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大学所在的南方赛区强队如林，只有获得各项目前几名的运动员和接力队，才能拿到通往全国赛的门票。分区赛在本市的体育中心举行。虽然规模和氛围不及全国赛，但紧张程度丝毫不减。队伍内部气氛凝重。教练老张的压力巨大，能否出线直接关系到整个赛季的努力和学校的荣誉。队员们更是如此，尤其是像陈凌志这样的新人，第一次参加正式的大型比赛，紧张得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比赛很快就到来。在个人项目的预赛中，向思来稳扎稳打，以小组第一轻松晋级。决赛中，他遇到了海市体院一名专项选手的强力挑战，前半程一直落后。最后一百米自由泳，向思来逐渐缩小差距，最终以第二名的成绩触壁，成功获得全国赛资格。擅长长距离自由泳的周锐在分区赛1500米项目中获得第五名。女队队长陈悦宁，主攻200米蝶泳。她在分区赛中也拼下一个宝贵的全国赛名额……
团队接力项目决赛中，向思来他们四人拼尽全力，队伍以第一名的成绩获得全国赛入场券。触壁后，四人累得几乎虚脱，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晋级的喜悦。
经历了分区赛的洗礼，城南大学游泳队也多了几分底气。整个队伍的凝聚力因为共同经历了分区赛的考验而变得更强。
傍晚的训练结束，天色已染上橘粉。向思来和队友们吵吵嚷嚷地走出游泳馆，汗水浸透的运动服贴着皮肤，带着疲惫的惬意。周锐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刚才训练中的一个技术动作，陈志凌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补充。
就在这时，向思来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却被梧桐树下倚着的身影牢牢吸住，再挪不开。尤遇站在那里，夕阳余晖将他及肩的长发镀上一层暖金，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却莫名透着一股疏离的寂寥。
向思来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没多想，就对周锐他们扔下一句“你们先走”，便朝着那道身影小跑过去。
“尤遇！”他跑到对方面前，气息还有些急促，脸上带着不自觉的笑意，“你怎么在这儿？好久没看到你了！最近在忙什么？怎么都不来游泳馆了。”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埋怨和期待。没有联系方式的这些天，向思来总会想起尤遇，但又不知道上哪去找他，而且忙于训练也没时间去找他。他们没有共同的交际圈，没有共友，甚至他对对方的了解只有一个名字和专业。
尤遇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是蕴藏着许多未明的情绪，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细细描摹过向思来被汗水濡湿的额发、亮晶晶的眼睛，以及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
这过分的安静让向思来雀跃的心情稍稍冷却，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尤遇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绝在外。
“你……怎么了？”向思来的语气带上了迟疑和困惑，“感觉你怪怪的。”
尤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让人听不出情绪：“你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
向思来愣了一下，老实点头：“嗯，训练是累，但和队友一起备战，挺充实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哦对了，我手机修好了！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不然总也找不到你。”他说着就要去掏手机。
“不用了。”尤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决绝。
向思来掏手机的手僵在半空，不解地看向尤遇。
尤遇移开视线，望向远处逐渐沉落的夕阳，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冷硬。“向思来，”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但是再开口时，话却又变成了，“我……我没带手机。”
向思来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没事，你把你微信号告诉我，我这边添加你，你记得通过好友申请就行。”
“我没有微信。”
“什么？”这句话落进向思来耳朵里，让他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喉咙发紧得厉害。他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尤遇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尤遇！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能亲了人之后，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想起那天巷口，尤遇突然凑过来的吻，想起尤遇看着他眼睛，认真说“真的喜欢你”。可现在，对方却是一副要抽离的模样，刚才还暖着的空气，一下冷得刺骨。
