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脱了衣服，孟钊身上的血污还是很明显，不知他是有意无意，等阁颂再想不动声色看一眼他的后颈，却发现那上面已经被新鲜的血渍盖上了。
血液的颜色能反映出时间的变化，地面上的血迹周边已经凝固了，现在也变成了暗红，但孟钊后颈上的血却是鲜红的。
阁颂又挪了挪屁股，惹得孟钊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孟钊一转头，阁颂就停下，视线一落到别处，阁颂就开始挪屁股。
直到两人在昏暗的走廊里，阁颂即将要挪到楼梯上了，孟钊才有所发觉。
他朝着阁颂伸手，不满地嘟囔：“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阁颂没吱声，已经朝着台阶迈出了一步，脚底刚落到实处，阁颂听到了一道悠长空洞的脚步声。
很清脆，拖着尾音，有规律极了，只是听着就能脑补出一位优雅的女人缓步踏上楼梯的模样。
可是，如果如刚才孟钊的话来说，这里不会进来普通人，只有他们两个的存在。
阁颂去看孟钊，却只见孟钊正在黑暗中无声地向他招手，阁颂心头一跳，相比未知，还是熟人更让他有安全感，不自觉就往他那边走。
明明只是一节楼梯的距离，阁颂一顺脚却已经爬了两格台阶，他僵硬地低头，看见自己手掌正按在那最后一节台阶面上。
视野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视野中模糊不清了，唯独身后女人的脚步声，打着旋儿地往脑袋里钻，甚至都盖过了他牙齿打架的声音。
“小颂？妈妈来接你啦。”
女人声线柔和平稳，带着温润的笑意，随着声音一道儿来的，还有她轻轻搭在阁颂肩上的手，细而长，指甲上染着艳红色的指甲油。
老妈不喜欢太过艳丽的颜色，且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阁颂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垂下脑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竟然在慢慢变小。
像是要给他个适应的时间，阁颂有了这个认知之后，身体变小的速度就开始加快了，他下意识去找这里除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类，可是两步距离，那个黑漆漆的门口边哪还有人。
黑洞洞的房门静静接受着阁颂的凝视，上面喜庆的福字倒贴着，自黑暗中显现出不一般的华美色泽，像是要将人带进另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醒醒，快醒醒！”
头脑昏沉，阁颂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推了两下，那人像是顾忌着什么，凑到他耳边嗓音细细的，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鼻音。
阁颂轻吟一声，睫毛颤抖，温润的阳光穿透云层照耀着他们，却驱散不开身上的冷意。
“你是……谁？”
阁颂看清了眼前的人，这是一个男生，穿着清爽，只是目光闪躲，冷汗直冒，阁颂还注意到他不停地吞咽口水，对上他视线的一瞬还被猛呛了一口。
阁颂撑着草坪坐起身，打算伸手帮他拍背，只是手掌刚一落进视线，他整个人怔住了。
他的手，胖胖短短的，赫然是个小孩子的手。
那个穿着套头卫衣的男生还在咳嗽，但是手下动作很利落，他将阁颂托抱起来，冲着一个方向闷头就跑。
阁颂一时不察，小手按在男生胸膛上，按理说男生表现得如此紧张心跳应该很快，但是他的掌下竟然是一片平静。
“李老师让我照顾你一会儿，小阁颂，哥哥先跟你说好了，学校里不安全你一定，一定要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他抱着阁颂进了就近的一栋楼，是食堂，尚未走进就闻到了飘香的饭菜味，阁颂沉默地点点头。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知道了自己这是在大学校园，那自己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个自称妈妈的人，很可能就是这个李老师。
至于危险，在男生拉着他经过拐角的时候阁颂就知道了他所谓的危险是什么了。
噗嗤——咕咕——
是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阁颂感觉头顶一热，有什么东西顺着发丝滴落到了脸颊，散发着铁腥味。
那只紧握他的手松开了，阁颂抬头，看见一柄利刃猛然从男生胸腔里穿出，鲜血顷刻间就浸湿了布料，男生轰然倒地。
阁颂张了张口，却难以发出任何字节，他看着男生紧贴地面的变形的唇对他比着口型。
“跑……快跑……”
铁器擦过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好在一路过来阁颂是贴着墙走的，这个视野盲区能为他争取出几秒的逃跑时间。
