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点头,站起身来缓步踱至案前,目光动容地扫过七斋众人:
“大宋幸有尔等少年,方见中兴之望。然而,如今秘阁凋敝,除了你们七斋之外,其余各斋或音讯全无,或死伤惨重,更有全员殉国者,连陆南山都不知去向。”
听闻陆南山失踪,七斋六人心中惊诧,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竟然在潭州为自己造神,引得百姓争相供奉,着实是惑乱人心、败坏朝纲,简直不成体统!故即使找到他,他也不能再继续担任秘阁掌院……”
仁宗转向王宽,
“所以王宽,朕命你暂代秘阁掌院,凡事直接上报枢密院,希望秘阁在你的带领下可以重新焕发生机。”
听到仁宗此言,王宽瞳孔骤缩。可他刚想开口,就被仁宗抬手制止:
“你不必急着拒绝,朕知道你不愿意离开七斋,你也不必离开。你仍是七斋一员,朕相信以你的品性,在处理阁内事务时必定不会偏私。”
见仁宗如此坚持,王宽只得领旨谢恩。而后,仁宗又对赵简说道:
“堂妹,你依旧是七斋斋长。至于婚事……”
他的语气中带上一丝调侃,
“你适才所说的心仪之人是谁呀?”
要在官家面前直白地承认自己喜欢元仲辛,赵简眼神游移,难得地脸红了:
“是……元仲辛。”
仁宗一脸果真如此的表情,笑眯眯地看向他俩:
“那朕便为你们赐婚。”
他抬手朝着元仲辛的方向点了点,
“元仲辛!你必须好生对待朕的堂妹,不能辜负了她!”
元仲辛一直觉得赵简贵为郡主,却与他在天牢定亲,着实委屈了她。如今得到官家赐婚,他自然喜出望外,当即跪倒在地、连连应诺。仁宗挥手示意他起身:
“元仲辛,你本为白身,无权立府。但朕不能委屈了堂妹[1],便授你从七品左金吾卫中郎将[2]之职,在开封赐你郡马府邸,另赏银万两。”
元仲辛诚心地再次向仁宗叩拜:
“元仲辛叩谢天恩!”
仁宗的目光转向韦原,神色变得有些庄重:
“韦原,你父亲为了大宋自毁声名,虽然朕现在无法给他平反,但也不会亏待于你。朕便封你从五品男爵,加正六品金部司员外郎[3]。此外,朕特许原太尉府改为男爵府,你……又可以回家了。”
韦原听到可以拿回太尉府,一时心神激荡,可几秒后他好似又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
“可是……陛下,我想留在七斋。”
仁宗莞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朕并没有让你离开七斋。金部司员外郎乃寄禄官,不预司务,是个闲职。朕给你封爵荫官,只为你在秘阁行事之外,生活能多一重保障。”
他叮嘱道,
“但你要谨记,在外人眼中,秘阁始终只是藏书之处。所以,对外你也只是韦男爵和金部司员外郎。朕听闻你在经商上颇有建树,金部司除了掌天下库藏出纳,还负责管理两市交易,你可要好好利用你的新身份,在秘阁发挥你的长处。”
韦原听后内心感动,连忙叩谢仁宗。
“薛映,”
仁宗看向沉默寡言、但始终站得如军人般挺拔的青年:
“你的老师,梁竹,已经升任禁军都巡检使,你便在他手下担任禁军都教头[4]一职吧。虽然官阶只有九品,但相对清闲自由。”
他锐利的目光仿佛看透了薛映心中的想法,
“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秘阁有任务时,你向梁竹告假即可,他清楚你们的情况。”
薛映没有想到官家会授予自己官职,仅犹豫了一瞬,便领旨谢恩。仁宗见他没有拒绝,又对小景说:
“裴景,既然你想要继续精进医术、悬壶济世,朕特许你在没有任务的时候去太医局[5]旁听。如果医师认为你学的好,朕就赏你一个医馆,如何?”
闻言,小景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地跪地谢恩。仁宗满意地点头,继续对众人说道:
“此次叫你们来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当年韦太尉被发配岭南,在那里发现了西夏暗探的踪迹,西夏在岭南的钉子埋得很深,危害却极大。岭南多被贬黜的高官,若他们被西夏收买,那后果不堪设想。可韦太尉势单力薄,在大宋无法查出暗探是谁,这才假意投效西夏,希望从西夏那边查出暗探真实身份。可惜呀……”
讲到此处,仁宗又想起韦太尉身死异乡,不由长叹一声:
“如今秘阁除你们以外,无人可用……你们七斋可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前往岭南铲除西夏暗探?”
七斋六子对视一眼,齐齐叉手行礼:
“臣(女)愿意前往岭南,必不辱命!”
仁宗欣慰地微笑:
“王宽,你作为新任掌院,一路所见所闻皆可直接奏报枢密院。另外,此去岭南,你们要留意一下二斋的踪迹,他们几年前前往广源州执行任务,不久之后便杳无音讯。待此次任务结束,重整秘阁的重担还要落在你们身上……”
“臣(女)领命!”
