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越来越早,加上今年是个冷冬,宋方今出门的意愿一再下降。有时候乔风跑完步回来做好早餐,他都还没起床。
但这几天,宋方今起的很早,起来后他又什么都不做,呆呆地坐在阳台上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乔风坐在他身边时都能感受到那浓厚的悲伤,可一问,他只是摇摇头。
元月27号那天,宋方今一大早起来拉着乔风去了花市。
他挑的花不是家里常放的玫瑰向日葵,而是买的菊花,还是白色的。
“怎么忽然要买这个颜色的花?”乔风困惑地问。
宋方今看着那花愣了几秒,“想带你去见三个人。”
三个人,买白色的花,指向性这么强,乔风不可能不知道,他看着他脸上多了几分暗。
难怪最近宋方今心情低落,原来是忌日要到了。转眼间,他们离开人世已经有一年时间。
买完回到家,宋方今跟乔风一朵一朵的修剪和整理,最终扎成了一捧硕大的菊花,白菊间点缀着不同颜色的小雏菊,多了几分鲜活。
“乔风...”宋方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怔怔地看着那束白花眼神黯然无光,声音充满了悲意。
乔风起身走到他身后蹲了下来,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脸贴着他的脖颈处缓缓地摩挲着,潮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尖,低声道:“我在呢。”
宋方今微微偏过头余光看着他那双温情的眼,“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让你们见面。”
他父母对自己性向很清楚并无过多干涉,只说决定了就带人回家见见。随着这两年年龄渐长,他就曾幻想过自己带另一半回家的场景,一家人和和气气地吃个饭,逛逛街。
可现在见面是去那冷冷清清的陵园,哪怕他说什么,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样,喜欢给幻想当头一棒,那一棒下来不管真真假假全都破碎成片,哪怕你再怎么努力拼接都无济于事。
“没关系。”乔风顿了顿,轻轻地咬了一口他脖子上的软肉,“人生本来就是充满遗憾的。”
但人和人之间的遗憾不同,它可以是今天排了好久的队,轮到自己时那份美味售罄了,它可以是因一念之差而错过了自己最想到的东西,再回首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供自己抓住,它可以是一场意外就再也见不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那些人是拼死把自己救下的,他们死了,自己还活着。
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下,心里的苦涩如潮水般翻滚而来。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要抱着带有遗憾的心态去度过,好吗?”乔风坐到了他面前那双明眸巴巴地看着他,“我想等我们老的时候再回首往事会感慨,这辈子值得。”
宋方今摸了摸他的脸,彷佛真能看到几十年后他们两个年老岁色衰后在一方天地里感慨着他们的过往,想到这儿,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感慨和暖心,眼里充满了向往,“好,等到年老的时候能够坦然地说出这辈子值得。”
“一定会的。”乔风把他搂进怀里,轻轻地咬了下他那敏感的耳垂。
下午那会儿,宋方今打算做点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吃的红玫瑰年糕。
红玫瑰年糕一般是春节期间食用,用的是玫瑰酱、红糖、重瓣玫瑰花瓣来放进蒸熟的糯米里捶打成年糕。
手工捶打出来的年糕保留着米香和玫瑰香,口感软糯带着轻微的颗粒感和糯米的清甜,就连他这个不算爱吃甜食的人一次都能吃个三四块。
他妈妈平日里爱做糕点、面包之类的东西,还专门把那些材料、过程步骤写在了一个小本子上。他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个本子,跟乔风按上面的步骤做起年糕。
洗米,蒸米,熬酱,放到舂盆里反复捶打,而打年糕的重任落到了活力满满的乔风身上,他开心得像是个吃到糖果的小孩儿一般。
厦门那边过年也有过年期间打年糕的习俗,但他只有在小时候参与过,他舂着糯米时可起劲了,还觉得这比他玩过的手工活动都好玩。
其实打年糕这项活动费时费力,除了在邻里亲近的乡下会全村人一起轮流舂打,市区各家各过各的几乎见不到手工捶打的了。
一顿操作天已经黑了。年糕也捶打出来了,宋方今趁着还热乎尝了一大口,手工捶打出来的年糕黏性比机器打出来的高,他吃进嘴里时生出一种嘴巴被黏住的错觉。
“啊~”乔风微微蹲下张开嘴巴,“我也要尝尝。”
宋方今上下扫了他一眼,两手空空的,“你不是有手吗?”
