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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遂在市福利院的时候，和其他小朋友一起学过急救技能，但那是大概十多年前的事，之后倒从来没有用过。
但此时，看着满身血污的人躺在自己面前，程遂没来由地想起了急救老师的话。
“他的生命线正握在你的手中，要冷静。”
拥挤的声音和记忆一起向他涌来，求救、皮肤破裂、血液涌入气管淹没声带、哀嚎中断...
他摇了摇头，赶走耳朵里的嘈杂，随即快速检查了对方的受伤情况，心跳平稳，呼吸平稳，肉眼所见处没有仍在渗血的开放性创口。
看来要么是这人已经对自己进行过止血急救，要么就是那些血污并不来自于他。
程遂将那人轻轻放平，摸索着对方身上是否有可用的信息，例如记载了名字、血型和重大病史的市民id卡，一般市民会将这东西制成卡片或项链随身携带，以便于意外状况发生时能快速急救。
但摸索片刻后，程遂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人并不是什么一般市民。
他在这套看起来十分昂贵的西装兜里没找到什么id卡片，却从对方的腰带和衣服兜里翻出一把手枪、一个消音筒、两个弹夹，又从靴筒里找到一把钢制匕首、一个小型纳米手雷，还在外套内衬处找到一条卷起来的碳钢绳索。
程遂有些无奈，这人，应该就是老板所说“干这行”的职业杀手。
他再次迟疑，嘈杂的记忆里，他只能听着那声求救被血液淹没，无能为力。
但现在，是否要救下一个杀手。
按照急救教程，他向那人询问道：“能听见我说话吗？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回应。
思索了片刻，程遂还是俯身到那人耳旁，冷静的声音道：“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别害怕，我会尽全力救你。”
说完便折身回到值班室，取来热毛巾和急救套件组。
将那满脸污血擦去后，白皙的皮肤和柔和清秀的轮廓让程遂有些愣神，这人看起来...并不像他想象中那种一脸凶相的杀手。
干净的皮肤下甚至透出几分淡紫色血管印迹，顺着血管走向，程遂意外发现耳垂下方的脖颈有缝合痕迹，或许是植入的什么电子元件。
他仔细查看，不是电子元件，是一块芯片大小的市民id卡，原来放在了皮肤下，程遂想着，随即用食指覆上卡片，读取资料。
[市民资料：月凪玲央，26岁。]
玲央？女生？程遂托着对方身体的手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荒原城有许多雌雄莫辨的美人，在宾吉街上那些造成光污染的霓虹灯酒吧门口，程遂见过很多，但不知道是灯光微弱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眼前这位连血污也盖不住的好看程度，程遂并未见过。
他皱了皱眉，拉回莫名的思维。
随即从急救套件组中取出诊断器，套在那人手腕上，蓝色的光线环扫全身，十秒后，初步诊断情况出现在程遂的虹膜投影上，报告显示伤者小腿有骨断裂，或许被子弹击伤，但体内没有侵入性金属，失血已经被止住，血液中有致使昏迷的药剂成分。
他用止血凝胶和速愈贴处理了那人身上的小创口，撕开一板气动骨科夹板，绑在标识的腿骨断裂处，又从急救箱中拿出印着“合成毒素中和剂”字样的棕色针剂。
程遂撩起那人的袖口，针头刺破白皙的皮肤，棕色液体缓缓推入。
但这只是极为简陋的急救，他不知道合成中和剂是否有效，骨头断裂也需要更进一步的处理。
程遂想了想，回到值班室，向上级发送工作询问：D区A202号存储阵列损坏，工号11201179程遂申请进行更换维修，工时预计72小时。
片刻后，系统传回指令：维修批准，已更新排班。
这样一来，未来72小时，机房和值班室便不会有人来打扰，那位杀手或许能好好恢复。
但杀手小姐并不需要72小时，仅仅半天后，便从程遂的塑钢便携床上睁开了眼睛。
就在程遂找到一套干净的女式工作服回到休息室的时候。
程遂开门时，看到对方正拖着受伤的腿，撑起半个身子往桌上摸着什么，似乎是想喝水，却够不到。
开门声惊动了那人，立即警觉地转过头来，手摸向后腰处，似乎是下意识拔枪的动作。
随后看到来人是程遂，神情顿时放松。
“哟，救命恩人。”半撑着在床上的病人声音还十分虚弱，脸上却咧着嘴笑着。
程遂被这笑容怔住，下意识上前将桌子上的杯子递给对方，却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那人双手接过杯子，眉眼勾出漂亮的弯，笑着对程遂道：“谢谢。”
程遂才后知后觉：“你是男的？”
那人似乎渴极了，捧着杯子贪婪地喝着水，夸张地将整个杯子喝了个底朝天。
确认杯子里一滴水都没有后，才认真地看着程遂，回答道：“不，我是塑料袋。”
程遂：“塑料袋？”
那人将杯子递到程遂面前：“恩人，还有水吗？”
程遂点点头，接过杯子，又倒了一杯递过去。
“你叫月凪玲央，对吗？这是个女生名。”程遂拉回被这人带走的奇怪跳跃思维，找回了逻辑。
“啊，”那人听得这话，绽开灿烂的笑容，眼睛里融着光，拿着杯子道：“那是我妈妈的名字，你叫我凌就行了，凌然正气的凌。”
