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泊喜欢独自一人坐在档案室里看卷宗，这是他唯一的娱乐活动。
别的巡警不是扎堆去茶馆里听书，就是互相借套西服钻进舞厅里搂着姑娘跳舞，家境稍好的去光明电影院，看着银幕上那群洋人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情话。
倒不是沈承泊这人孤僻，他只是对那些消遣提不起兴趣。
座钟敲满十二下，沈承泊揉了揉太阳穴，合上卷宗，放回书架上，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出警察局。
街道上空无一人，他摘下警帽夹在臂弯里，原地蹦了两下，打算小跑回家。
刚迈出两步，迎面猛地撞上一人，那人被他结结实实撞翻在地。
“干什么的？大半夜的在外面瞎跑，起来！”沈承泊习惯性地开始盘问。
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应声，猛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钻进旁边的胡同，沈承泊拔腿就追，却见那人像壁虎般攀上围墙，一跃便消失在了月光里。
沈承泊暗骂一句，忽觉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到地上，他俯身捡起——是个信封，封面上只写着两个大字
“救命”。
******
正月的清晨，街道比往日清净许多。
陆旭开车载着沈承泊在市中心闲逛。大部分店铺的门仍紧闭着。偶尔路过几家开着门的小卖部，老板正哈着气，将礼盒挨个摆到门口的地上。
“你刚才说的是哪年来着？”陆旭紧握着方向盘，余光偷偷打量着副驾这位朋友，努力消化着刚才他听到的一堆“鬼话”。
“民国九年。”沈承泊左顾右盼地从车窗向外观察。
陆旭以前看过很多小说，穿越这件事他并不陌生，只是真发生在自己身边，总有种荒诞的感觉。
陆旭：“你…你确定你不是单纯的疯了而已？”
“停一下。”沈承泊看到一栋建筑从车窗闪过，忽然喊道。
车缓缓停稳，他快步冲下去，站在那熟悉的门前，目光凝重。
“以前这里是市政服务中心，前几年搬走了，现在正在改造成咖啡厅。”陆旭走到他身旁，看了眼沈承泊的表情解释道。
沈承泊看着爬满藤蔓的红砖小楼摇了摇头，“这里以前是警察局”。
陆旭走到墙边，看到墙上嵌着的历史保护标牌。
“津城警察局旧址，始建于1913年，现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听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正月初四，津城市气象台发布寒潮蓝色预警…”陆旭关掉广播，打开手机连上汽车放起音乐。车内凝滞的空气让他烦躁不安，耳鸣变得更重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偷偷观察沈承泊，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前任警察同志，快中午了，我看你也没心情转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沈承泊：“带我去趟昨天的码头。”
陆旭深吸一口气，心里叹道自己真是吃软又吃硬。
汽车停到昨晚的地方，陆旭跟着沈承泊迈过石堤，一路走到码头边上。
“先说好你要是跳的话我可救不了你。”陆旭调侃道。
沈承泊没说话走到栈桥边，蹲下抓住水泥边缘的凹槽，灵巧地翻身半悬在栈桥外侧，借着身体的摆动，顺势跳到下层。
陆旭蹲下，挪到到栈桥边缘探身向下望去，他没注意到这下面还有一层，这是一个半开放的空间，斑驳的木板和满是锈迹的钢梁交错纵横，空气中夹杂着海风和旧木头的霉味。
比起民国警察穿越到现代的故事，沈承泊现在这个行为已经不足以震惊到他。
沈承泊抬头望向陆旭然后指了指地面：“我前天就是在这里醒来的。”
陆旭看到一小片被清出来的空地，中间是个石头和废旧木板搭成的简易篝火。
“你不是古代人吗？你咋点的火？”
沈承泊从兜里掏出个Zippo打火机，向他晃了晃。“我是民国人，不是战国。”
陆旭耸了耸肩，目光瞥到角落，隐约看到两摞木板的缝隙里夹着一个钱包。只有从他的角度才能看见。
“你翻开那堆木板，好像有个钱包夹在里面。”陆旭伸手指了指。
沈承泊顺着目光看去，翻开木板捡起钱包，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他将钱包合上，塞进衣兜，又转了一圈，随后扒住石墩的钢架，利落的爬了上来。
“你这几天就在这待着？”
“中间出去了一趟，了解了大概情况，回来打算再检查一下这附近，就看见你从那边跳了下去。”沈承泊指了指码头的另一端。
陆旭连忙打断：“好了好了，我饿了，先找地方吃饭吧。”
谁知沈承泊率先迈开步子，边走边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我请客。”
