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堂地窖处,唤走火花主教的苏觉钧并未离开,她停在灌木前,静候远处的暗门响动。
哒哒哒。
三声清响后,苏觉钧隐入灌木,两手落于时石块凸起处,而她的掌面也在那一瞬现出原形。
仿照肌肤纹理的皮肤丝线般倏地抽离,它们撤回腕部专属空间。
掌心齿轮同石块对接,咬合转动,一条向下的暗道就这般出现。苏觉钧俯身踏入,上升的气流卷起耳边的碎发。
暗道内,铜制阶梯沿螺旋下沉。她每落一步,脚跟便敲出清脆金属声。下方雾霭升腾,散着一种几近甜腥的金属香。
穹顶随她的逼近而开阔。最终,苏觉钧的靴尖踏入一方幽深的圆厅。
空气一片死寂,唯有链条轻轻摇晃,叮铃作响,似低声诵经。
那双黄铜构造的精细机械手臂,点亮圆厅的篝火,火光闪烁,顺着机械手臂的线条攀延。
“觉钧,你来了?”清冷的声音响起,又为密室增抹冷涩。
“雾霭主教,愿母神保佑您,”苏觉钧双手抱紧,弯腰行礼道,“有件东西,您定会喜欢。”
杜衡眉头一动,自跪拜垫起身。
分明是圣堂的密室,可这里伫立的,却非慈蕊母神的圣象,罗国母的雕像立在密室正中,紫色晶石镶嵌为双眸,微光游动,如篝火内的汹涌的暗火。
雕像身披机械披风,双手捧着一直精密构造的机械地图,日月自上方缓缓起落,构成双手内的微小世界。
她的脖间悬挂石制密卷,上面镌刻着“始于创造,终于永生。”
这是历代雾霭主教的秘密,也是她们掌控的唯一真实的信仰。罗平壹,她们伟大的国母,她才是这个世界永恒的真神。
杜衡瞧着罗国母的雕塑出神,片刻开口道:“又寻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转身,面向苏觉钧,表情玩味,却又露出几分猜忌。
“雾霭主教,请看,这是代理人的印章。”苏觉钧双手呈现建造完备的印章。
瞧此,杜衡眼睛一亮,走下台去,拈起那残存着温热的印章。
她看向苏觉钧,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誉,轻声问道:“时宁晖的印章,从哪得来的?”
苏觉钧浅浅一笑,十分懂礼数地向后退步,弯腰讲道:“说出来怕您不信,淮家小姐带着时宁晖的信件来的。说是,要寻您与火花主教。”
她的语气不似在讲述故事,而像是骄傲地宣判自己的成功。自己是从淮逸手中接过信件,又是如何凭着机械手臂仿造印章。
杜衡不语,甩袖取出贴身的袖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着苏觉钧的双臂刺去。
不偏不倚,直坠核心零件。
锋刃入金属,一声沉闷的脆响。
苏觉钧只觉手臂一僵,剧烈的冲击力顺着金属骨骼传入肩胛。下一秒,她那对精密的机械臂骤然停滞,蒸汽扑面,热浪的炙烤夹杂着巨大的羞耻感袭来,迷的她难以睁眼。
铜质关节瞬间僵直,精细的齿轮发出几声干涩的咔嚓,淡金色的润滑液从接缝处渗出,像血,又不像血。
她下意识抬手,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掌心的齿轮松脱,掉落在地,叮当作响。
即刻,整条机械臂彻底失去重量支撑,如两条废铁般,啪的一声,直挺挺地坠落。
杜衡不紧不慢地收回袖剑,她背过身,注视着罗国母的雕塑行礼道:“别忘了是谁赠予你的这双臂膀,记住你的身份,收好你的得意。”
苏觉钧不敢有任何脾气,她收好所有悲怒,眼睛扫过破碎的双臂,虔诚跪下身,隐藏一切仇恨,演绎顺从,祈求雾霭主教的原谅。
“愿雾霭主教开恩,赐福于我。”她咬牙道,却不敢展露任何造次。
只要忍过去,等到眼前人结束她的任期,等眼前人归入坟墓,只要这样,自己便可取代她,堂堂正正地追随在罗国母身旁。
以,最亲密的使徒身份,沐浴在国母的荣光下,成为国母,最信任的人。
“也愿,”苏觉钧颤抖地说出声,“国母能继续够怜悯我。”
杜衡探脚踢散机械双臂,她换了一副温柔面孔,蹲身搀扶起苏觉钧,又从口袋中拿出手帕,为苏觉钧擦去额角冷汗。
上下轻拂去汗滴,杜衡的动作温柔,眼神却如刀般打量着苏觉钧的表情,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苏觉钧生吞活剥。
“你知道的,觉钧,我做这些是为了让你铭记……”
“谦卑。”
“回答正确。”杜衡微笑着收回手帕。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密室。
火辣辣都疼痛囚禁苏觉钧的理智,那一刻,她仿佛又陷进幼时囚牢,目光所及,只剩罗国母雕塑闪耀的光芒。
杜衡丢下手帕,朝苏觉钧胸前的口袋塞入更替令牌,她讲道:“刚刚,是惩罚你的多嘴。去,让机器为你重做一分双臂。”
“是,雾霭主教。”苏觉钧讲道。
没能等来专属自身的赞誉,却等到这种耻辱的待遇……不过也对,杜衡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有印章的模型呢?