阁颂抬腿便跑，但是以他现在的体型，成年人一步顶上他两步，阁颂在经过一辆垃圾车的时候将显眼的红色厚外套脱了下来罩在上面，祈祷着这件衣服能为他争取些时间。
掀开透明门帘，冷空气扑面而来，吸进鼻腔阵阵发疼，阁颂左右张望了下，冲着正对面的教学楼跑去，就近进了一道侧门，刚踩上最后一节台阶，他被一人捂着嘴重重拖了过去。
“唔——”
“是我。”
熟悉的嗓音，阁颂放下心来，顺着对方的力道向后退，一直退到了楼梯下的黑暗里，他转过身。
徐鬓秋的脸在黑暗中散发着些微光亮，他单膝跪在地上，宽厚的手掌贴着阁颂的脸蛋帮他取暖。
“鬓秋哥，”阁颂一张口，便收不住哽咽，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落在徐鬓秋膝头让布料上多了许多深色斑点，“有人死了，死在我面前……”
他显然是被吓怕了，颠三倒四一通比划，最后甚至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徐鬓秋期间一直在帮他取暖，最后阁颂哭完了，身上多出一件徐鬓秋的白衬衫。
袖子挽了三折，扣子系了两颗，下摆在腰上打了个结。
徐鬓秋穿上外套，大片的光洁皮肤都被盖住了，他伸手把阁颂抱起来，又拿大衣把他紧紧裹住，这才抬步上楼。
阁颂摸摸发烫的眼皮，脑袋磕在徐鬓秋身上：“鬓秋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徐鬓秋反常得话少，冷白的下颌动了动，说：“不知道，这里还挺怪的，一圈下来也没找到规则或者任务。”
“那有没有看到其他人？”阁颂咬了下唇，将自己遇到的那人跟徐鬓秋形容了一下。
“这个哥哥是六区的人吗？不过，不过我发现他没有心跳。”
阁颂说着便有些后怕，伸手摸向徐鬓秋胸口，心跳强劲有力。
徐鬓秋道：“不是，六区的人知道你的样子，见到你会第一时间挑明线索，而且，他能提到李老师，估计是六区阴世界里滋生出的npc一类的。”
徐鬓秋迈着有规律的步子，一口气上到了四楼，他低头问了句：“冷不冷？”
阁颂摇摇头，眉毛拧起来，一高一低地皱着，他皱皱鼻子，问：“鬓秋哥，我变成这样你还能认出来我？”
徐鬓秋一挑眉毛：“那当然。”丝毫没有提及当时江锦程死命扒着他把阁颂小时候的照片往他跟前递的事。
阁颂只是随口一提，说完就四下张望着，视线再没落到徐鬓秋身上，问：“鬓秋哥，那照你说的，我现在扮演的是李老师的儿子，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呢？”
徐鬓秋突然低头拿鼻梁蹭了他一下，除开坚硬的鼻骨，阁颂还感觉到了一丝金属的温度。
阁颂嘶了一声，扭头总算注意到了徐鬓秋鼻梁上架着的黑色扁框眼镜。
徐鬓秋平常办公的时候也会戴眼镜，造型也差不多，阁颂便一直没意识到他脸上的不同。
“你是，老师？”
徐鬓秋眼镜被蹭歪了，眼神示意阁颂动手推一下，阁颂照做了，就听他道：“是辅导员。”
阁颂点着脑袋埋在徐鬓秋胸前，他贴着挺括的大衣面料，嗅到徐鬓秋身上有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头。
话音刚落，徐鬓秋也停下了脚步，他低低说了声到了，旋即腾出来一只手拧开了门，门板的嘎吱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突出，叫人神经紧绷。
这是个隔断办公室，他们要找的导员办公室在最里面，徐鬓秋让阁颂下来贴墙站着，伸手推开房门。
房间里的交谈声停滞了一瞬，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起来，阁颂抓着徐鬓秋的大衣衣角，他这个角度看人，很容易产生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踏实感，不由跟得徐鬓秋更加紧了。
在经过会议桌时，阁颂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轻触了一下，他狐疑地扭过头，就看见只有十厘米高度的会议桌下，一只苍白又细长的手缓慢收了回去。
阁颂的一声惊叫好险就冲出了喉咙。
“徐老师今天怎么带了个小孩子过来？”
开口的人就坐在会议桌边，阁颂惨白着脸看过去，正好看见他的一只手从桌下拿上来，细而长的手指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够拥有的，在阁颂紧张的注视下缓慢缩短成了普通人的长短。
他嘴上问的是徐鬓秋，垂涎的视线却看向阁颂，并且说完这句话后喉咙里还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苍白的脸，削瘦的鼻梁，还有红得不正常的唇，配上他发出的奇怪声音，着实不像人。
阁颂唰地缩到了徐鬓秋身后，紧紧捉住他的衣服，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
徐鬓秋低头看他一眼，伸手把刚才戴上的皮质手套摘下来，随手放在了会议桌上，他旁若无人抱起阁颂：“嗯，李老师家的小朋友。”
这话落下，会议室里彻底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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