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事本是一场意外，那天裴闻卿和她人被下了药。
咸宁二十七年，初春，醉白居。
年前裴谢两家商议好了亲事，签好聘书，定下婚期，约定好年后前来迎亲。
她虽心悦裴闻卿，但他已有心上人，便不想强人所难，主动去找他退亲。
二月初二那日，她约裴闻卿在醉白居相见，将退婚书交给他。
裴闻卿如约而至，对她亲自前来退亲一事，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当面退亲，沈舒幼担心他颜面受损，主动斟满酒向他赔罪。
裴闻卿如释重负，收下退婚书，回敬她，“沈妹妹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是子贤连累了你，应当是我向你赔罪才是。”
见他释然，沈舒幼心满意足，不敢奢求什么。
一杯酒下肚，不多时，身上莫名其妙热起来，头晕目眩辩不清方向。
沈舒幼属于三杯倒，以为自己醉了，起身来匆匆同他道别，准备下楼回府。
刚走两步便没了力气，软绵绵地扶着房门瘫倒在地。
裴闻卿见状，快步赶过来扶她，以为她醉了，就找了间客房给她休息。刚把将人送到客房，准备离开时，同样喝了酒的他也软了脚。
回头时看到有人将房门锁上，裴闻卿这才意识到不对，他和沈舒幼是被人下｜药了。
沈舒幼脸颊通红，身上如烈火灼烧，不断拉扯着身上的衣服散热。
裴闻卿扶着头，跌跌撞撞回到床边，为她盖上被子，轻拍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
触及她那一刻，内心深处的情｜欲被勾了出来。
他想逃，沈舒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紧紧拽住不放手。
本以兄妹相待的两人，不知怎么叫看上了眼，裴闻卿在药物的驱使上，主动吻上她……
天翻地倒，满室春光。
等她再次醒来，身上不着一缕，仿佛受了千刀万剐之刑，痛不欲生，他干坐在地上，背对着她。
屋外，一束烟花呼啸着冲上夜空，瞬间绽放出绚丽多彩的花朵，绚烂繁星映在他消瘦的侧脸上。
裴闻卿拾起地上的衣服，递给她。
她眼角噙着泪，吸了吸鼻子，“怎么会这样？”
“不是你的错，我们被人下了药，才会如此。”裴闻卿已然明白了一切。
沈舒幼害怕得哭出声来：“那现在……该怎么办？”
裴闻卿有点心疼，起身来到床边为她披上衣裳，温声道：“是我的错，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真的吗？”沈舒幼泪眼汪汪看着他。
这不是她的本意，她真的是来退亲的，下｜药一事，她也是受害者，如今**于他，便只能赖着他。
裴闻卿从怀中捞出一块玉锁，摘下来放于她掌心，让她收好。
“这块玉锁是母亲送我的，自小我便贴身带着，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他承诺道，“眼下，我还有些事要办，等我安顿好，便亲自去谢府迎娶你为妻。”
语罢，他拿出白日沈舒幼交给他的退婚书，当着她的面烧掉。
今日没有退婚一事，二人先前婚事一切照旧。
沈舒幼拉着他的手，哽咽问道：“你多久来？我很怕父亲母亲会知道……”
“一个月，最多一月。”
谁知那一日过后，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月……
两个月……
沈舒幼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裴闻卿又迟迟不出现，她愈发害怕。
三个月，眼看肚子就要藏不住，她只好留书一封，选择离家出走来保全家族名声。
谁知这一走，便成了永别……
*
咸宁二十三年，大燕朝动荡之年。
年初西北敌寇犯境，烧杀抢掠，庆王领兵北上，不到半年，直捣敌方城池，平定叛乱，凯旋归来，上京百姓夹道相迎。
年中，乱匪与流民暗中生事，烧杀抢掠，扰乱京师安定。好在圣上当机立断，临危不乱，下旨关闭城门，裴决同太子李熙领兵及时肃清城中作乱之人。
不过三日，京师逐渐恢复从前的繁华祥和之象。
时至九月，当朝丞相裴决之子裴闻卿被人当街刺伤，险先丧命，一时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后经大理寺多方查探，未有结果，不了了之。
有坊间传言，刺杀一事与韦大将军有关，但未得证实。
……
上辈子的九月初六赏菊，她借故了染风寒，没去前去。
沈氏独自前去大福寺与裴夫人赏菊，回府说裴闻卿也没去，用的也是染病的借口。
这不巧了。
两位夫人心照不宣，没当回事，专心赏菊。
这次她还是用了同样的借口，没有陪同母亲前去赏菊，反正他也不去。
沈舒幼一早起来，坐在窗边练字，心思早已跑偏。
九月初六，也就是今天。
裴闻卿会去翠湖东街棋社下棋会友，途中遭遇刺杀，挨了一箭，险些搭上性命。
是救，还是不救呢？
几番思量后，她决定出门，同绿华要了帷帽，独自前往翠湖散心。
兄长每月这几日也会来此对弈会友，学习棋艺，这次因儿子前一日晚上染了风寒，忙着在家照料，才抽不开身前往。
她就以给侄子买东西为理由出府。
来到翠湖时，刚过正午，微风拂面，她不由驻足欣赏，水面波光粼粼，宛若星辰。
还是熟悉的烟波亭，只是物是人非。
前尘往事一桩，还是干正事要紧。
翠湖东街毗邻翠湖最是热闹，人潮涌动，玲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目不暇接，让人沉迷。
