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程井把胳膊搭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雨水顺着棚子边缘汇成细流,在他手侧画出蜿蜒的水痕。
脚下的旧校舍天台积着层薄灰,废弃的课桌椅堆在角落,断腿的木凳被风掀得轻轻摇晃,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吱呀的哀鸣,幸好这里有个废弃的铁皮棚子。
他低头能看见操场边的树枝丫被暴雨压弯了腰,远处的教学楼像泡在水里的积木。这是旧校舍的顶楼,要穿过两段没有灯的楼梯,连宿管都未必常来,陆星眠居然能找到这里,让他很意外。
棚子外的雨还在下,豆大的雨点砸在铁皮棚顶,发出震耳的噼啪声。两人并肩站在干燥的阴影里,呼吸声都被雨声吞掉了大半。程井数着棚檐下滴落的水珠,终于忍不住侧过脸。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被一阵更急的雨势盖过了一半。
陆星眠望着雨幕的眼神动了动,半晌才缓缓开口,睫毛上还沾着点飞溅的雨星:“别人告诉我的。”
程井挑了挑眉,这回答跟没说一样。他踢了踢脚边的碎木屑,看见陆星眠的白净的运动鞋边缘沾着泥点,大概是刚才穿过积水时蹭到的,“怎么不在宿舍睡觉了?”
“睡够了。”陆星眠的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程井耳朵里。他说完又转回去看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栏杆上剥落的漆皮,露出底下青灰色的铁皮。
程井在旁边翻找了半天,终于拖出张没断腿的木凳。凳面蒙着层灰,他用纸擦干净,问陆星眠,“坐吗?”,陆星眠摇摇头。
他撑着头坐在凳上,视线越过陆星眠的肩膀看向雨幕,“你为什么来这个学校?”
雨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陆星眠的背影在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程井甚至以为他没听见,正准备换个话题,就听见一句极轻的回答:“逃避一些东西。”
程井的指尖顿在眉骨上。他盯着陆星眠后颈那截突出的脊椎,突然觉得这回答虽然古怪,却又莫名合理。他身上总带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像把收在鞘里的刀,连站着都透着点紧绷。
“啧。”程井对着空气撇了撇嘴,心里嘀咕这小子会不会是中二病?逃避东西?整这么神秘。
他重新打量起陆星眠,这家伙比同龄人要高些,站直了大概比自己还高出三四厘米,可肩膀总是微微内收,加上清瘦的骨架,从背后看就像根被雨打湿的芦苇,芦苇被风吹会晃来晃起,但是陆星眠不会。
棚子外的雨势渐渐缓了些,能看见远处的宿舍楼露出模糊的轮廓。程井没礼貌地踢了踢陆星眠的鞋跟:“逃避啥?考试没考好?”
“……”
程井没再追问。雨点声渐渐小了,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离下午的集合还有两个小时。“要在这儿待到雨停?”他把自己凳子让出来,又找了一个看着没坏的椅子,擦干净坐下,招呼陆星眠“过来坐,站着不累?”
陆星眠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走过来坐下。旧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两人之间的沉默被雨声填满,却奇异地没有尴尬。
潮湿的空气里浮着霉味,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阳光正从云层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面织出亮闪闪的网。陆星眠伸手去推通往走廊的铁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二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下楼。
“谢了。”
程井的声音突然在空荡的楼梯间响起,他自己都愣了一下。陆星眠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他。
程井挠了挠后颈,“没什么,走吧”他又含糊道,“就是刚才……谢你陪我待着。”
陆星眠转回头走向灯光处:“不用谢。”
下午天气转晴,阳光把操场积水都晒干了,云层被风吹得干干净净,蓝天上悬着几缕薄云,像被人随手撕了块棉花糖。
程井踢着正步,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跟着步伐在地面一跳一跳的。“稍息!”教练的口令在操场回荡时,程井悄悄活动了下发酸的脚踝。
从旧校舍回来的路上,他盘算着,从家里到学校坐公交要四十多分钟,要是买辆自行车或者电动车学林彦抄小路,早上能多睡十分钟。
现在他的小金库还暂时宽裕,外婆给的那笔钱除了学费支出外,他是不舍得再动了。
“实在不行就先买辆二手电动车。”他在心里嘀咕,看来寒假得找个兼职。
休息时程井刚找了块干净地坐下,赵思礼就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听说没?明天军训最后一天有表演。”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我刚才去拿水,听见女生在说节目单。”
“哦?有什么花样?”程井拧开瓶盖灌了两口,水滑过喉咙时,压下了喉咙里的干涩。他对这些集体活动向来没什么兴趣,但听赵思礼说得浮夸,倒也多了点好奇。
“有跳街舞的!”赵思礼比了个夸张的手势,“就是上次在食堂看见的那个短发女生,记得不?听说她以前拿过奖。还有走秀,想想就有意思。”
程井回想了下道:“没印象。”
“你和李源注意力都在抢饭那一块儿,能记得才怪。哎齐佑你记得不?”赵思礼又转头问齐佑。
齐佑不好意思道:“我也没注意。”
“你们都怎么回事儿啊?”赵思礼往后一仰,重重倒在地上,帽子被他扔到旁边,“还是不是青春期的少男了?这么亮眼的女生都没印象!”
李源忍不住笑出声:“就你眼尖。再说了,短发女生多了去了,总不能个个都记着。”他捡起赵思礼的帽子,往他肚子上一扣,“我们都不记得,就你觉得亮眼,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才不是!”赵思礼掀开帽子坐起来。
程井在旁边哈哈大笑,压住赵思礼的肩膀:“我看就是被李源说中了。”
几人嬉笑着,远处的训练哨声隐约响起,程井逗完赵思礼,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行了,不管记不记得,明天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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