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珀二十岁的第一天,就要动身去寻找那些不知散落何处的萨兰罗碎片。他忍不住自嘲,这大概是史上最悲惨的国王开局,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将凯罗召至宫中,希瑟利自然也随行在侧,对此,罗珀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由于罗珀不能长时间远离希瑟利,老国王干脆在宫中为希瑟利安排了一处居所,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希瑟利自然是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该从哪里开始找?”罗珀开门见山地问道。
凯罗从随身行囊中取出水晶球,指尖轻抚其表面,闭目凝神。
片刻后,他微微蹙眉:“陛下,在那之前,我们或许得先应付一些不请自来的客人。”
“什么客人?”
“国界之外,似乎有亡魂士在游荡。”
亡魂士?这种生物不是在吸血鬼消失后不久便绝迹了吗?
据古籍所载,亡魂士是由逝者的魂魄经过巫术扭曲而成的存在。早在星历一百五十年,亡魂士曾大规模苏醒,它们伪装成正常人,却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猎食人脑与心脏。它们与吸血鬼一样,曾是整个世界的噩梦。
而亡魂士再度出现,是否与萨兰罗有关?罗珀陷入沉思。亡魂士与吸血鬼都是被克里亚封印的存在,而萨兰罗正是克里亚赐予埃瑟瑞尔的守护之石。现如今他虽继承了萨兰罗,宝石却已破碎五年,自己也才刚从中苏醒……一切尚未恢复如常。
“立即封锁国境,严禁任何人出入。”罗珀果断下令。
凯罗领命,快步离去布置军防。
希瑟利此时开口,语气平静:“它们暂时不会攻击任何人。”
“你怎么知道?”
“亡魂士苏醒后,会经历五个月的迷惘期。这段时期,它们仍会维持生前习性,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罗珀注视着他:“你怎么知道?”
希瑟利只轻耸一下肩:“家中古籍记载。”
虽半信半疑,罗珀仍不敢掉以轻心,在全国颁布紧急禁令,严格限制出入境。
不久,凯罗返回宫中,“陛下,如果准备好了,我们该动身前往翁瑞卡了。”
希瑟利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笑意。
翁瑞卡是一座深藏于海底的国度,由半神萨拉西恩统治。
而萨拉西恩,从某个角度来说,可算是希瑟利的老友。吸血鬼先王曾与这位人鱼守护者交情甚笃。而在吸血鬼一族几近消亡的几千年后,希瑟利作为新一任继承者,也与萨拉西恩重新建立了联系。
罗珀点点头:“出发吧。”
希瑟利自然跟随其后。
亡魂士现身的消息迅速传开,全国进入警戒,市井之间不少人开始购置武器以防不测。
尽管罗珀已加冕为王,但由于萨兰罗尚未复原,国政大权仍由老国王代为执掌。老国王因为亡魂士,忙的不可开交。
三人迅速离开埃瑟瑞尔,朝翁瑞卡进发。
希瑟利很自然的当了这个引路人,毫无疑问,他是三人中最熟悉那片海域的人。
凯罗提前备好了潜水药丸,确保大家能在水下自由呼吸。
来到翁瑞卡海岸,他们服下药丸,步入海中。
海底景象与海面上截然不同。水晶筑成的宫殿恢弘夺目,四处点缀着金银珠宝,冰晶雕琢的廊柱泛着幽蓝光芒……一切都犹如幻境。
希瑟利轻车熟路地走向宫殿,罗珀和凯罗紧随其后。宫中的守卫与侍从似乎早预料到他们的到来,并未阻拦。
王座之上,萨拉西恩斜倚其身,一条修长的蓝色鱼尾优雅地垂落。他银白的长发如水波流淌,一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来人。
“你还带了别人来?”萨拉西恩率先开口,目光扫过希瑟利身后的两人。
“埃瑟瑞尔的国王,罗珀·布莱尔,以及最杰出的巫师,凯罗·维尔。”希瑟利从容回应。
萨拉西恩的目光在凯罗身上停留片刻,忽然游近他:“你有东方血脉?”
凯罗略显惊讶:“您看得出来?”
“你有一张独具东方韵致的脸,”萨拉西恩微微挑眉。
“我的母亲和祖父来自东方,我想我是遗传了他们的特征。”
希瑟利适时打断:“萨拉西恩,我们来这里,是有目的的。”
萨拉西恩在心中暗骂:该死的蝙蝠精。
“什么目的?”
“萨兰罗。”
“那个几年前就碎掉的东西?”萨拉西恩语气里带上一丝不耐。他对克里亚所造之物向来缺乏敬意,或许是源于半神与神之间微妙的嫉妒。
希瑟利微微一笑:“是我们的罗珀陛下非常需要它。”
罗珀面无表情,心里却默默白了希瑟利一眼。
萨拉西恩摇头:“我这里没有萨兰罗。”
凯罗上前一步,语气恭敬却坚定:“不,它就在这片海域,只是尚未显现。”
“哦?”萨拉西恩尾音微扬,“那它何时才会出现?”
“今晚血夜之时。”凯罗答道。
萨拉西恩未再回应,转身向宫殿深处游去。希瑟利了然,这是默许他们留下的表示。
凯罗心中暗喜,翁瑞卡以珍稀药材闻名,正是采集难得素材的绝佳之地。他四处探寻,果然找到了不少稀有的药剂原料。
正专心采集时,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埃瑟瑞尔的巫师?你在这里做什么?”