沈舒幼心里想着正事，直奔棋社而去，顺着人流挤进棋社，四处张望搜寻裴闻卿的身影。
“裴闻卿……”
棋社人群乌泱泱，围观下棋的人比前来下棋的人还要多，满屋都是人。
这可让她怎么找？
“打扰片刻，可有人见过裴闻卿？”
“没有。”
沈舒幼舒幼提着裙摆楼上楼下来回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那个找裴郎君的，他刚刚输了，下楼回家了。”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多谢！”
沈舒幼从楼上跑下来，出了棋社，街道上人流如织，更是不知从哪里开始找起。
沈舒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猛然回头于人海中裴闻卿目光相撞。
不是前世初见那袭白衣。人群中，他身姿挺拔，玉冠束发，如山间之青松。
沈舒幼视线定格，思绪不断回闪：真的要救他吗？这辈子为心上人要杀我之事，未必不会再发生。可眼下，我要怎么说，他才会相信我的话……
行人与她擦肩而过，重心不稳，头上的帷帽被震飞，身子猝不及防往前倒去。
“小心。”
裴闻卿疾步上前，弯腰扶住她，二人目光再次交汇，凝视片刻。
前世恐惧记忆骤然涌来来，沈舒幼一惊，急忙将他推开。
裴闻卿手握折扇，僵在半空，警觉地望着四周。
事已至此，来都来了，还是先将他带离此处，回头再算账也不迟。
“沈妹妹是来寻兄长的吧？他今日并未来棋社。”裴闻卿以为她是来寻谢世杰的。
沈舒幼揉了揉手肘，窘迫道：“不是，我……”
话音刚落，一伙蒙面人手持利刃从两侧窜出，直奔他而来，人群四处逃窜，狭窄的街道顿时变得混乱不堪。
裴闻卿似早就料到一般，展开折扇扇风，纹丝不动站在原地。
沈舒幼见状，抓起他的手，拉着他赶紧跑。
还未走两步远，领头的蒙面人借力于街边石阶，纵身一跃挥刀向两人砍来。
裴闻卿回头，把她推到一旁，迅速拢上折扇挡住利刃，一个回旋踢将那人踢倒在地。
蒙面人手中利器弹落至沈舒幼面前，她颤抖着手捡起利器递给他。
“你自己留着用吧！”裴闻卿语气生硬。
“我不会。”她真的不会。
蒙面人一拥而上与裴闻卿缠斗，她双手握刀，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世家出生的裴闻卿精通六艺，身形矫健，短小的折扇在他手里却如匕首般锋利，势如破竹。
起初，蒙面人还无法近身，随着战线拉长，终是双拳难敌四手。他手中折扇被劈碎，散落一地，只好徒手上迎敌，刀光剑影间，身上挨划了几刀。
沈舒幼见形势不妙，赶忙上前警告那些人，“丞相之子，你们也敢杀，就不怕掉脑袋吗？”
“我们要杀的就是丞相之子。”蒙面人毫无畏惧。
裴闻卿道：“要杀便杀，废话作甚！”
年中京中发生暴乱之后，京畿街道戒严，增加了不少守卫。
沈舒幼道：“此时不宜恋战，先去主街，那里有守卫。”
裴闻卿充耳不闻，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力气，开始反攻那些蒙面人。
“裴闻卿，你疯了吗！”
沈舒幼无奈叹气，随后，大声呼喊救命，好让巡视守卫快些听到动静赶来营救。
反观裴闻卿则像是在拼命，一心求死的模样，明明打不过那些人，却还有硬抗。
他出招极为混乱，像个疯子，砍死了几个蒙面人后体力不支，杵着长刀单膝跪地，头发散乱，身上全血渍。
白青色的外衣，鲜血洒落在若隐若现的绿竹绣花上，宛如红梅绽放。
见附近守卫已经赶来，沈舒幼上前将他扶起来，一步步往后退。剩下的两个蒙面人见形势不利，对视一眼，转身离去。
他板着脸不领情，拒绝她的搀扶，扔了手里的刀，晃悠悠地离开。
沈舒幼站在原地心头忽紧，抬眼一看，视线屋顶烟柱上。烟柱后藏着一个人，手中弓弦缓缓拉开，箭头银光闪闪。
沈舒幼与那人对视一眼，随后跑向他，大喊一声：“不好！”
那人眼神一凛，松开弓弦，利箭如闪电般朝裴闻卿射来——
裴闻卿听到动静回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她双手一推，朝地上摔去。
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嗖”的一声，刺入她的胸膛，鲜血奔涌而出，宛如烈焰在空中散开，强烈的冲击力将她向后推，重重摔倒在地。
裴闻卿手忙脚乱爬过去，试图用手捂住伤口，温热的血液不断从指间溢出。
“沈妹妹……”
她半个身子被鲜血浸染，疼痛逐渐蔓延开来，红润的脸颊逐渐发白。
“疼……救我……”
裴闻卿迅速脱下外衣，包裹住她的身子，抱着她去找大夫。
“我带你去找大夫，你别怕。”
“你不……杀我了吗？”
裴闻卿此刻心急如焚，无暇顾及她此时所说的话，只知道她不能死，自己已经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一回，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否则自己真就还不清了。
裴闻卿，再给你一个机会，好好想想，玉锁到底是谁送的，真的是你母亲送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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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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