陆旭一脸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按照沈承泊的指引，俩人驱车来到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沈承泊推门进去，拿了几个饭团和便当，等店员加热完毕后，熟练的刷脸支付结账。
回到车里，他把吃的塞给陆旭，见他一脸疑惑，便解释道：“我顺着路一直走，看到这家开着的店，本来想和老板商量能不能赊账，但是她跟我说刷一下脸就可以。”沈承泊挑了一下眉，“你们这里生活不错，东西都不用付钱。”
陆旭缓缓点了点头，不知该如何吐槽，同时又百感交集，发现自己对他的故事竟然已经开始接受了。
陆旭两个饭团下肚，觉得噎得慌，低头瞥见便利店的袋子里没有水，心里纠结要不要下车去买，目光落在吃的正香的沈承泊身上，思来想去还是算了，很简单的事情在他这里就会变得异常复杂。
计划总是会在某个节骨眼上被某些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就像突然闯进自己生活的沈承泊一样。
按照计划，现在陆旭应该早已闭眼不问世事，过去的事情不会再想起，未来的事情也不用再计划。
比如初八要回银行上班这件事，原本就不需要考虑。资料一点没整理，也没挨个去给客户拜年，陆旭关着灯躺在床上焦虑症要犯了。
“你不起来活动活动吗？”沈承泊把陆旭的笔记本电脑合上，回头望向他。
这几天陆旭把基本的现代人生存常识全教了他一遍，给他买了手机，用自己身份证开了张电话卡。
陆旭没问过沈承泊要在他这里住多久，沈承泊看起来也毫无心理负担，住的心安理得。
沈承泊每天的日程很简单：锻炼、吃饭、上网游览各种资讯，吃饭、锻炼、睡觉，两人互不打扰。
陆旭琢磨着，动物园放归野兽回山林也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等啥时候沈承泊这头野兽社会化的差不多了，这段奇遇就该结束了。
一想到明天就要上班，陆旭忍不住开口道：“能请你帮个忙吗？帮我了断一下吧，要最痛快的方法。”陆旭扭头看向沈承泊，“对你来说，易如反掌吧。”
沈承泊走到床边，把陆旭扶起来说：“走吧，陪我下去转转，我怕找不回来。”
陆旭跟着沈承泊在马路上漫无目的闲逛，初七的街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景象，车水马龙，街头人来人往。
“你昨天买在这家买的烤鸡？”陆旭指了指街对面的小店。
沈承泊点点头：“对，这家也能刷脸。”
陆旭乐了，低声自言自语：“不知道你这脸的余额还有多少。”
沈承泊突然停住脚步，陆旭没有反应过来直挺挺撞到他后背上。
陆旭：“看见啥了？”
沈承泊突然拉住陆旭的手扭身躲到路边的大树后，用眼神示意他别出声。
观察片刻后，他把陆旭护在怀里，低头背对着街道匆匆拐进一边的巷子。
“什么情况？”陆旭有点懵。
沈承泊松开陆旭，又回头扫了眼巷口，神色稍缓：“烤鸡店门口有两个人。”
“有人不是很正常吗？哪个店门口没人啊？只许你买？”陆旭也回头望了望巷口。
沈承泊沉声说：“前几天我们在码头，坐在车里吃东西的时候，我看到也是这两个人进了同一家店。”
陆旭没有出声。
沈承泊：“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俩在找我。”
屋里黑着灯，沈承泊靠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陆旭挠了挠头问：“你带着我七拐八拐的绕了好几圈才回来，就算那两人看见你了，也跟丢了吧，而且这里有门禁，没卡进不来。”
沈承泊思索片刻，打开灯进屋坐到陆旭旁边。
“我当时没跟你细说是怕吓到你”，沈承泊撩开袖子露出手腕。
陆旭凑近仔细观察，发现他的手腕上各有几圈淡淡的疤痕。
沈承泊继续说道：“这个是绳子捆绑留下的痕迹，我醒来的时候，双手被绑着。”
“这个身体在你醒来之前，是被人绑到那里去的？”陆旭大惊道。
沈承泊放下袖子点点头：“我肯定不是凭空出现的，当时醒来浑身上下都很疼，尤其是脑袋后面，但是我检查了，没有任何伤口，这个是我挣断绳子留下的，可能因为什么原因，在我以这个身体醒来的同时，原本的伤口愈合了。”
陆旭听的愣神。
沈承泊看向窗外：“那也就代表，这个身体的主人，可能是被谋杀的，而且凶手大概已经发现，我没有死。不过有一点想不通，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卧室里空气凝滞，两人陷入沉默，陆旭的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大腿，紧张？或许有，还夹杂着一点兴奋，生活这堆快要熄灭的炭火，突然为他蹦出了一个火星。
陆旭思索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说：“刷脸支付！”。还没等他继续解释，门口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敲门声，沈承泊下意识弹了起来，把陆旭挡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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