萨拉西恩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片他平日几乎不来的“海草园”。
凯罗略感局促:“萨拉西恩殿下,我只是想收集一些药材,若冒犯到您,我深感抱歉。”
“跟我说话不必用敬语,”萨拉西恩语气平淡,“我不喜欢。”
凯罗稍怔,随后解释:“抱歉,我无意冒犯。只是埃瑟瑞尔自古注重礼仪,即便罗珀陛下允许我免去敬语,有时仍会习惯性地说出来。”
“那么,你就给我记住,对萨拉西恩不准用敬语。”萨拉西恩的语气带着超强的命令感,让凯罗不再敢多说什么。
尽管不太理解这位人鱼领主的脾气,凯罗仍从善如流。
毕竟每个人,嗯,每条鱼,都有自己的喜好。
就在这时,凯罗的目光落在他闪烁着微光的鳞片上,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或许……您……你可以赠我一片您的鳞片吗?”他试探性地问。
这可是极佳的材料。
萨拉西恩静默一瞬,随即抬手利落地扯下了一片鳞片,抛向凯罗。凯罗赶忙双手接住。
萨拉西恩凝视着他,忽然问道:“你知道人鱼将鳞片赠予他人意味着什么吗?”
凯罗一脸茫然,全然不知其中的道理。
萨拉西恩却不再追问,只淡淡道:“没什么特别含义,拿去吧。”
“我代表埃瑟瑞尔向您致谢。”
“说了,不必用敬语。”
“但这是应当的,萨拉西恩。”
萨拉西恩不再与凯罗争辩那些礼数细节,转身欲要离去,却被凯罗轻声唤住。
“萨拉西恩。”
他回过头来,银白的长发在水中飘动,“还有什么事吗,巫师先生?”
凯罗明知这个问题或许过于冒昧,却依然向前靠近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为什么……始终只是一位半神?”
自古以来,萨拉西恩便以半神之姿守护这片海域。以他的力量与胸怀,本不该止步于此。
萨拉西恩没有立刻回答。他无声地游近,湛蓝的鱼尾不经意地轻触到凯罗的小腿,飘散的发丝掠过对方耳际,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埃瑟瑞尔的巫师,你倒是很有胆量。”
凯罗连忙致歉:“抱歉,是我唐突了。”
“因为我缺少一位信徒。”萨拉西恩的语气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这句话背后藏着多深的执念。
凯罗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会因冒犯而被请出海域,没想到对方竟坦然回应。
“信徒?翁瑞卡的子民,不都是你的信徒吗?”
萨拉西恩稍稍退开些许,目光遥远而深沉。
“信徒,分为两种:一种渴望神明的庇护,另一种则愿将自己的一切奉献于神,让神明成为被守护的那一个。”
“所以你缺少的是后一种?”
萨拉西恩微微颔首,“我原本与克里亚同为创世半神。可他不知道从哪里寻得那样一位信徒,成为了完整的神。”
凯罗心中微动,他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信徒,这真的是信徒吗?
“那么,克里亚的信徒……是怎样的人?”
萨拉西恩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据说只是位寻常医师。可克里亚把他藏得极好,几千年来从不让他人窥见一眼,宝贝得很。”
“几千年?”
“与神结缘,生命会捆绑在一起。克里亚早已超脱生死。”
凯罗脸上掠过一丝让萨拉西恩误以为是羡慕的神情。
“怎么?你也向往永生?”
凯罗摇头,“活得太久,未必是件有趣的事。”
“那倒未必。”萨拉西恩轻声说道,“每次我去见克里亚,他总是笑得如同获得了世间至宝。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与心爱之人相守一生,再漫长的时光也会觉得短暂。”
凯罗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不是很懂和喜欢的人一起是什么感觉,他也不是很向往,他只想和自己的瓶瓶罐罐相守一生。
他将那片鳞片仔细收好,郑重道:“萨拉西恩,感谢你的慷慨。”
他原本以为,这位高高在上的海域守护者不会理会他这样平凡的巫师。可萨拉西恩不仅赠他鳞片,还对他吐露心声。
凯罗几乎快要成为萨拉西恩的信徒了。
凯罗寻了一处空地,取出小巧的药瓶与研磨棒,将鳞片捣成细腻的粉末倒入瓶中。他轻轻摇晃瓶身,听着其中传来清脆的声响,低声祈愿:“伟大的罗珀,请保佑我的药剂成功。”
萨拉西恩挑眉问道:“为什么要让他保佑你?你面前不就有一位神明么?”
凯罗认真地解释:“在埃瑟瑞尔,神明是用来许愿的,国主才是用来祈求保佑的。”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向我许愿,让药剂成功?”
“巫师从不许这样的愿望,”凯罗微微一笑,“那等同于作弊。”
萨拉西恩觉得这位埃瑟瑞尔的巫师实在固执得很。翁瑞卡的子民对他言听计从,而这位埃瑟瑞尔的巫师却自有章法。
他注视着凯罗手中的药剂,问道:“你究竟在制作什么,需要用到我的鳞片?”
凯罗轻轻晃动药瓶,将其收回包里,“小时候祖父告诉我,人鱼的鳞片与莉莉石相融,可以制出让鱼儿永生的药剂。”
萨拉西恩面露诧异,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配方。
“你在养鱼?”
“并没有,”凯罗坦言,“我只是想试一试。”
萨拉西恩一时嘴角抽搐,“你知道有多少人渴望得到一片人鱼鳞片,尤其是我的鳞片吗?而你却拿来尝试这种…听起来毫无根据的药方?”
凯罗却坚持道:“这不是无聊之事,这是为巫术的发展做贡献。”
萨拉西恩不再多言,转身悄然游远,留下凯罗一人在珊瑚丛间继续寻觅材料。
回到寝殿后,萨拉西恩望向镜中的自己。腰间缺失鳞片的那处格外显眼,他可不想让那只蝙蝠精看出什么端倪。
他取过一件外套披上,衣摆恰好遮住了那片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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