“我手上没涂食用油,会粘手的。”乔风抓起他的手,试图想要咬下站在他手上的那一大坨年糕,停顿半秒看着他那带着的一次性手套,理直气壮地说:“而且我再戴个手套的话,那太不环保了,你说是不是?”
宋方今温柔一笑,抓起盆里的一小撮年糕揉成一个小球送到他嘴边,“够不够?”
“不够。”乔风张嘴吃掉了那圆溜溜的年糕,一副笑嘻嘻地模样,“不够,你把它们弄小点,要不然一大口的咬不过来。”
宋方今又给他搓了几颗只有小指关节这么大的,喂了好几次,他还吃的上头了起来一直叫他喂。
“不能吃了,再吃晚上容易消化不良。”宋方今收了手。
“好吧。”乔风不舍地看着他手。
宋方今揉了揉年糕发现它已经快要凉了需要放进模具里定型,要不然凉了不好定型。
乔风在一旁收拾起灶台和准备晚饭,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忙活着,家的概念在此刻变得具象化和令人动容。
第二天一早,两人带好东西骑着自行车前往了陵园。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驱散了冬日里的寒意。
陵园在郊区,四周是树林,刚踏进陵园半步,那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墓碑映入眼帘,一阵阴寒的风袭过,宋方今目光落在了最后排的一个小角落里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乔风牵起他冰凉的手,“走吧,叔叔阿姨和妹妹在等我们。”
宋方今抓紧他的手向他们长眠的地方走去。
“爸妈,悦悦,我带人来看你们了。”宋方今蹲下身拿出篮子的毛巾一丝不苟擦拭起墓台和墓碑的每个角落。
他爸爸妈妈有洁癖。
乔风见他擦好便把花和年糕摆放在墓台上,板板正正地站在墓碑前,表情严肃地掬了个躬,“宋叔叔余阿姨,悦悦妹妹,你们好。”
宋方今听到他这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愣地看着他。他没想到乔风居然会这么正式,真的就像是第一次见亲家一样。
还没等宋方今说话,山间就吹来了一阵风,满地枯黄的落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一般。堆成小山堆的叶片顺着风,将三片叶子飘到了乔风的脚边,看起来在行礼。
人死后不过是一把土一把灰,可是逝去的人在活着时爱着的那个人,对他的爱却是亘古不变的。
“宝宝,你看!他们是不是很欢迎我?”乔风小心翼翼地捡起脚下的那片叶子,惊喜地说。
“是的。”宋方今看着那叶片,又转过头看了看墓碑,手指滑过碑上写的人名,“他们很喜欢你。”
乔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语气却是十分庄重,“我会帮你们好好照顾他的。”
宋方今怔在原地,双眼直愣地看着他,心里是说不出的甜蜜和苦涩。半晌,他走上前钩住了乔风的手,十指紧扣,偏过头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牵着手在墓碑前鞠躬。
一次,两次,三次。而这三次鞠躬里,包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感和当地的习俗......
“乔风,我想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待会儿。”宋方今哑声说。
乔风犹豫了下,“那我出去等你。”他每走一步,都会回头看两眼。
宋方今席地而坐,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那黑色的墓碑,脑子里一片空白,可情绪却像蚂蚁爬满了糖霜一般密密麻麻。
乔风站在陵园门口望着宋方今所在的位置,他知道,他需要自我消化。
没多久,他身后出现一道熟悉的声音,“乔风?”
乔风正看的入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以为真在白天见鬼了,猛地回头看,对上了一张困惑的脸。
“庄煜轩。”乔风敛起了脸上的惊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终把目光落在了那束白菊上,“你来看叔叔阿姨?”
