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薛映一边纠结琢磨该如何向韦原开口,一边慢悠悠地往男爵府溜达。直到天彻底黑下来,他方才抵达男爵府门口。抬头望着太尉府的旧匾如今已经换成了男爵府,他心头也泛起一股酸涩。他叹了口气,正要迈入府门,却被门口家丁拦住。
那家丁看薛映穿着朴素,既没有仆从也没乘马车,便趾高气扬地问道:
“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我来找你家爵爷。”
薛映今天穿的是一身朴素的靛蓝色布衣,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极不起眼。家丁放肆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孔朝天地伸出一只手:
“拜帖呢?”
薛映疑惑:
“什么拜帖?你只去通报你家爵爷一声,就说薛映来找他。”
家丁眼珠一瞪,指着薛映嘲讽道:
“你让我去通报我就去通报啊?!你以为自己是谁?你可知道来拜访我们爵爷的都是什么人吗,那都是达官显贵~!就你——”
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两手空空,一副穷酸样儿,连拜帖都没有,也配让我去通报?今晚我家爵爷要接待贵客,吩咐了不见人,你赶紧走吧!”
薛映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升腾起来的怒火,刚想掏出禁军令牌,就看见韦原从影壁后面疾步走来。他衣袂翻飞,活像只金灿灿的大扑棱蛾子。家丁看到韦原,立马换成一副谄媚嘴脸,狗腿地问安:
“爵爷金安!这小子……哎吆!”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韦原一脚踹翻在地。韦原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个恶奴,眼盲心瞎,只认衣冠不识人。我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有拿双刀的公子登门,要恭敬对待吗?!”
韦原觉得光是骂还不过瘾,他顺手抽出薛映的刀,横在那家丁颈间:
“敢仗势欺人,小心本爵爷砍了你。”
那家丁吓得浑身发抖,跪伏在地上连连讨饶:
“爵爷饶命!爵爷饶命!小的不知啊!守门的阿旺闹肚子去了茅房,小的只是顶班儿的!小的知错了!”
韦原抬起那家丁的下巴,借着灯笼的光看了看,用刀拍了拍他的脸:
“果然不是阿旺,但你这仗势欺人的事实却假不了……还不快给薛映赔罪!”
那家丁听后连忙跪着转了个方向,对着薛映砰砰磕头:
“薛公子赎罪!小的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已经知错了,薛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求爵爷饶了小的吧。”
薛映见到此景,无奈地轻叹一声,按住韦原持刀的手:
“他已经认错了,这次就算了吧。”
韦原把刀往肩上一抗,挥手让那家丁起身:
“嗯,既然薛映原谅你了,今天我就暂且饶了你,你还不谢谢薛公子的恩德?”
“谢谢薛公子,小的永生不忘薛公子的大恩大德。”
韦原点头,又厉声道:
“嗯,以后你给我记牢了,薛映要进府,你们谁都不许拦,就是认不得他的脸,也得认识他的刀!你和阿旺明天一起去我那里领罚!”
见家丁战战兢兢地应下,韦原才一手扛刀、一手揽着薛映进了府。路上,他黏糊糊地跟薛映道歉:
“小薛,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这家仆竟然如此不懂事……”
刚才之事让薛映想起自己初次领韦原到汤饼铺,韦原打倒衙差替他爹娘出气的往事,不免心中一软,气消了大半:
“没关系,话说你怎么出来了?”
“天都黑了还不见你来,我心急想见你,就想在门口等着,嘿嘿。”
闻言,薛映心中一甜,抬头刚巧对上韦原望着自己的亮晶晶的眼睛。他开始动摇起来:这样的衙内真的会背着自己去找小倌吗?
两人牵手走过曲折的连廊和亭台楼阁,穿过四进院落,来到韦原现在居住的正房前。五间七架的建筑格外气派,歇山顶上铺着琉璃瓦,棂花窗格上糊着蝉翼纱,檐下两盏錾刻着合和二仙的宫灯将门楣烫金匾额上的"金鉴千秋"四字映得煌煌烨烨。
韦原在门口站定,示意薛映推门进去。门轴轻轻转动,只见数十只描金红烛燃在四盏错落的鎏金扶桑树形灯架上,照得厅里亮如白昼。屋内各处都装点着红色,连空气都仿佛染上了喜庆。
中堂北墙挂山水画轴,上方匾额写着“明德惟馨”,下方是紫檀翘头供案和八仙桌。供案上铺着的朱红流霞锦绵延垂落至托泥底座,案面中央陈设紫铜鎏金錾花鼎炉,两侧摆放堆叠着时令鲜果的錾银托盘和盛装着五色谷的红漆螺钿匣,刻牡丹纹的朱漆烛台对称列置在供案两旁。
西次间墙上挂着一幅泥金笺的喜鹊登梅图,中间黄花梨圆桌上摆着丰盛的酒菜。精巧的金猊香炉摆在一侧紫檀雕花罗汉榻上,正吐着沉水香雾。另一侧多宝阁里陈设着翡翠玉白菜、汝窑梅瓶、钧窑花觚等各色文玩。
东次间是卧室,里面最显眼的就是一张紫檀雕花六柱架子床,上罩石榴纹的红罗帐,下铺红绣褥,上面还摞着几只攒金枝合欢枕。床侧一边立黄花梨衣桁,另一边置六足面盆架和梳妆台。
薛映瞠目结舌,要不是没贴囍字,他都以为韦原是要结婚了:
“这、这、你这是要干嘛?”
