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犀祝怀孕了。
作为唯一被允许探视她的人，梁梦寒连夜被齐家召回国内。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一年前——
梁梦寒留学手续办妥，家中几个小辈为她举办欢送派对，中途亲哥哥齐砚也来参加。
他当然没有一个人来。
带着李犀祝，那会儿两人刚领完结婚证。
两人一经现身，屋里闹腾的声音骤然一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他们。
准确来说，是看向李犀祝。
偏齐砚浑然不觉地领着人走近，笑着同梁梦寒说祝福的话。
那天李犀祝穿了一条白裙子。
她脸上未施粉黛，却在一众穿着高定裙装的千金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合照中最显目的一个。
那时的她状态已经不好，寡言、消瘦、从不主动与人交流。
一直跟在齐砚身边陪他周旋，像没有灵魂的线偶。
眼睛空荡荡的黑沉。
......
如今一年过去，不知道她近来过得怎样。
窗外街景渐渐由熟悉变得陌生，梁梦寒收回视线，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
车子开到山下，如同预料般被人拦下来。
有人上前搜身，轮到梁梦寒时，面对来人伸过来的手，她当即冷脸。那人并未被她恐吓到，只是同她解释：“梁小姐，请您见谅。这些都是齐总的要求。”
其实不止这些——
搜完身，确认身份无疑，他们还要换车，带来的东西一一经过检验，才会放他们通行。
上山后还会有更严密的检查。
梁梦寒不是第一次来，却仍然对这些流程感到抗拒。
她拒不接受检查，保安只好拨通齐砚的电话，将这里的情景如实禀告。手机没开扩音，但梁梦寒还是听到了齐砚那边的说话声——
放行，上面有保姆给她检查。
她一瞬间觉得好笑。
齐砚是真的疯了。
-
车子在山顶停下来。
广亮大门，清水脊，漆黑的牌匾上金黄字体大笔一挥：南景山庄。
齐家这两年新开发的中式园林度假区，被齐砚用来关住一个人。
梁梦寒由司机护送下车，抬眼一望，门口果然等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
火气一瞬涌上心头。
她想转身就走，思忖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迈开脚步。
一踏进院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监控。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下来。
全身检查完，管家将她身上质地尖硬的物品都拿走了。
梁梦寒在午饭前见到李犀祝。
对方由人领着从楼梯上走下来。
看见她，情绪竟然十分平静。
梁梦寒来之前在腹中打过很多草稿，等到与人碰面，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神反复将人上下打量，万千形容词哽在喉咙，最后只在心中凝练出一句：怎么搞成这样？
李犀祝看上去一切都好。浑身完好无损，身形较之前都要圆润一些。
可唯独身上的气息太过死寂。
像一棵成长百年的大树，历经无数风霜雨雪，承受了无数斧刀滞留下来的疼痛，身上茂密的树叶也被人用一把火烧掉，枝干彻底失去养分，皱巴巴的表皮显露人前。
生命已然在无声中流失，可它仍光秃秃的挺立在那儿。
似乎还能再坚持上几十年。
她看过来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
被这样的眼睛盯上一眼。
梁梦寒心中不由一惊，半晌断断续续地开口：“......犀祝，你...还好吗？”
自然没有得到回应。
对方像是已经失去听觉，坐在她对面动也不动，只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将她望着，阴森寒冷。
想起来之前家里叮嘱自己的事——
那些劝解的话，梁梦寒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两人就这样无声对峙到开饭。
李犀祝不允许用银制的刀叉。
饭菜端上桌，她盘子里的食物已经是厨师切好的。
站在她身后的是个肌肉群突出的男人。
男人递上木制的餐具，李犀祝伸手机械地接过，过程中眼睛没有往那看去一眼。
她慢慢用尖头圆润的刀叉吃饭，低头时一缕发从耳后自然垂荡下来，遮住她半边脸颊，显得整个人异常的温柔。
见此情景，梁梦寒心里的愧疚满得都要溢出来。
如果不是她——
念头只起了一半，忽然一道黑影迅疾从眼前闪过。她吓得立马抬头，正好与李犀祝狠戾的眼神撞在一起。
对方从椅子上站起来，高扬的右手掌心攥着木质的刀叉，猛地朝她刺来。
李犀祝疯得太过突然，梁梦寒甚至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那尖头即将扎穿自己的手心——
危急时刻，身后那位看守李犀祝的保镖迅速上前。他握住李犀祝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掰。
对方立时痛叫出声，随即被按到桌面上。
楼上听见声音，登时有人跑下来。
梁梦寒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慌乱中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女为李犀祝注射。
李犀祝一看见这些人，便发了疯般吼叫起来。
整个餐厅内回荡着她咒骂的声音——
“......你该死！你和齐砚都该死！”
“你们兄妹两最终都要万劫不复！哈哈哈！万劫不复！你们两个都要死！”
......
药物起效很快。
看着已经陷入昏睡状态的李犀祝，梁梦寒依旧心有余悸：“她怀孕了，这些药......”
未等她说完，身旁便有医生接话：“梁小姐放心，这些都是经获齐总批准的。”
闻言，梁梦寒眼眶里的泪水倏忽落了下来。
她亲眼看着刚才将李犀祝按倒的保镖又将她抱起来，朝楼上走去。
一只手无力的垂荡下来。
那颗象征纯洁真挚感情的婚戒，虚虚套拢在人指间。
保镖抱着李犀祝一转身，那枚婚戒脱离最后一道引力，掉落在了地上。
‘叮’地一声——
金石相撞的细微声响传来，梁梦寒早已看不清楚眼前。
泪水不断从眼眶里涌出。
方才李犀祝狰狞的脸庞再一次浮现在她脑海——
那样疯狂的李犀祝，不禁让梁梦寒回想起，初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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