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当然知道袁征就是云中城一战的指挥将军,跟以往那些钻营党争,只会站队的将军不一样,他刚来边关时,礼贤下士,整顿军纪,赢得了全军将士的信任和支持,当然也包括林戈和云铮。他们满心欢喜的以为这位将军会带领他们打赢月氏,守住家国。可云中城一战打碎了所有人的期盼,林戈死了,云铮被派去回城送信才捡回一条命,可从此他也再忘不了战场上那些血,那些带着愤怒和不解死去的同袍。
后来,云铮各方打听才知道,袁征是三公主萧霄的人,这位三公主的确与他的几位哥哥不同,她厌□□争,从来都是以贤能用人,在她与皇兄的争斗中,边关的指挥权,几乎让他们争抢的头破血流,三公主夺了权,就赢了第一步,如果云中城一战能胜,三公主的权势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如今却是这种结果。
云铮握紧双拳,看着眼前落魄的三公主,道:“你可知道,云中城一战是那些将士用了怎样的决心去打的,三万兵士,几乎全部战死!你们。。你们用他们的命去赌,这就是你们的政治?这就是你们的成王败寇,一将功成万骨枯!”
萧霄被他的话激的浑身一震,这些日子的逃亡,熊狼虎的相继死亡,都让她无暇去回想自己的失败,她知道云中城一战打的有多惨,战报拿到她手上的时候,两万三千战士的死都已成定局,她马上下令鸠杀袁征,却还是被皇兄抢先一步,她永远忘不了,她跟鹤躲在地下暗道里,听见地上熊狼虎死亡时发出的惨叫声。
萧霄闭上眼睛,云铮的话,她辩无可辩。可鹤在一旁却听不下去,他道:“哪里来的黄口小儿,听别人说了几句闲话,就自以为自己懂了军国大事了吗?若不是公主,边关这些年还会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公主与那些皇子斗,如今的朝堂又会乌烟瘴气成什么样子你想过吗?自从圣上不临朝,公主在那样的处境里能拼杀出一条路,不说千难万难,那也是九死一生,你凭什么对她大呼小叫的。”
鹤越说越激动,几乎是指着云铮的鼻子要骂出脏话来,萧霄摆摆手,鹤立刻噤声,只用一双眼睛瞪着云铮。夜风忽起,林含月几乎站立不住,她闭上眼睛,所有的事如丝线上的缀珠被她串联成串,她在吉利巷平静的八年,外面的世界每天都在风起云涌。三公主,党争,朝堂,边关还有父亲。想起父亲,林含月眉头一皱,心如被尖刺扎了一下,痛的她捂住胸口。
云铮痛恨袁征的临时倒戈,痛恨那些不拿他们的命当命的权贵,痛恨那些为了党争不择手段的将领,可对眼前的这位公主,他真的没有办法说恨。云铮痛苦的闭上眼睛,血液的流逝和心中的悲凉让他有些眩晕,就在他要倒下的时候,手臂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转眼看见林含月在那伤口上撒金疮药,云铮这才想起她,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她知道了这些事,会怎么想?会怎么做?他完全没有把握。
林含月目光柔和且坚定,她不疾不徐的帮云铮包扎好伤口,拿着手里的药瓶,往萧霄的方向走。
云铮不明所以,赶忙拉住她,道:“你干什么。”林含月推开他的手臂,对他一笑,道:“我去送药。”云铮看对面一眼,萧霄和鹤都露出疑惑的眼神,鹤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姿态,把萧霄护在身后。云铮没办法,就亦步亦趋的跟在林含月身后。
街道静谧,两方的气氛有些诡异的离奇,两个男人之间怒目圆瞪,两个女人之间的眼神互相试探着,竟有些不可言说的相惜之情。林含月在离鹤三四步的距离停下,她递出那瓶金疮药,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你们现在的情况想来也没办法上街买药。”鹤看了那药一眼,转身去看萧霄,只等着她示下。
萧霄摆手让鹤退下,走到林含月面前,接过那瓶药,道:“你倒不是来跟我算账的。”林含月后退一步,道:“我父亲说过,牺牲是常有的,为了进步的牺牲是值得的。三公主,你既有雄心壮志,又何必拘泥于这一次的失败。有朝一日,你真的掌握了绝对的权力,便再也不会有云中城这样的惨案发生。不登明月,何见苍穹。”
萧霄不可置信的看着林含月,“不登明月,何见苍穹。”她以前只是看不惯这朝堂的乌烟瘴气,从来都没有想过那个位子,她脑中忽然如拨云散日一般清明,没错,如她父皇那样的人都可以做那个位子,她为什么不可以?父皇无能,皇兄不贤,那就让她来还这世间一片海晏河清。
林含月看着萧霄的眼睛逐渐有了神采,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便道:“相信三公主自有东山再起的法子。”萧霄看向林含月,眼神里都是对她的欣赏,一语点醒梦中人,不过如是。
萧霄招招手,鹤立刻把身上的一块玉牌解下递给她。萧霄慢条斯理的解那玉牌上的穗子,道:“我如今的身份无法把这玉牌给你,若是你日后遇到盘查恐怕说不清楚,不过这穗子你拿着,它是我从洛阳的集市上随便买的,只是在这穗子的花样里我添了一根金线一根银线,寻常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拿着它,就当是我对你做的承诺。若有一天,我真的坐在那个位子上,必要报你今日的一言之恩。”
