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行程很满。
陈璟在七天之内去了六个国家，晚餐不是商业酒局就是豪门宴会，早中餐就是酒店或者快餐随便解决。
带陈璟的人是公司策划部的总监，年近五十，工作资历颇深，与外企的高管和老总相交往很有一套。陈璟日夜跟着他，虽然很累，但确实学到了很多。这几天的接触，也让策划总监对陈璟的印象改观了不少。他曾经以为陈璟是个靠脸和身材搭上傅晏青的绣花枕头，没想到，和公司里的传闻完全不一样，还是有点脑子的。
陈璟笑笑，然后暗中委托助理给设计总监家人挑了好些精巧的礼物，下了飞机才给他，总监嘴上说着不用不用，但几次推脱后还是收了。眼睛都快笑出十几层褶子了。
没人接机。
飞机抵达申城时是早上四点半。这个点，对于傅晏青来说确实是太苛刻了，陈璟想着，说不定他才刚睡着，麻烦林庭西和傅家的司机更是没必要，于是他谁都没通知，自己跟总监道了个别就拖着行李箱到机场外面的路边打车。
夏日清晨，天还没亮，裹着露水的风吹来还是有些微微的凉意，陈璟眨了眨眼强忍袭上心头的困意，拉紧了下外套，再一抬头，一辆黑车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车外形的第一秒，陈璟的眼皮就突然跳了一下，但迟钝的大脑并没有让他反应出什么——只是直觉告诉他不妙。
出于警惕，他没动。
等到副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时，一张陈璟再熟悉不过的脸出现了，小麦色肤色的健气青年。杨磊扶着方向盘，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上来。”
陈璟先是惊讶，后是头痛。
他没想到一回到申城就要直面这个**oss，也许是大脑过于疲倦而紧急罢工，身体本能的抗拒让他说出了自己也没想到的话，“不用了，你的车我不敢坐，我重新喊一辆。”
话落时，杨磊的表情完美阐述了什么叫做不可置信。
陈璟也愣了一下，赶紧在杨磊气得拿车撞死他前迅速道歉道：“抱歉，我太困了，说话不经过脑子。”
杨磊：“……你现在经过脑子了？”
“……”也没有。
杨磊：“所以，你想说那是你的身体本能？”
“……”陈璟想了想，他费尽全力想凭着一直以来被夸赞的巧舌去应付现在的场景。但十几秒后，依然沉默。
陈璟突然觉得有些累。
一股难以压抑的疲惫包裹住了他。在欧洲的每一天，他都要收到傅晏青早上中午晚上的问候和查岗，显得好像傅晏青有多爱他多稀罕他似的。
而被傅晏青“稀罕”的他却在这几天里以小傅总助手的名义，辗转于各个酒宴和商务合作，还要见缝插针地去安抚那个据说思念如狂的小傅总。
但他要回来时，傅晏青也没问过他的航班，没问过他要不要接机……陈璟其实很不想承认，刚才一下飞机，看到就急眼等候在出口策划总监的妻子和小孩时，他心底多少是有点触动的。
但看着杨磊嘴角流利的嘲讽和眼底毫不留情的冷意，陈璟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他再怎么烦，也不可能流露出丝毫的脆弱给旁人看。更何况，杨磊不是旁人，是持刀等待的刽子手。
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陈璟面色平静地坐进了汽车后排。
“走吧。”
杨磊启动车子前，不着痕迹地通过后视镜看了眼陈璟，然后笑道：“怎么，现在不喊我三石哥了？”
……
导航开启，冷冰冰的电子语音从驾驶座旁的屏幕响起，“尾号为xxxx的乘客已上车，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五十分，夜间行车请注意安全，开始为您导航，目的地是启思科技大楼。”
陈璟在后座系好安全带，头往后靠，阖上眼开始休息。
杨磊这时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个点，你不回家？”
“不回。”
“呵。不知道是真敬业，还是不敢让我知道你住哪。”杨磊冷笑一声，“上周去外面过的可真爽啊，是不是都把我这个旧情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璟倏地睁开眼，咖啡色的瞳孔直直对视上杨磊的双眼，写满了**裸的烦躁和厌倦。
杨磊被猝不及防地一惊，心脏怦怦跳地转回头。不多时，背后慢悠悠地传来一句。
“你好吵，安静点。”
车里安静片刻，陈璟重新阖上眼皮。杨磊好不容易缓过来，抬起头，恰巧旁边有车灯照来，他这才从后视镜里看清陈璟眼下骇人的青黑和苍白的脸色。
这，究竟是多少天没睡了……
杨磊心脏猛的一缩，他蓦地捏紧了口袋里的烟盒。
为傅家人干活这么拼命做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傅德成根本没打算重用他，启思多少老总都是拿他当傅晏青身边最听话最任劳任怨的一条狗来看吗？就算是出差，就算是跨国谈生意，就算是……但凡傅晏青向傅德成低一次头，这些他付出心血日思夜想的东西都会轻而易举地飞到傅晏青怀里。
陈璟，对他们而言也就是个外人。
背后传来“滴滴”两声。
大卡车闪了三下近光灯。杨磊深吸了一口气，发动车子，旋着方向盘上了路。
杨磊在心里笑自己贱了二十几年的烂骨头果然又发痒了。想那么多做什么，陈璟辛苦了好几年却什么都得不到，对他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他犯不着上赶着去提醒，甚至，他还应该去鼓励，去撺掇，让陈璟付出的越多越好，然后越飞越高，等到高到以为自己可以接近天堂，可以像鲤鱼跃龙门那样逆天改命时……被他亲手折断翅膀，鲜血淋漓灰头土脸地摔下来，最后，再也飞不起来，只能成为下水道里的一只溃烂肮脏的爬虫。
这本就该是陈璟这类自私自利者应有的归宿。
XIMOON，被誉为申城最名副其实的销金库，没有之一。其中，它的最高两层，占据着申城最高最广阔的远眺台，上下打通，装修奢靡且富丽，兼备练歌房放映厅泳游池空中花园天文观测台等一系列纷繁的娱乐空间。当夜晚降临时，这里也将成为申城无数人瞩目的璀璨之处。
