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致上，你什么意思？”淮逸眉头微蹙，怒意微微盖过疑惑。
死胡同内是静匿的，只剩凝聚的水滴顺着管道滚落，粉身碎骨地奔向湿漉的石板地。
魔法在空气中漂浮，如蒸汽般低声呻吟。
玄致上没有回应，拉紧裹着灰烬与土屑的袍子，盘坐在一堆潮湿的木屑后，似要与这方的混乱融为一体。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见见你，说说话。”她麻木地开口，不去看淮逸，专注在自己的小世界内。
淮逸重重叹口气，舒展眉头，想着对一位失去家园的人来说，关键的耐心还是要有的。
她来时有些匆忙，调整呼吸后，来到玄致上面前，蹲下身尝试交流。
“玄致上，你现在还好吧？你的占卜屋怎么会？”
玄致上轻轻地笑了，笑声正如大街上的悬钟回响，低沉、破碎，渐低渐远。
“还能怎么样？家没了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第一次了，玄致上，”淮逸眼睛有些发酸，她抽抽鼻子讲道，“你不是可以动用土魔法吗？我还以为，你可以保护住你的房……”
“保护？哈，保护，小时候可以说是自己没有能力，眼睁睁瞧着花田村的人。”
玄致上骤然停止，她抬头，双眼灼亮，像是闪闪发光的黄金。
“淮逸，你以为我不想保护吗？但是，保护？为什么要保护？一切都结束了，短暂的保护没有任何意义……保护，保护什么？我现在终于知道田为什么要来找我了，可我，你已经这样，我又能做什么事情呢？”
淮逸张了张嘴，安慰的话语还未讲出，又被玄致上站起的阴影阻拦。
玄致上站起身，不加任何拖泥带水的动作，一步步地逼近淮逸。
“你是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身体里的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对吗？”玄致上简直是一种逼问。
淮逸踉跄着向后跌去，双手强撑着地面，谨防整个人倒下。
“你……你是指……”
“世界种子，”玄致上咬字极重，“但是，母神最后的产物，祂坏了，我们已经没希望了。”
“什……”淮逸挣扎着起身。
“哈，我早就该察觉到的，你身体的异常，还有当时，你腹部隐隐作祟的奇观，我早该相信的，我应同自己的碎片一样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玄致上伸出满是裂痕的手掌，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土层坍塌的嘶吼。
“淮逸，你体内的世界种子拯救不了我们了，这个世界，就要崩坏了。”
淮逸的呼吸像是被冰封，她脑中一片嗡鸣，来不及思考任何事情。
“也就是说，”玄致上逼近一步，几乎要把这个现实钉进她的大脑，“这个世界，会跟着你，一起走向灭亡。”
“够了！”
一道沉静却足够震耳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玄致上寻声抬首，无望的脸色也变得复杂起。
愤怒、悲哀，最后在落到本色的无可奈何。
是淮野拓。
她神情冷峻，浅色的双眸锐利无比，身上的大臣披肩还未来得及脱去，被胡同里的拾起压得发沉。
仔细感触，她身后还残留着未散去的风魔法。
“够了玄致上，”她一字一顿，“我不允许你同我女儿讲这些。”
淮逸尚未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她的耳边还在回荡着“灭亡”的声音，视线死死落在妈妈的背影上。
这一刻，妈妈再次替她挡下了问题。
玄致上并不甘心，世界已经要走向毁灭了，她还不能放肆地宣传真相了？
她的语调转为沉缓：“好呀，不允许我同你女儿讲这些，那等到毁灭日降临，一起走向消亡嘛。”
淮野拓没有回复。
“而且，淮野拓，你不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魔法在流逝，世界的生命也在流逝，你不可能感知不到……我们的地面已经种不出粮食来了，不是吗？你的空岛，只是缓兵之计，不是吗？”
淮野拓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淮野拓，你不可能替你女儿做出选择，更何况，她不单单是你的女儿，她有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
“闭嘴！”
跃起的石块完美承接风刃的进攻。
碎石自玄致上耳边滑过，划破她的耳廓，流出的鲜血与吹过的风一起落款在墙壁上。
“妈妈，你为什么……”
淮野拓把女儿按在身后，不给淮逸任何表述的机会。她冷冰冰地盯紧玄致上，带着一丝丝威胁，嗔怒道：“什么该死的使命，没有人生下来就一定是什么！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更有改变的能力。”
