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简单手托腮、指尖有节奏地轻扣桌案，沉吟道：
“邕州……衙内，你爹当年是被发配到邕州，对吧。”
“没错。在西夏时，我爹曾提起过，他刚到邕州不久便有西夏暗探来联络他。根据他的说法，劝他投效简单，但是能瞒过大宋把他秘密送到西夏，绝非普通暗探可以做到。可惜……”
韦原轻轻叹了口气，
“他至死也没能查清幕后之人的身份。”
赵简在堪舆图上点了点，坚定地说：
“那咱们就去邕州，西夏暗探说不定现在还蛰伏在邕州。”
元仲辛和王宽双双表示赞同。韦原想了想，皱起眉头：
“可是去了邕州，也不知道该从何处查起呀。”
元仲辛摩挲着吊坠思索片刻：
“那咱们就引蛇出洞，找个饵来把幕后之人给钓出来。”
韦原疑惑：
“什么饵啊？”
元仲辛、赵简、王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见状，小景和薛映好似明白了什么，也瞪大眼睛看了过来。韦?七斋专用鱼饵?原惊讶地张大嘴巴：
“不会吧！就是我？！”
元仲辛坏笑着点头：
“当然！衙内，你爹被朝廷流放岭南，后来又殒命西夏。如果你去岭南祭拜你爹，你猜西夏人会不会把你视作一个新的拉拢对象？”
“可是……”
小景眉心微蹙，
“衙内不是因为‘大义灭亲’才被封的爵位吗？他肯定不可能叛宋啊。”
王宽温声答道：
“大义灭亲也可以被解读为卖车行炮图纸计划泄露后，韦太尉为了保住韦家后代的一种策略。如果衙内真的以叛宋父亲为耻，就不会专程奔赴岭南悼念。”
元仲辛笑道：
“王宽，你怎么开始教别人撒谎了？”
王宽从容地理了理袖口，老神在在地回答：
“我可没有教衙内说谎，仅仅是解释了‘大义灭亲’行为背后的另一种动机而已。”
韦原若有所思地点头。元仲辛继续说：
“所以衙内，你要好好利用你新封的爵位，拿出你纨绔的气势来，去岭南闹的动静大些，最好挨个儿拜访一下当地认识你爹的官员。”
七斋六人商量到暮色浸透庭院，终于把大体计划定好，这才各自回去休整准备。
如此，韦原和薛映的关系算是在七斋过了明面。韦原本以为他也可以像辛赵和宽景一样，在只有七斋六人在场的时候跟薛映拉拉小手、亲亲小脸。可谁曾想，薛映却压根儿就不让他碰了，就连两人独处的时候，薛映都有点躲着他。这导致韦原这几天亲到薛映的次数少得可怜。
可是自从前天韦原耍无赖，强压着薛映胡闹了一场以后，就像个开了荤的饿狼，看见薛映就忍不住想贴上去啃两口，抓住机会就想挨挨蹭蹭、搂搂抱抱，吃不到肉喝点肉汤也是好的，结果现在连肉汤都快没了。想到再过一阵子就要启程去岭南，在路上可能更没有机会亲近薛映了，韦原暗下决心要趁早把薛映拿下，绝不能让到手的“媳妇儿”有丝毫溜走的风险。
虽然韦原早年间混迹风月场所，但是他对男子之间如何行事，却只是听说过，从没有实践过。他既担心第一次让薛映受伤，又想给薛映留一个美好的印象。思来想去，他决心要向专业的人虚心讨教。
于是，韦原特意挑了薛映去三衙当值的日子，做贼一般溜进了烟月阁。烟月阁是开封的老牌欢场，伶人乐伎，花娘小倌，应有尽有。
正午刚过，烟月阁就已经热闹了起来。百年楠木梁柱垂着十二幅锦绣帘幕，在阳光下泛出流水般的光泽。东廊歌伎正调弦试嗓，西边忽然传来一阵笑声——原来是有花娘撑开窗户，将带露的芍药掷给了楼下浪荡的贵公子。
韦原以前虽然纨绔，但是从不折辱风尘女子，加上他出手阔绰，人长得又好。所以，他还没进门，就有认识他的花娘围过来挽他的胳膊：
“韦公子好久不来了呢，快请进来呀！”
韦原轻轻推开她们，刚开口委婉地拒绝，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胖老鸨就一扭一扭地迎了出来。韦原仿佛看到了一只裹满香粉的绣球冲着自己滚了过来，这“绣球”也挽住了他的手臂，夹着嗓子嚷道：
“哎呀！韦衙内……哦不对！您看我这张嘴呀！”
老鸨娇俏地拍了一下自己的红唇，看了看韦原的脸色后改口道：
“韦爵爷，您可是好久不来了，红玉和魅雪都想死你啦！爵爷风流倜傥，害得我们楼最好的姑娘都得相思病了呢。”
说着就要高声叫红玉和魅雪出来。韦原赶紧抬手拦住她：
“且慢！崔妈妈，我今天不是来找她俩的……”
老鸨赶紧点头：
“懂懂懂！我们这儿前段时间又新来了不少姑娘，个个儿水灵！”
韦原冲老鸨使眼色：
“也不是！我今天来不找姑娘……”
老鸨愣了几秒，突然恍然大悟，暧昧地笑道：
