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殿没有昼夜之分，只有永恒的、仿佛凝固的黄昏。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
云清辞换上了那身黑衣，衣料冰凉丝滑，贴着皮肤，倒是有点不自在。
他试图探索这座宫殿，但每一次踏出偏殿范围，脚下的影子便会无声地蠕动、拉长，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缠绕上他的脚踝，带来刺骨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阻碍。
这就是夜凌渊口中的“暗影”。
它们没有形体，没有声音，却是这死寂宫殿最忠实的看守，执行着夜凌渊定下的规则。
夜凌渊本人倒是神出鬼没。
有时云清辞几天也见不到他一面，有时他又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殿深处。
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玄衣，周身气息比这永夜殿更冷。
他会检查云清辞的身体状况，用那带着微凉灵力的手指点在他心口的旧伤处，探查“神陨之契”的波动。
过程短暂而机械，不带丝毫温情，仿佛在检查一件物品的损耗。
云清辞试图从他口中得到更多信息，关于诅咒，关于交易，关于他的过去。
但夜凌渊的回应永远是那句话。
“想起你是谁。”
如何想起？他十八年的人生清晰而贫瘠，除了每月那朵诡异的枯玫瑰，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直到那一夜，或许只是他感觉中的夜。
心口毫无预兆地传来熟悉的灼痛，仿佛有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流。
他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黑衣，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自己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呻吟。
就在他以为会被这痛苦吞噬时，一股熟悉的、清冽冰冷的气息笼罩了他。
夜凌渊不知何时出现在床边，眉头紧锁。
这一次，他没有隔空探查，而是直接伸出手掌，覆上了云清辞剧烈起伏的、滚烫的心口。
“呃……”
云清辞痛得浑身一颤。
恍惚间，感觉到一股，比之前更磅礴的力量涌入他的经脉，那力量并非青云宗灵气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霸道凛冽的寒意，却奇异地与他体内的灼痛形成了某种对抗与平衡。
剧痛在缓慢消退，但意识却开始模糊。
在痛苦与力量交织的漩涡中，云清辞仿佛看到了一些破碎的光影。
……冲天烈焰，将天空染成血色。
……一声声巨响，夹杂着绝望的呐喊。
……一朵盛放到极致、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光华的红玫瑰，在他眼前缓缓凋零、焦黑……
……还有一双眼睛，一双盛满了无尽痛楚与……决绝的、与夜凌渊一般无二的深邃眼眸！
他无意识地嘶喊出声，猛地抓住了夜凌渊覆在他心口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那冰冷的皮肤里。
夜凌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力量输送戛然而止。
剧痛潮水般退去，留下劫后余生般的虚脱。
云清辞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喘息，视线模糊地看到夜凌渊缓缓抽回了手。
他腕骨处，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甚至隐隐渗出血丝。
云清辞怔住，心底涌起一丝莫名的慌乱。
“前辈，我……”
夜凌渊只是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点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很快便恢复如初，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责怪，也无动容。
“看到什么了？”
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火，还有……花。”
云清辞喘息着，努力回忆那些模糊的碎片。
“一朵……枯萎的玫瑰。还有……一双眼睛……”
他抬起头，勇敢地迎上夜凌渊的视线。
“很像……您的眼睛。”
夜凌渊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云清辞以为是错觉。
“幻觉。诅咒侵蚀神魂的副作用。”
他下了结论，语气不容置疑。
他转身欲走，仿佛刚才那短暂的、近乎亲密的接触从未发生。
“那不是幻觉！”
云清辞不知哪来的勇气，撑起虚弱的身体，对着那孤峭的背影喊道。
“那感觉很真实！前辈，您认识我对不对？在很久以前？那朵玫瑰，还有我身上的诅咒，到底和您有什么关系？！”
夜凌渊的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空旷的大殿里，只回荡着云清辞急促的呼吸声。
沉默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久，夜凌渊冰冷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若真想记起，就去承受。疼痛，是你找回过去的唯一路径。”
“至于关系……”
他微微侧首，露出线条完美的下颌，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弄。
“等你想起自己是谁，自然就知道，你我之间，究竟是债主与欠债人，还是……更不堪的关系。”
说完，他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阴影般，消失在原地。
云清辞无力地跌坐回去，浑身冰冷。
夜凌渊的话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
更不堪的关系……是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抓住夜凌渊手腕时，那冰冷皮肤下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以及……那一瞬间，他指尖传来的、微不可查的颤抖。
是错觉吗？
他闭上眼，那朵在幻象中盛放又枯萎的玫瑰，和夜凌渊那双深不见底、却仿佛藏着无尽痛楚的眼睛，反复交叠。
或许是一场早已注定、更加残酷的宿命轮回。
而在大殿最深沉的阴影里，夜凌渊静静独立，抬起手腕，看着那早已消失的抓痕处，指尖轻轻拂过。
墨黑的眼底，翻涌着足以淹没星辰的、复杂而压抑的浪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