眼见仁宗都吩咐妥当,王宽再次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仁宗眼底浮现出一丝兴趣:
“说吧。”
“臣希望在秘阁单独开辟一个房间,用来祭奠为大宋捐躯的秘阁成员。”
仁宗认同点头:
“准奏。”
“臣斗胆还想再求一个恩典。”
仁宗用眼神暗示王宽说下去:
“臣与裴景两情相悦,恳请陛下赐婚。”
小景听到王宽公然请求赐婚,震惊之余心里全是甜蜜羞涩,在王宽身后悄悄红了耳尖。可惜,仁宗并没有同意:
“此事朕不能答应。朕赐婚郡主和元仲辛,是因为二人身边皆无长辈可以做主。而你的婚事……朕不能不顾忌王参政的意思。”
虽然被拒绝,王宽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淡定地回应:
“臣明白。”
马车驶出巍峨的宫门,赵简率先调侃道:
“行啊衙内,以后得叫你韦爵爷了。”
韦原急忙摆手:
“别别别,太别扭了,你们私下还是叫我衙内吧。这么多年了,叫别的我还真不适应。”
他顿了顿,
“不过……虽然只是个男爵,但毕竟不是靠我爹了。”
薛映是真的替韦原感到开心,他望着韦原,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笑容,乖巧地点头赞成。韦原看得心痒,突然一把将薛映搂进怀里,翘起带着宝石扳指的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得意洋洋地说:
“小薛,以后你家汤饼铺子就是爵爷罩着啦!”
眼见其余几人都因为韦原的动作看了过来,薛映耳根发烫,赶紧把他推开,白了他一眼:
“不用你罩,我现在是禁军都教头,衙差欺负不到我头上。”
韦原假装没听见,又死皮赖脸地黏到薛映身上:
“最占便宜的还是元仲辛,成了宗婿、被授了官,还平白得了个府邸和白银万两,啧啧啧。”
元仲辛看着挂在薛映身上的韦原,坏笑着接道:
“衙内你要是羡慕的话,等着让赵简去求官家,给你也赐个郡主啊、县主啊什么的。你既有爵位还有钱,肯定有宗室女愿意嫁给你。”
听到这话,薛映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韦原警觉地收紧手臂把人搂紧,斩钉截铁地拒绝:
“哎!我又不喜欢郡主县主,这福气我可要不起。”
提起官家赐婚,小景不禁想起了王宽求官家赐婚却被拒绝的事。她主动牵住王宽的手,柔声安慰道:
“王大哥,官家没答应赐婚也没关系,只要你不放弃我,我就决不放弃你。”
王宽温柔地笑着回握住小景的手: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
“其实……我早就知道官家不会同意。现在秘阁只剩七斋可用,此次官家召见,除了给我们布置任务之外,还为了用封赏来激励我们的忠君爱国之心。所以,官家必定竭尽所能地赏赐我们最想要的东西。比如赵简不想自己像别的宗室女子一样没有婚姻自由,官家就选择给她和元仲辛赐婚;衙内极看重父子之情,官家便想方设法把太尉府赐还给衙内。而官家肯定知道我与小景心悦对方,却始终没有提赐婚之事,可见家父早已跟官家商量过此事。”
薛映不禁疑惑:
“既然你知道官家不会同意,为什么还要请求官家赐婚?”
王宽微微一笑,解释道:
“因为我怕日后家父为了逼我娶亲,直接请求官家给我赐婚。如今我直接在官家面前挑明心意,只要官家还希望我以后为其忠心效力,就不会轻易给我赐婚别的女子了。”
闻言,小景惊叹于王宽瞬息之间竟然打算得如此长远,忍不住眨着一双星星眼望向王宽,眼睛里的崇拜似乎马上就要溢出来。直到王宽深情地回望过去,她才收回目光,红着脸倚在王宽的肩膀上。
韦原恍然大悟,挑眉惊叹道:
“哦~~!王宽你也太精明了!现在想来万一以后官家给我赐婚该咋办呀?早知道我也跟官家说我有心仪之人了……”
薛映听韦原口无遮拦,心里羞的不行,暗暗拧了他一把。
“哎呦!小薛,你拧我干嘛?”
韦原转头瞥见薛映泛红的耳尖,就知道不能再惹这人了,再惹下去怕是又要拔刀。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
“话说,现在王宽是掌院,赵简是斋长,以后我们该听谁的啊?”
王宽叹了口气:
“官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我和赵简互相制约,避免七斋做大。”
小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啊?!为什么会这样?”
赵简补充道:
“或许是因为七斋太不可控了。现在秘阁只剩七斋可用,如果官家任命一个新掌院,难保咱们会不服气,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团结起来欺上瞒下。倒不如选王宽这个不会撒谎的七斋成员,凡事直接上报枢密院,如此便可以更好的掌控七斋。”
元仲辛表示赞同:
“官家向来喜欢分散权力[6],他认为安排王宽当掌院,就像在咱们内部安了颗钉子。你们记不记得当年陆掌院私下与王宽谈话,让他监视我们,然后向他汇报?这次官家的做法简直是异曲同工!可惜官家和陆掌院都看错了王宽,也看错了七斋。”
七斋六子相视一笑,默契且坚定地点头。忽然,赵简一拍大腿:
“对了!你们记不记得官家提到陆南山失踪了?”