“嗯。”庄煜轩向陵园里扫视了一眼,“你跟宋哥一起来的?那你怎么不进去?”
“刚才进去了,我现在出来等他,他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庄煜轩顿了顿,“那你在外面等吧,我进去看看。”
乔风:“。”
庄煜轩进了陵园,哪怕路都不用看,他都能找到那墓碑。
去年事发后,宋方今身上还带着伤,后事一大半都是由他家来料理的。后面宋方今出了国,他也来打扫过两次。
“宋哥。”庄煜轩看着宋方今那失魂的模样,低声叫了一声。
宋方今木讷地回过头,“你来了。”
庄煜轩今天会来,是宋方今意料之中的事情。当初是宋方今家先搬进的这个小区,后来庄煜轩也搬来了,他们两小孩玩的欢,两家父母也就熟络了起来。庄爸生意场上失利时,他爸还掏出了压箱底的钱帮他度过难关,至此两家更加的交好。
庄爸在得知宋家失事后气愤不已,托人找了全国最顶尖律所的律师来帮他打官司,找墓地,办后事......
“嗯。”庄煜轩闷闷地应了声。
宋方今起身拍了拍他的背,感慨道:“煜轩,谢谢你,谢谢庄叔叔。”
“我们也应该谢谢你们。”庄煜轩回忆说,“要不然当年宋叔叔倾囊相助,我今天怎么可能还能站在这里。”
宋方今张口想要说话,可随着喉结滚动,沉默了下来。
“不说这个了,我来还想告诉你个事情。”庄煜轩说,“今年不能陪你过年了,我堂姐过两天结婚要赶着回去。”
“好。”宋方今说,“那你呢?”
庄煜轩大笑了声,“你可打趣我吧,我才26暂时没那想法。”
“有了的话跟我吱一声,我要做伴郎。”宋方今打趣说。
“行。”
两人又聊会儿,庄煜轩眼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一个小时后的高铁,真要回去了。”
“嗯,记得帮我跟叔叔阿姨问个好。”
庄煜轩点点头,握着拳头捶了捶他的肩头,“好,那你和乔风,好好地...”
“知道了,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宋方今看着他,脸上挂着笑意。
庄煜轩翻了个白眼,“那我走了,保重身体。”转身走了。
宋方今看着他离开地背影,缓缓地转过身,“爸妈,悦悦,我回去了。你们在那边过个好年,我...我也过个好年,我们都过个好年......”说到最后,声音多了几分哽咽。
一阵风拂过,陵园后的树枝全都弯了下来,树叶发出悦耳的悉悉索索的响声。
宋方今仰着头看着那树梢,眼神变得十分清亮,嘴角微微上扬低语道,“你们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是听到了吧...我也听到你们说的话了。”
乔风在外面等的很焦急,庄煜轩都出来了,而宋方今还没动静。
“小老外,以后...你跟宋哥好好过。”庄煜轩走到乔风面前停了下来。
乔风皱了一下眉,底气十足地说:“当然。”他一旦认定了谁,就不会动摇。
庄煜轩笑着点点头,上了车扬长而去。
“看什么呢?”宋方今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
“没什么。”
宋方今挑了一下眉,流露出几分狐疑的神色,但没多问,笑说:“我们回家吧。”
乔风看着他脸上的阴翳全然不见,眼睛清明无比,心想他心里的心结一定是解开了,心情瞬间变得畅快,欢快地说:“好,回家。”
宋方今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细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微风的和煦和身边这个人带给他的“新生”,心底的灰色迷雾渐渐消失殆尽。
回家的路上,乔风绕路去了一趟邮政局拿一份跨国文件。“你来拆吧。”他把包装撕开,里面是一份精美的帖子。
“这是送给我的?”宋方今不解地问。
“是的。”
宋方今犹豫几秒,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帖子上的金丝绳,入眼是一张很地道的欧式邀请函,上面写着英文和中文。
英文是Nicky写的,中文是叶琳写的。
宋方今看了上面的内容,一脸惊讶地看着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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