韦原不答,转身从卧室中取出一身绛紫色锦袍让薛映换上。那锦袍华美非常,以苏州织造的云锦为底,上用黛紫色绣线和金银绣线绣着繁复细腻的流云纹样,脖领处的盘扣上还饰有两颗西域瑟瑟珠。
薛映搓了搓自己手指上练刀练出来的老茧,甚至有些不敢碰这身衣服。他想要拒绝,可始终拗不过韦原,只能乖乖听话去换衣服。
少顷,薛映从卧室走了出来。绛紫色锦袍裹着他劲瘦的腰身,衬得他皮肤更加白皙,金银绣线织就的云纹在他走动时如星河翻涌。偏他顶着一张冷峻的脸、带着军人特有的挺拔站在那里,竟然在这满室热烈旖旎的色彩中生出一股华贵神秘的禁欲之感,看得韦原心痒难耐,目光黏着在他身上移都移不开,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薛映被韦原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感觉浑身发烫,忍不住再次追问:
“你到底要干什么?”
韦原依旧不答,只是指着那一桌菜肴示意薛映过去坐:
“你先尝尝这些菜……府里还没找到合适的厨子,这些是我特地从樊楼定的。”
薛映落坐夹了几筷子菜尝了尝,入口鲜香,味道的确很好。韦原见薛映眉眼舒展,便知道他喜欢吃,立马笑出了两个酒窝。他几杯酒下肚,终于壮起胆子,拉着薛映的手说:
“小薛,我们韦家都是专情之人。虽然我从前荒唐,但是如果我真的认定一个人,那就不会放手。如今我即然认定了你,便不打算再娶妻了,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妾室……”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沙哑,
“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权力也这样要求你,平白让你们薛家断了香火。”
他抬眼望进薛映的眼睛,每一个字都真诚而坚定,
“我只想你心里能有我,能一直陪我走下去。咱们都是男子,虽然没有办法明媒正娶,但是我还是希望该有的仪式都尽量给你实现……”
他取出一个锦盒推到薛映面前,
“这是我生辰帖,如果你与我想的一样……就收下吧。”
听到韦原如此勇敢又直率的表白,薛映眼神害羞地躲闪,心里却胀得满满的。他没有想到,韦原为了和自己在一起,竟然能够容忍他以后娶妻生子。他虽然在感情上青涩木讷,但也明白在这世间得一颗真心是何其不易,又岂能辜负?韦原的心意烫得他指尖发颤,他暗自思忖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韦原见薛映迟迟没有回应,只是垂头不看他,不禁有点儿泄气。他失落地说:
“我、我不是逼你,你若是没准备好,咱们就以后再说。”
说完就要把生辰帖拿回来。没想到薛映眼疾手快、抢先拿起他的生辰帖,收进了自己的衣服内袋,然后掏出自己的生辰帖递向韦原,结结巴巴地说:
“衙内,我……我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我不会为了延续香火去辜负无辜女子,更不愿意辜负你……也许以后咱们可以收养几个孩子,为咱们养老送终,只是……只是这件事要缓一些再告诉我爹娘……”
韦原惊喜万分,他接过薛映的生辰帖,郑重地收进衣服内袋:
“小薛!你答应了?!我太高兴了!接下来……接下来是哪一步来着,嘶——”
韦原被惊喜冲昏了头,拍着自己的脑袋急忙去找自己做的笔记。
薛映看着韦原手忙脚乱地翻出一张小抄,展开查看下一步的计划,只觉特别可爱,但他还是想先把韦原找小倌的事给弄清楚:
“你先别急着下一步,我有事问你。”
韦原抬头疑惑地看向薛映。薛映的声音有些发紧:
“前些天……你去烟月阁找小倌了?”
韦原手一抖,心虚地问:
“你怎么知道啊?”
薛映听他竟然承认了,顿时火冒三丈,刷地抽出刀来作势要砍。韦原吓得从凳子上弹起来,被薛映追得满屋子乱蹿,他边跑边嚷:
“小薛小薛小薛,你先冷静!听我狡辩,不对!是听我解释!我不是去寻欢的,我是去学习的!”
薛映停住脚步,一脸困惑:
“学习?你去那种地方学习什么?你该会的不是已经都会了吗?”