尤遇看着对方眼眶里带着湿意，急忙转变语气哄道：“你先好好准备比赛，等你拿到冠军了，我再告诉你我的联系方式。”
“哼。”向思来的语气里充满不爽却又裹着委屈，“不稀罕了。”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还没走远的周锐和陈志凌等人。他们疑惑地折返回来。
“向子，怎么了？”周锐率先开口，警惕的目光落在尤遇身上，下意识地将向思来往后拉了拉。
陈志凌也凑过来，“这位是？”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气质独特的长发青年。
向思来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他怎么介绍尤遇？同学关系？他们不只是普通同学吧？朋友？他们算朋友吗。男朋友？别扯了！且先不说尤遇会不会在意让别人知道他的性取向，那自己也要公然出柜吗？关键他们是这种关系吗？那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种模糊的定位让他陷入窘迫的犹豫。
尤遇似乎看穿了向思来的挣扎，他转过身，面向向思来的队友们，脸上浮现出一个极其浅淡笑容。他抢在向思来之前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别误会，就是之前见过几次，刚刚碰巧遇到，聊了几句。”他甚至还微微颔首，姿态客气，“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没有再看向思来一眼，径直转身，迈开长腿，融入了渐浓的暮色之中。
向思来僵在原地，无措又茫然，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消失。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
周锐和陈志凌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又凝滞。
……
晚上十一点，宿舍准时熄灯。四人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路灯的光线勉强勾勒出桌椅的轮廓。
周锐躺在隔壁床上，翻来覆去，床板吱呀作响。对面床传来室友赵捷沉稳的鼾声，另一个角落的室友陈稳也早已没了动静，估计是训练太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整个宿舍笼罩在训练后特有的疲惫与宁静里。
“喂，向子，你跟那个尤遇……到底怎么回事？”周锐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向思来面朝墙壁，没吭声。
周锐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应，又叹了口气，声音带着懊恼，用气音说：“是不是他来骚扰你了？都怪我，最近光顾着训练了，都没提醒你提防他！”
“他没怎么样。”向思来的声音从墙那边闷闷地传来，带着刻意压制的平静，“是我的问题，我自己没搞清楚状况。睡吧，明天还要早训。”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周锐有点急，音量没控制住，稍微提高了一点。
隔壁床的赵捷在睡梦中含糊地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周锐立刻屏住呼吸，等了几秒，确认赵捷没被吵醒，才用更低的气音继续说：“是不是他……占完便宜就想跑？妈的，渣男！”
向思来打断他，“没有，他没做错什么，别瞎猜，什么都没有，我能被占什么便宜啊。”
“别再问了。”向思来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刻意变得硬邦邦，“现在别说这些了，比赛最重要。”
听到“比赛”两个字，周锐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拍了一下床沿，压抑着兴奋：“对！比赛最重要！咱们这次一定要拼出个名次来！”
“名次？”向思来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教练说，这次全国赛，强手很多。”
怕什么！”周锐来了精神，他开始小声分析起来，像是在黑暗中给自己和向思来打气，声音轻得像耳语：“你四百混状态稳得很，冲前三希望很大。老李的蛙泳这次也练出来了……关键是接力，4x100自，咱们要是拼好了，说不定真能摸到领奖台边儿！”
向思来翻过身，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能听到周锐压抑的激动，也能听到室友们沉睡中平稳的呼吸声。这些熟悉的声音和他浑身肌肉隐隐的酸胀感，都在提醒他现实的重量。那块全国赛的奖牌，在此刻比任何飘忽不定的感情都更具象，更值得追逐。
周锐越说越激动，“想想看，站上领奖台！多有成就感啊！多风光啊！”他仿佛已经能听到赛场震耳欲聋的欢呼，能看到泳池尽头那面可能为他们升起的旗帜。
“嗯。”向思来应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明天早点去练交接。睡吧。
“明白！”周锐低声应道，终于不再折腾，安静了下来。
宿舍里彻底陷入了沉睡的宁静，只有药油的味道和疲惫后深沉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一种心照不宣的专注和斗志，在两人之间悄然凝聚，将那些纷乱的情绪暂时压在了沉重的疲惫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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