程遂点点头，原来那id芯片不是本人，但为什么会在脖颈动脉那么危险的位置存放并非自己的芯片，程遂并不清楚，也不便再问。
他只将那套女式工作服收了起来，问那人：“你感觉怎么样？”
凌似乎认真感受了身体状况，神情严肃地回答道：“不太好。”
程遂嗯了一声作为回答，又说道：“你腿骨处的断裂口并不小，需要注射骨水泥，或是纳米修复剂...如果有条件的话，全息手术舱最好，市面上最好的手术舱可以注射再生剂，不过，”他顿了顿，想起来对方的身份，说道：“你应该比我清楚。”
凌连连点头，乖巧道：“好，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程遂道：“我不是医生。”随后又问道：“你会去治疗的吧？”
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弯成漂亮的弧线，让人忽视他所说的话或许并不轻松、也并不好笑。
就像现在，他弯起眼睛，笑着对程遂道：“会的，医生。”
程遂知道他并没有将自己所说的话作为可行建议。但他不知道原因，或许因为他是杀手，程遂想，杀手是不能正大光明去看医生的。
他神色凝重，凌却先他一步皱起眉头，委屈道：“医生，我想起来，我有个东西在来这里的时候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程遂还想再强调一遍自己不是医生，但坐在床上的病人一脸乞求地看着自己，他只好问道：“什么？”
凌指着机房的位置：“就在那房间墙外，我走窗户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大概这么大。”他张开双手比了比。
走窗户？程遂有些无言，浑身是血翻窗户闯入的行为竟被他说得如同家常便饭一般。
他想了想，转身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便当包，递给床上的人：“在这里面吗？”
印着数据中心字样的保温便当包里，是程遂从他身上扒下来的各式非法武器。
他猜想，凌或许是醒来发现保命的家伙不见了，才这样问他。
但凌却甚至没接过那包，便摇头道：“不，比这大一些。”
说话的眼睛湿漉漉看着程遂，像一条被大雨淋湿的小狗。
程遂：...
片刻后，他出现在机房外墙，就在那扇窗户下，看到一个用黑色纤维布包起来的东西，或者说，一根东西。
虽然不知道凌说的东西是不是这个，但机房外是荒原城的边缘荒地，除了被随意扔掉的废弃电子品外，就只有各式电塔，这东西虽然也像个垃圾，但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另类。
他将那东西捡起稍微掂量了两下，倒是不沉，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也不太想知道。
凌那一身血污，已经是足够不去探问的理由。
回到休息室，程遂打开门，沉声问道：“你丢的，是这个吗？”
床上的人却没有回应。
走近看才发现，刚才还情绪丰富的杀手，竟在自己出门的短短几分钟内，又睡过去了。
程遂忍不住摇摇头，嘴角没来由地上扬了几分，随即意识到这份情绪波动，又对自己道：病人是需要大量休息的。
他将那黑布包裹的棍状物品和便当包一起，放到置物柜中，想了想，倒上一杯水轻轻放到床边，又换下工作服出门去了。
那个叫凌的家伙，是杀手，或是别的什么，总之是非常危险的人。
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程遂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看到对方满身血污、充满危险的样子，大脑却终于前所未有地安静了下来。
就连刚刚，看到对方沉睡的样子，那份宁静也能再次强烈地袭上程遂的大脑。
一个小时后，他提着一箱冷冻保藏的昂贵纳米骨水泥回到数据查阅中心。
他准备自己治疗凌的腿。
就算他是职业杀手。
程遂轻轻推开休息室的门，放慢脚步，生怕吵醒屋内正休息的人。
然而当他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正准备查看病人的情况，眼前却只有空荡荡的单人便携床。
他皱起眉头，猜想凌遇到了危险。
但冷静的思维无情地指挥着他的大脑，他探手摸了摸床，还有些温热。又拿起床边的水杯查看，水被喝光了。
所以，没有人强硬地闯入这地方。
至少，就算有人强行带走凌，也让他先喝完了水。
程遂已经猜到情况，却有些不愿意面对。
但理智仍让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打开置物柜。
便当包和那把黑色的物品也当然不见了踪影。
杀手终究是杀手，不是什么等着他照顾的家养小狗。程遂想。
电机运行的轰鸣声突然向他袭来，程遂皱起眉头，抬手触到耳后，食指往后抚过，将声波捕捉值调到2%。
越来越严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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