想到韦原前几天压着他胡闹时那娴熟的手法,薛映脸上不禁发烫。
韦原知道再瞒下去可能真的要挨砍,于是他偷感十足的从卧室里拿出一本书和两个小罐子递给薛映,觍着脸解释道:
“我这不是不太懂男子之间行事的窍门嘛,就去请教请教……这些就是那天拿回来的……”
薛映打开罐子看了看,一个里面装着羊脂玉般的白色膏体,散发着花香;另一个罐子里的膏体则有一股好闻的药香。他猜测可能是用来抹脸抹手的香膏,于是兴致缺缺地合上盖子,又翻开书本查看。结果他刚翻开看了一眼,就把那书给扔了出去。他臊得满脸通红,咬牙道:
“你□□宫图来干什么?”
韦原缩了缩脖子:
“我、我怕以后弄得你不舒服,虚心求教嘛……”
薛映红着脸,结巴道:
“什什什么不舒服……上一次就挺好,你不用去学这些……”
他并没有仔细看书中两人的动作,只看清**纠缠在一起的是两个男人。所以,他天真地以为上一次和韦原做的事,就是男子之间行事的全部了。韦原厚着脸皮说:
“小薛,上一次才哪到哪儿呀,还有更舒服的事呢……”
薛映听得害羞,又举起刀来:
“闭嘴!”
韦原赶紧躲开:
“我不说便是!你快把刀收起来,你怎么死性不改呢?”
见薛映收了刀,韦原才敢上前搂住他哄道:
“小薛,你是怎么知道我去找小倌的?”
薛映解开了心结,自然不再纠结,原原本本的把他那天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韦原听后思考了一会儿,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肯定是那个姓高的!那天我刚要出烟月阁就碰到他,当时他跟我打招呼,我就敷衍了一句‘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没想到这个混蛋竟然上了心,还在背后乱嚼我舌根!本衙内以后肯定饶不了他!”
“姓高的是谁?”
韦原愤愤地说:
“他是门下侍郎的公子,也是一纨绔,我以前就特讨厌他,都不爱跟他玩儿……罢了,咱们不提他了。下一步是什么来着?对对对,备酒!”
韦原端出一个乌木托盘,里面乘着八只小巧玲珑的汝窑酒杯,他先斟满了其中四只,又从八仙桌下掏出来一坛酒递给薛映,示意让他斟满另外四只:
“按习俗应该男方备酒四杯,女方再添两杯……咱们都是男子,就各备四杯吧。”
薛映接过酒坛,发现正是汤饼铺子里的酒,心中不由感动他细心周到。四杯酒水下肚,二人都有些微醺,韦原拿出一条编着金线、两端饰有精巧的金累丝葫芦的发带:
“下一步是插钗,男方要把金钗插到未婚妻头上……”
他抚了抚薛映不算长的辫子,
“但是你向来连簪子都不带,我给你系条发带可好?”
薛映没说话,只是转过身,顺从地让韦原给自己的辫子系上发带。
随后,韦原又掏出一只金簪,让薛映给他插上。薛映这才意识到韦原今天为何没带那只招摇的金簪。他乖乖地给韦原插上金簪,看着韦原为了他方便而俯下的身子,刚刚喝下的酒仿佛一路醉到了心里。
韦原直起身子拉住薛映的手:
“前几天咱们在你家已经交换过礼物了,这一步可以跳过。跟你定亲的事,我已经跟我爹娘说了,他们没说不同意。只可惜……你爹娘今天不在这里。”
薛映耳尖发烫,有些不敢迎上韦原热烈的目光:
“没关系,咱们一定会求得他们同意的。”
待两人在供案前吿祝了天地祖宗,定亲仪式终于算是正式礼成了。两二人回到桌前继续把晚饭吃完,韦原搂着薛映,满脸幸福地说:
“小薛,现在想来当年还是咱们俩最先见的对方父母呢。元仲辛赵简、王宽小景,都不如咱俩进度快。现在咱们算是定了亲,虽然不如元仲辛和赵简早,但也没落在最后。”
薛映闭着眼睛,倚在韦原怀里点了点头。他想起前些天韦原勇敢地在七斋众人面前公开和自己的关系,自己却因为害羞冷落了他好几天,后来还轻信人言怀疑他,顿时有些愧疚:
“衙内,前几天我总躲着你……是我不对。但是现在你刚刚封爵,又在六部挂职,人前人后还是要注意些。”
韦原点点头: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贴近薛映耳边,
“不过,你的确是冷落了我好几天,你该怎么补偿我呢?”
写爵府布局陈设的时候我想到看宋大志时的一条弹幕:薛映嫁得真好。哈哈哈哈,当然元仲辛和小景也嫁得很好啦,简爹和王宽也都很富有。
所以奶映应该怎么补偿衙内呢?[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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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私定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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