一样。
“可能是因为在无意识地进行抗争吧。人在生活中总在和什么东西抗争,即使并非出于本意。如果不想变得像行尸走肉一样就需要抗争。”
B听的有些玄乎:“…那前辈成功了吗?”
路任:“没有,我躺下了。抗争是需要精力的。如果我全部用在和不知名的情绪抗争,现在可能已经死了,所以我躺下了。”
B看着路任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嗯。前辈有空的话,要不要出去看看电影放松一下或者我这里有几本书推荐一下?”
路任:“不用了。我现在血条大概只剩下最开始的一半了。如果休息时间再看书的话可能血条会清零。”
B:“………”到底是怎么在现实世界里看到自己的血条的?
路任说:“那我先走了。”
—
专业在旁边戳了戳路任,问:“亲爱的,怎么了?你在想什么呢?”
路任提着到楼下刚买的饮料,走向大厦,没什么表情地说:“只是想起来最开始毕业的时候。”
“嗯?”
“我在想,幸好我没在你这个专业硬撑着熬过去。这么一想,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哇,亲爱的你甩锅的本领变强了。”专业毫不介意,开玩笑地称赞路任,“是因为看到两个实习生回忆起当初的自己了?”
“……差不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有真切感受到责任感和愧疚心的存在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良心还在。在意识到这点后他很干脆地停了下来,重新找了份工作。
也是从那时候起,路任很确定对于之前包括选专业选工作等等每一个选择都没有后悔,也不会去怪当时的自己。
很难说,当时是什么感受,他想,可能是和解了,又或者是躺下了。不过总归,他有努力在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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