销毁,是杜衡选择的处置方案。也可以是自己的处置方案。
复仇的火焰添加新的木材,苏觉钧一一拾取,只等复仇之日。
“哦对了,你妹妹的事情,处理妥善了吗?”杜衡轻声问道,仿佛方才的故事从未发生。
“是,已经处理完善,觉铭已离开监狱,更同衡律纹大人取得了联系。”
“那你妈妈那方,”杜衡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毒辣,“是留还是杀,交由你处置。”
杜衡收好印章,拿起灰白的披风,套在肩膀,她展露自己慈悲的一面,恢复她严厉却也善良的主教身份。
临走前,她特地在苏觉钧身旁短暂停留,言语警告道:“我也要去会会,我们前来拜访的贵族孩子了。觉钧,不要让我失望。”
“是,雾霭主教。”
杜衡正如她的职务要求一样,成为隔绝群众的雾霭,任何妄想了解真相的,最终只能迷失在雾霭内,没有任何例外。
杜衡走后,空荡的密室内,只剩苏觉钧一人,她在机械处安置好手臂,自衣服内取出藏匿完善的国母雕塑。
她双手紧攥国母项链放在唇前吻了又吻。
“拜托了,罗国母,请您像以前一样,救我于水火。”
她跪拜在国母雕像前,交织着执念与爱恋偏执开口:“我将成为您最虔诚的信徒,我将成为您最锋利的利刃,只愿您能重新赐福于我。”
苏觉钧起身,转动新得的机械手臂,唤出匕首,朝着囚禁室走去。
那里关押的不是旁人,正是苏觉钧的妈妈,苏权业。
匕首划过铁门,金属交融的铮铮声引起苏权业的注意。
她戎马一生,早就猜出来者不善,沙哑着声音冷吭道:“呵,终于要来取我的性命了吗?你们圣堂的人,怕是太无能了些,我……”
可待她看清来者,坚定的眼眸中却也闪过一丝飘忽。
“觉钧?怎么是你,”虚弱的她艰难起身,锁链咣当作响,“她们把你也抓来,是要挟我吗?”
苏觉钧只觉得可笑,她晃了晃手中的匕首,机械手指在刀刃上划过,冷静开口道:“妈妈,您忘了我们小时,您是怎么教我们的?面对手持武器的人,总要留有恶意。怎么,您年纪大了,连您自己的教诲都忘了吗?”
苏权业没有责怪,充满倦意的眼光终于露出一抹光亮,她笑道:“是这样的,觉钧。你说的不错。不必担心,会有人带我们出去。”
听到这话,苏觉钧顿时大笑起,她扶着牢门,松懈的目光尽显仇恨。
“会有人带你出去?妈妈,你有想过,你是怎么被圣堂的人囚禁的吗?”
苏权业没有回声,即便她早就猜到了答案。
匕首躁动地敲打着铁笼,亦如苏觉钧的杂乱的心情,她难掩厌倦质问道:“有人会来救你?你觉得谁会来救你?是从小被送入圣堂的我?还是一直被你打压忽视的二妹?还有妈咪,妈咪呀,她带着三妹离开,为什么就不能去那所吃人的修道院救救我呢?”
仿生皮肤重归机械臂内,苏觉钧展露出自己的机械手臂,在妈妈面前炫耀道:“你瞧,这就是你想到的。你想要把手伸入圣堂内,我是你的筹码,是你的棋子,是你前路的铺垫,是你计划的祭品!妈咪早看清这一点了吧?所以她才会带着三妹离开,哦,觉镐,希望她能好好的……”
苏权业静听女儿的宣泄,只在女儿停顿时出声问道:“可你还是站在这里了,不是吗?她人一辈子难以触摸的高度,别的家族难以融入的真相,都在你的手中,不是吗?”
这句话,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泪水滴落在苏觉钧的机械臂膀上,她仰头憋回泪水,无望讲道:“所以,你就没有一丝歉意吗?”
苏权业没有出声,眼中似乎多了份释怀。
妈妈这,苏觉钧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丢出匕首,带着恨与落空的爱讲道:“得知国母秘密的人,格杀勿论。你走得太远了。”
苏权业接下女儿递来的匕首,她没有任何犹豫,不留遗憾地笑道:“能有你来给我送行,我还渴求什么呢?我走得太远了,剩下的路便交给你了。觉钧,我甘愿做你的棋子。”
没有片刻的犹豫,殷红洒满囚笼。
血水阴影聚为王冠,没有任何征兆地替苏觉钧加冕。
正如她小时那般,置身于修道院的染缸,卷入雾霭,陷入从未渴求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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