“哎呀呀！爵爷您这是换了口味呀！要不说还是爵爷您会玩儿，我们这儿的小官人比那象姑馆[1]的还要好，可是全开封身段儿最软的了……”
韦原扶额，急忙打断她：
“哎！身段儿软不软不要紧，给我找个经验丰富的！”
说着拿出一锭金子递到老鸨手里。老鸨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招呼龟公过来引路：
“爵爷您楼上请，马上就有人去伺候！”
酒菜刚摆上桌，龟公便带着两个小倌敲了敲门，人还未进门，一阵甜腻的胭脂香气便扑鼻而来。
韦原定睛一看，进来的人均是风流身段，浓妆艳抹，身量比寻常男子娇小很多，眼波流转像极了美娇娥，但细看眉眼间仍透着稚嫩。许是老鸨觉得韦原是初尝此道，怕他不习惯，所以特地从南院挑了这对狐狸眼的妙人儿来伺候。
可是韦原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付青鱼带来的阴影又从心底被勾了起来。不过，他看着那两个身着罗裙、外披单薄纱衣的小倌又忍不住想：若是小薛扮上女装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斯哈斯哈……天呐！我在想什么，小薛知道了会砍死我的！
二人捧着银酒壶盈盈下拜，声音倒比西楼的头牌娘子还酥软三分。眼看他们就要柔弱无骨地倚过来，韦原吓得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等等！你们先别过来！”
他转头吩咐龟公，
“这个类型的我不喜欢！你再去重新找一个，一个就行！要冷酷内敛一点的，像军人那样一身正气的！”
“啊？！这、这……”
龟公的下巴差点儿掉到地上，冷酷内敛？一身正气？这位爷是来寻欢的，还是来雇打手的？看着龟公一脸为难，韦原有些不耐烦：
“你们这儿有没有啊？没有的话我就换地方了！”
龟公一听韦原要走，忙不迭地点头应承：
“有有有！我们这里什么样的小官人都有！爵爷请稍后！”
说罢硬着头皮退出去了，刚关上门又听见韦原在里面喊道：
“别让他化妆！把脸擦干净了再来！”
龟公汗流浃背，暗自嘀咕，这位爷不愧是开封四大纨绔之首，口味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韦原在屋里扶额长叹，本来不应该如此挑剔，毕竟自己是来取经而不是来寻欢的。可若是真的让自己面对那样浓妆艳抹的脸，只怕连话都不能好好说了。想到这里，韦原愈发想念起薛映来，他身上那股干净温暖的气息可比这满楼的香粉味儿要好闻多了。
没等一会儿，外面又响起敲门声。推门进来的人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倌，看脸约莫有十**岁，身量骨架也比之前的两个小倌大些。他眼尾微垂自带三分驯顺，鼻梁挺拔，山根处缀着颗淡褐色的小痣，素颜倒是十分清俊。他身穿月白色衣袍，没有做女子打扮，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倒是衬出几分清冷的书卷气。
他离韦原的要求相距甚远，龟公可能是怕韦原又要退货，所以没敢跟来。也罢，韦原看着对方那张干净的脸，虽然气质上与薛映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与刚才那两位相比，已经很不错了。
“爵爷万安，奴家名叫景玉……”
许是不习惯素颜出现在恩客面前，又或者是龟公特意吩咐过，景玉并未一进门就扑到韦原怀里，反而有些拘谨。他小心翼翼地斟满一杯酒递到韦原面前：
“奴家先敬爵爷一杯吧。”
韦原很给面子地举杯饮尽，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坐吧，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
景玉听话地落坐，却因为坐在韦原对面，没有办法进一步跟恩客亲近而有些手足无措。韦原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咳……你不用紧张。我来其实不是为了寻欢，就是想问问你，男子之间做那种事，应当注意些什么，如何才能让对方在床笫间……得趣。”
“啊？”