早晨八点，衣冠整洁的侍者戴着白色手套，端着托盘轻按门铃。
过了好久，门上才传来极其缓慢的“滴”声。门开了。
服务员弯着腰，谨慎地抬起眼睛：一地乱七八糟的酒瓶和被果汁浸泡过的卡牌，再然后，才是一位穿着白色浴袍的高挑青年。他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乌黑的头发蓬松而卷曲，相貌是难得一见的俊美和风流，但眉宇之间皆是没睡够的烦躁。
“傅少，早餐给您送来的，请问您想要放在哪？”
“我没定早餐。”
服务员脸色一白，赶紧低头认错。
傅晏青拉紧浴袍遮住裸露的大片皮肤，抬手捏了捏眉心，“哦，那应该是贺时杰要你送来的吧。”
他看了看面容姣好但青涩稚嫩的年轻男孩，看起来像是才成年没多久吧。
算了，怪可怜的。看起来就是乖乖学生样，一身书卷气。多大点事啊，就吓成那样……跟当年的陈璟像了快四分。但陈璟那时好像虽然脸白了些，但肩膀没抖过。
诶，这么一看，这个男孩和陈璟长得还有几分像。
想起分离了一周即将见到的恋人，傅晏青烦躁的心情忽然松了一瞬，忍不住笑起来，居然用起了礼貌的询问口气，“我现在没时间吃，急着去上班，你能帮我打包一下吗？”
“好！”男孩拼命点头，然后迅速转身走开。
即将看不见人影时，傅晏青又忽然喊住他，“喂，那个小朋友，麻烦打包两份。”
下了楼，是齐文山来XIMOON接他的。齐文山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皱了下眉。
傅晏青拉开副驾驶车门，车门还没关上时他就把副驾驶的座椅拉到最宽敞最舒服的状态，长腿一伸，才慢悠悠地道：
“齐哥，干嘛啊，一见我就愁眉苦脸的，好像我上个月欠了你工资似的。来，笑一个。”
他眉眼带笑，语气含情，可想而知现在的心情究竟是有多好了。
可越这样，齐文山心里的忐忑就越严重。
傅晏青把牛皮纸袋稳稳地放在脚边，想着待会儿把肉松的先藏起来，然后在陈璟发现自己居然咬了口三文鱼后纠结地皱起眉毛时，自己再以换早餐的名头讨点奖励。
车子开出XIMOON所在的街道后，齐文山终究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担忧，“傅少，不是我说你，别玩过火啊，喝酒归喝酒，玩归玩，但别把别人送的东西带去见陈璟啊，你之前不是说过的吗，陈先生脾气好是好，但也不能欺负过头啊？”
齐文山是亲眼看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小跑着拎着纸袋递给傅晏青的，傅晏青接过后，似乎还朝男孩笑着开了几句玩笑，最后小男孩是红着脸跑开了，一脸娇羞样。明眼人一看就值得发生了什么……这在傅晏青这个圈子里真的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
“齐哥，我知道，我真的没欺负阿璟，这个只是早餐，不是你想的那样。”
傅晏青没太所谓地抬手撩了撩额前的碎发。他翻过头顶的镜子，对着自己的头发比划了几下，早上起的急，他没太多时间做造型，只能随便拿吹风机吹了几分钟。太潦草了，不好看。
十字路口的黄灯亮起。
前方的车子已经亮起红色的刹车尾灯了。
齐文山心里叹气。踩下刹车前最后看了眼对着镜子挤眉弄眼的傅晏青，“算了，您自己有数最好，别闹到陈璟和傅总那边。”
“知道知道。”傅晏青胡乱地敷衍着。
他面上全然一派冷热不觉的沉静，心里却猛然涌起了火海，烧的他心口难耐坐立不安。
……烦死了，一天天的就只看到他和别人眉来眼去，只知道说他和别人不清不楚的，怎么不去说说陈璟啊。陈璟不出差还好，一出差就跟断联了一样，要是他不上赶着给陈璟发消息，陈璟这人他妈的就跟完全把他忘了似的……草，搞得好像陈璟完全把他拿捏住了一样，多少兄弟笑他“妻管严”，笑他没本事。
而且，陈璟连喝酒也是，喝多了酒就喜欢往司机和林庭西身上倒，他撞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仅脸红，手还搂腰搂的很紧，这不是**是什么？
他半开玩笑地和陈璟提过他在意这事，不想让陈璟去参加酒局了。陈璟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和他分析里面的原因，说这是他的工作，而且他没有真的喝醉过一次，很多时候碰别人都是演戏，希望他能尊重他。
呵，尊重？
傅晏青长了二十六年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不尊重人，还是当着他面说的。
好好好，不就是尊重陈璟嘛，傅晏青他给。
而且他不仅给，他还给的足足的！给的够够的！
导致现在傅晏青一听说陈璟要去参加什么破酒局，心里就烦的跟被开水烫过好几遍心脏似的火烧火燎，长满了脓，不是跑XIMOON就是去会馆，再不行就去贺时杰家里玩，反正连一眼都不想看到陈璟满脸醉意地靠在别人肩膀上。
阿晏：我醋，我就醋！怎么了？？！我他妈醋了关你事了？关他事了？关那些狗日的事了？？草。
阿璟：他没来接我……
杨磊冒头：他不来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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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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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疯狗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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