玄致上无力继续争执下去，她闭上眼睛，苦笑道：“哈，是，你说得对。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也要走了，就和先知团那些人一起，一起离开。”
她的耳朵还在渗血，扎眼的殷红唤回淮野拓的理智。
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过激了。
微风缓缓吹拂，抚平玄致上耳边的伤痛。
耳朵上的伤口可以不留疤痕，但心中的无奈，绝非简单的魔法可以解决的。
“抱歉玄致上，我只是，还不想让淮逸，”淮野拓顿了声，很快又转移话题道，“你说，先知团要离开了？”
“她们已经走了，或者说，她们正在走。”
处理完所有流程的晏初柏姗姗来迟，她听到方才的对话，脸色微变：“先知团？她们跑了？跑去哪了？淮甲领，呀，您也在。”
“你，你是……哦对，王国的密探，真爱的气味……”玄致上靠着潮湿的墙壁缓缓坐下。
晏初柏有些不太理解，真爱也算是珍贵的事物，她能理解。但也不至于每个人都要这么评价一下吧。
等一下，真爱的气味。
“你也是女巫？”晏初柏谨慎开口。
玄致上懒得抬眼，低声嗯了句。
“晏初柏，这里的事情和你没有什么关系，”淮野拓开口，“你带着淮逸离开，去做你们的事情，这边我来处理。”
晏初柏自淮逸眼中发现哀求，她心中知道，淮逸想留，她心中也明白，淮逸同淮甲领争论这些，会有恐惧。
“淮甲领，先知团的事情，本就在我的处理范围内，”晏初柏开口否决道，“这是我们的任务。是统御大人交给我们的任务。”
她搬出樊截枢坐镇，为自己坐镇，也为想留下的淮逸坐镇。
淮野拓没办法，她没有继续驱赶自己的女儿和晏初柏，而是盯着地面上失魂落魄的玄致上道：“你讲吧，只讲先知团的事情，我们，只想知道先知团的事情。”
“哈，那有什么好讲的，先知团跑了呗，跑回花田村，争取在末日前同自己的家人朋友们聚聚呗……还能怎么样，还会怎么样？”
为了维持死胡同内易碎的和谐，晏初柏故意避重就轻道：“花田村？那是哪？”她没有问出末世的事情，而是在心中记下。
或许，这些会与重生有关？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淮野拓打断道，“从她这，也问不出什么了，好了，我们走吧。先知团不在了，暄辰祭什么的，也能松一口气。去准备庆典吧，你们这群年轻人们。”
淮野拓越是催着淮逸她们离开，淮逸就越不想离去，她挣脱妈妈束缚，快步靠近颓废的玄致上。
“玄致上，你的家可以走保险赔偿的，那也是一笔钱。这段时间，你可以住在庄园里，直到你的家园重新建起。”
淮逸的安慰对玄致上来说是无效的，她淡淡一笑：“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必了，已经没希望了，我已经知晓了结局，就不……”
“不可能的，”淮逸目光如炬，斩钉截铁否定道，“即便真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也会有新的开始，一遍遍的，就和，就和衔尾蛇一样！”
她记起妈妈的解释，复述着妈妈的话语，以衔尾蛇为例，讲出自己的经历。
“衔尾蛇，它代表着循环，涅槃重生，哪怕这一次是这样，但并不代表着下一次还是这个结果！”
在场的，无一不被淮逸的话语吸引。
对玄致上而言，淮逸的话是希望之火，如果世界种子会这样安慰自己，那证明，自己的处境还不会很糟。
说不定在占卜没看到的部分，自然母神会重新出现，解决现在的问题，或者，人们会想到新的方法解决问题。
对淮野拓来说，女儿的话是温暖的拥抱，拥抱那夜讲述故事的自己，也拥抱此刻焦虑的自己，她从未想过，女儿会真的记住自己的讲述。
至于晏初柏，她是个聪明人。
她知道淮逸口中的循环与涅槃重生代表着什么，也能理解淮逸说讲的，下一次是什么意思。
下一次，下一世。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淮逸不可能对“重生”的事情一窍不通，重生的事情，淮逸定是知情的。
事实方面是如此，可晏初柏始终过不了自己心底的担忧。
如果淮逸尚且记得前几世的记忆。
那上一世，淮逸活得最不像她自己的那一世，那一世又是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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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逃离的先知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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