元仲辛又开始摸他的项链坠子:
“记得,可咱们当时明明让裴玄把陆南山押回开封了……这事还得找机会问问裴玄才行。”
他转向小景,嘱咐道,
“但是小景,你回家后先别提这件事,暂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1] 宋代宗室女政治待遇包括宗婿授官,指的是当宗室女出嫁之后,若夫婿身无官职,朝廷可以根据该女子在宗室之中的地位(即与皇帝亲缘远近),来授予其夫婿相应官职。宋初时期,宗室成员稀少,所以此制度基本能够很好执行。到了宋真宗之后,宗室女群体数量增多,就导致了需要授官的驸马郡马太多却无官职,才对此项待遇做出了限制,《容斋随笔》如此记载:“本朝宗室袒免亲女出嫁,如婿系白身人,得文解者为将仕郎,否则承节、承信郎,妻虽死,夫为官如故”。当时人把这类官职叫作“裙带头官”。赵升《朝野类要》称:“亲王南班之婿,号曰西官,即所谓郡马也,俗谓裙带头官。”
[2] 唐朝时金吾卫负责皇城的巡逻警戒和皇帝的贴身保护,权力极大,金吾卫中郎将掌领本府翊卫,督京城六街铺巡警。但宋朝置为环卫官,无定员,无职掌,多命宗室为之,亦用为武臣赠典或武官责降散官。宋朝的金吾卫中郎将是武散官,虽然保留了金吾卫的名称,但其职权已经大大削弱,不再具备调动兵马的权力。据《宋史?职官六》:环卫官“皆空官无实”,措置闲散武臣,兼有储备将才的作用。
[3] 据了解六部二十四司员外郎为正六品,而宋代封爵的门槛文臣需要正六品以上,武臣则需要从七品以上。
[4] 看宋大志时以为梁竹作为八十万禁军教头官职很高,但其实不然。查过后才知道宋代军队训练主要由教头、都教头、巡教使臣这三个职位的人员来负责。这三者是从下到上的关系,禁军教头是九品以下的低阶武官,只负责训练禁军,却没有调动和管理禁军的能力。这里我延续在宋大志里的设定:禁军教头可以调动少量禁军。
[5] 宋代太医局是培养医务人才的机构,御医才是为皇室服务的医官。
[6] 宋代实行的官制本来就重床叠架,为的就是让官员之间互相牵制,分散官员权利来加强中央集权。这也成了造成冗官问题的原因之一。所以在我看来,让七斋里同时存在一个斋长和一个秘阁掌院来牵制不受控的七斋是仁宗会做出来的事。
韦家是真的惨呐,积攒的家产被充公、韦太尉声名尽毁、惨死他乡,韦衙内大义灭亲也没有得到任何封赏,连以前供衙内玩乐的钱都是变韦太尉卖家产得来的,我私心真的看不得忠烈之家落得如此下场。而且,韦太尉最在乎的就是衙内,当时让衙内入秘阁也是为了让他从叛宋这件事中脱身,同时积攒资历,以后能混个官当,富足平安的过一世。所以,我认为仁宗如果在韦太尉死后还没有任何表示,那真的说不过去……
再者,我不认为一个高级暗探可以对外没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就纯粹地当一个暗探。七斋六子的年龄都在增长,如果一直对外说是整理藏书的学子也不合适,而且作为秘阁学子的俸禄一定是不高的。于是这章我安排仁宗尽量给了七斋六子最想要的东西:
1. 衙内第一部站在太尉府门前的场景真的太让人心疼了,我希望衙内能继续住在那个充满他和父亲美好回忆的地方;
2. 薛映最初的目标就想要让父母能在开封安稳的生活,所以我安排他去当禁军都教头,这样即使没有别人,他也能靠自己的能力护住父母和汤饼铺子;
3. 王宽失去左臂,小景曾为他不能再入仕途而烦恼,王宽表面安慰小景,但我认为他不会真的一点儿都不在乎。以前王宽就一直不赞同陆观年的做事风格(当然他更看不上陆南山),所以我安排他掌管秘阁;
4. 小景最想要的是提升自己的能力,让自己可以陪着王宽一直走下去。小景第二部提到她把脉还没有学多少,所以我安排她去太医馆进修;
5. 赵简一直追求的是独立,而她面临的最大风险其实是宗室女的婚姻不自主。赵王爷去世后,如果仁宗想把她作为联姻工具,她也无可奈何,所以我索性让仁宗给辛赵赐婚;
6. 至于元仲辛,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赵简,其次是爱财(只是表面)。而老贼离开开封后,他和赵简在开封其实是没有家的(韦原至少能住汤饼铺),所以我索性安排最直白的宅子和银子。
7. 最后留一个下一章要用到的线索:1eCYo-k_s0bQKLPu7JY3h-w?pwd=dssn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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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七斋授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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