景玉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诧异，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客人一样呆愣愣地望着韦原。反应过来后，他抬手掩唇，低头轻笑起来，人也放松了许多：
“爷这是……有喜欢的人了？”
“那可不是！”
韦原大方地承认，
“本爵爷以前是荒唐了些，可也只跟女子做过那种事。谁承想，到头来竟会喜欢上一男子……我这不是怕以后伤着他嘛。”
景玉眼中泛起暖意，他望着韦原坦荡如赤子的眼睛，心中很是羡慕被韦原倾心的男子。在大宋的达官显贵之中，男风盛行，富贵之家私下豢养家优[2]，纨绔子弟之间互相赠送男宠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绝大多上位者只是把下位者当成玩物，像韦原这般真心为对方着想的贵公子，他还是头一回见：
“爷真会疼人……这男子之间确实有不少讲究，若得了要领，弄得好了，甚至能比与女子更得妙趣，对方会缠着您要呢……您且听我跟您细说……”
跟景玉取完经后，韦原感觉大开眼界，不由感叹自己之前懂得果然只是皮毛。临走时，韦原还跟景玉许诺，如果他教的真有用，以后必有重谢。
取完经的韦原正信心满满地要出烟月阁的门，迎面就碰见一个身着锦袍的富贵公子。那人八字眉金鱼眼，一副猥琐面容。他看到韦原，张嘴就是一句音量极大、阴阳怪气的问候：
“哟！这不是韦爵爷嘛！好久不见啊！”
韦原定睛一瞧，正是门下侍郎的公子高衙内，开封四大纨绔之一。这人爱乱嚼舌根，酒品也不好，喝上几杯就闹事打人，所以韦原以前都不屑于跟他玩儿。从前因着韦原的父亲是殿前太尉，高衙内见了韦原向来不敢放肆。可是，自从太尉府被抄家，韦太尉被流放岭南，这厮明里暗里就没少对韦原冷嘲热讽。
韦原撇了撇嘴，不太想搭理他，只是淡淡应道：
“高衙内别来无恙。”
可高衙内却摇着折扇凑了上来：
“听说韦公子得封男爵，本衙内在此恭喜啦！韦爵爷这是想起红玉姑娘了吗？你好久不来，她可总念叨你呐。”
韦原不愿意与他多说，皱着眉头敷衍道：
“我不是来找姑娘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他回头朝花娘们高声道，
“你们！还不快过来好好伺候高衙内？”
韦原这一嗓子喊过去，高衙内立刻被涌上来的花娘们围了个严实，韦原趁此机会赶紧溜了。走出烟月阁，他长舒一口气，揣着从景玉那里买的“画本”和香膏美美地想：今天充其量算是纸上谈兵，得赶快找机会和小薛实践一下才行。
[1] 象姑馆，指男j青楼。起源于北宋汴梁（开封）城，但男妓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宋代以前，最初他们以“娈童”的形式存在，专门为当地的权贵提供x服务。到了北宋时期，男j行业逐渐规模化，从业人员也多达数万。刚开始，北宋对象姑馆没有限制，男j现象空前兴盛。印证史料，可知这种男j已非汉晋时专供豪富取用的“嬖人”“娈童”一类，而是直接游荡于社会并成为民间卖银业的一大品种。如陶谷《清异录》称，目下京师出卖色相的户头将近一万家，乃至男j自卖□□，进退怡然。此类特殊的风月作坊，也被俗称为“蜂窠”。宋徽宗赵佶在位时，他觉得这事有伤大雅，便立法：“男为女昌，杖一百，告者赏钱五十贯”。
[2] 家优是指为主人提供私人化娱乐和x服务的仆人。其实男女都可，但是在这篇文中等同于男宠或禁脔。达官贵人可以买小倌当家优，也可以将从小买入府中的娈童培养成家优。
薛映除了眉毛外真的好像唐艺昕呀?……我拼了几张薛映和祺贵人的剧照，这俩人真的不是亲兄妹吗，奶映就是男版祺贵人啊……我真的有在认真考虑后面让薛映女装，改改眉毛就可以代祺贵人的笨蛋美人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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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欢场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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