林含月一愣,随即笑道:“公主何须如此,我说的话不过正中公主的所想而已,若公主既无心胸又无能力,那我只是白说而已。”萧霄没有应话,只把那穗子解下来递到林含月手里,道:“拿着吧,就当我在你这里存下一份信念,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再输。”
林含月接过穗子,抬头看向萧霄,只见她眼神望向远处,淡漠的神情里露出一丝几不可查的悲戚,过了一会,她对着云铮道:“放心,云中城的将士不会白死,我会让袁征为他们陪葬,更会把月氏加注在华朝身上的耻辱都洗刷干净。”
云铮只微微点头,道:“若你真有改天换日的本事,那就快些吧,越快越好。”萧霄颔首,道:“我会尽力。”说完便扶着鹤往右侧的房子走。林含月握着那枚穗子,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房舍中。
过了半响,云铮拍拍她的肩膀,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快些赶去驿站。”林含月这才收回思绪,上马与云铮继续往驿站的方向走。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林含月道:“云铮,你在玉门关待了多久。”
“十年吧,或者**年。”云铮答的漫不经心。
“啊,可你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吧。”
云铮甩甩马鞭,道:“对,我十一岁就上战场了。我上战场之前家就住在离玉门关不远的武煌城,我爹娘是在城里开镖局的,但规模不大,也就在边关的几个城镇走走镖。我十一岁那年,月氏犯境,他们的刀马裹挟沙尘一起冲进来,几乎把全镇的百姓都杀光。我家里有刀,我爹娘又都会拳法武功,他们就领着一些年轻少壮的民众杀出一条血路,去了最近的军营求救。”
“到了军营,我父母把我交给一个大头兵,他们又随着官兵回了镇子,从此就没再回来。我当时虽然年纪小,但个子高,那个大头兵就帮我入了军营。不过没几个月他也死了。后来每天都有人死也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我身边的大人死的死,走的走。算起来,你父亲是陪我时间最长的,也是升的最快的,没几年就当校尉了。那时候有他罩着我,我可过了几年好日子呢。”
林含月低头不语,黑暗的前路就如同是为云铮的故事铺就的幕布,她仿佛看见那些裹满黄沙的死亡和那黄沙之上的片片血迹,从她父亲的死亡,她遥想到每一个人的死亡,和他们死亡之后会加注在云铮身上的痛苦。
“云铮,辛苦了。”千言万语尽化作这一句安慰。云铮闻言一愣,随即又笑笑,道:“呦,还会安慰人呢,这才像你爹嘴里那个可爱女儿嘛。”林含月顿时有了兴趣,她追问关于父亲的事,那些在父亲的家书上看不到的尸山血海。云铮从他们的相识讲起,八年的时间,让少年长成,也让壮年迟暮,不变的是他们拼杀于战场,保卫家国的信念。
两人行于长街,两侧的民居渐渐有了人气,灯光照亮了眼前的路,马蹄声滴滴答答的渐次响起,林含月时而会声一笑,时而又觉得神伤怅惘,八年的时间就在这条长路上说到尽头。
“总而言之,校尉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上官,也是我最好的同袍。之前怕说出这些会让你觉得我是故意套近乎来打秋风的,毕竟我这个人嘴贱,看起来也不怎么靠谱。现在这时机也是刚刚好。”
林含月还沉浸在父亲的往事里,忽然听见云铮对自己的评价,不由得笑出声,道:“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不过父亲的信中早就写了,说你们是过命的交情,还说你这个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人很好。可你刚到我家的时候,简直是一个饭桶转世,再加一张油盐不进气死人的笑脸,想让人喜欢都难。”
云铮笑道:“我这人本来就是这样嘛,你看你现在习惯了,不也觉得还好,若是我一开始装的好,有朝一日露馅了,那才让人讨厌呢。”
林含月也不置可否,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一会,终于到了驿站的门前。两人安顿好马,还是要了两间相邻的房间。
云哥也是小可怜一枚啊
林含月:好了好了,摸摸[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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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云铮,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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