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照旧是无聊的一天，我没有事情可做，只好坐在树上，倚着树干懒洋洋地欣赏自己心染的指甲。
不得不说，这次的颜色十分合我的心意，我满意地呼了口气，吹走指甲上粘带的微尘。
我的朋友雅娅———一只颜色艳丽的鸟，扑朔着翅膀飞来，大惊小怪地对我说道：“叶切卡、叶切卡，树下有个人类小孩！”
“我知道，”我打了个哈欠，“那个讨厌鬼哭得快断气了。”
雅娅显得有几分担忧，她总是对人类有莫名的好感，据她自己解释说那大概是因为人类生命短暂并表现得比我们这些老不死更有情有义。我对此不置一词，给予的关注还不如给我的耳饰多。
“你说，他是不是会死？”她问。
我略感意外地挑起眉：“什么，难道他真的能哭断气？”
“不是，我的意思是———算了，问你也没有用。”她懊恼地用翅膀捂住脸，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犯这么个显而易见的错误。树下烦我一下午的哭声终于小下去，转化为低低的抽噎声。雅娅向下方张望几眼，又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
“拜托，”我仰天翻了个白眼，撇撇嘴直接拒绝，“你自己去啊。”
“你知道的，我不太方便。”像是怕被人类小孩察觉自己的存在，雅娅放低声音，靠过来同我悄悄道。
我嫌弃地往旁挪去，她又讨好地凑过来。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虽然我一直觉得接触人类不是一件好事，但既然我的朋友这么诚心诚意地请求我，我只好勉为其难地答应。
我是个魔女，自我有记忆开始便生活在这片森林。我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久的时光，还有多少年头好活；我好像永远在无所事事，挥霍自己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我的容颜不会老去，也没有体验过人类的成长历程。我生来如此，便一直如此。无聊的岁月里，只有几个朋友陪伴过我，有些朋友难以忍受寂寞选择去人类社会游荡了，而我和雅娅一直待着这里。
嗯，我不是乡巴佬，还是出过森林的，只是相比外面的世界，我更喜欢待在森林。
我变出一粒小石子，精准地往下一掷，正中树下那个爱哭鬼的脑袋。雅娅不忍直视，再次用翅膀捂住脸嘟囔着什么，然后我没理她，直接从树上跳下，大大咧咧地出现在人类小孩面前，激起一地的尘土，没心没肺地跟对方打招呼：“嘿，小鬼。”
对方抬起头，一身灰扑扑的衣服，额角上的红痕格外显眼。
我看见一双被泪水洗涤的眸，里头倒映着我的身影。
这是我见到艾顿，那个被我捡回家的孩子第一眼。
2.
一开始，我权当捡了个宠物，并且颇乐在其中。艾顿是个乖巧听话…好骗的孩子，我说我是来接他的仙子，他就傻乎乎地相信了。
森林里面可没有仙子，只有魔女。
雅娅对我的做法意见很大，她真的是只挑三拣四的鸟，我做什么她都不满意。当我让艾顿发现她这只鸟会说话时，她忍不住爆发，把我赶到一旁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会说话是我的错吗？”我皱眉，不解地反问。
雅娅气得浑身羽毛尽数炸起，瞪着我吼道：“你知不知道要是他回去之后，对别人说起森林里的事情，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雅娅是只好心的鸟，我盯着炸毛的她许久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我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目光掠过她落到不远处安静等待着我们的艾顿身上：他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棵树的树根处，双膝并拢，头上戴着我心血来潮编织的花冠，正低敛眉眼盯着自己的足尖。
我收回目光，用无所谓的语气道：“那让他一直留在这不就行？再说，假使他回到人类中去，并且真的遭遇你所说的事、陷入困境，不仅和我没有关系，和你也同样没有任何关系。雅娅，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吧，尤其是对人类。”
我不喜欢接触人类，他们与弱小实力不相符的野心、多余泛滥的爱恨、如朝夕般短暂却热烈的生命…这些对于我来说太过复杂，我不理解，也不想试图去了解，无论如何，我顺心便足够。
“叶切卡，你说得对，是我太不冷静，我为自己的言行向你道歉，”雅娅叹口气，复而抬眼看我，“但是，我不同意你留下他。”
“要是有人来找他，我会送走他并且消除他的记忆。”我做出让步。
雅娅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再多说。
谈话结束，雅娅飞过来停在我的肩头，我安抚性地摸摸她，接着向等待我们许久的艾顿走去。那个孩子听到脚步声猝然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欢欣。他向我们露出一个笑容，但拘谨地在原地不敢动弹。我注意到他头上的花冠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三中多出的三条手环，三条，似乎刚刚正好。
我站到他面前，他仰着头，怯生生地向我展示编织的手环，小心翼翼地说：“我把它拆了…”
“怎么，你要送我吗？”我感到十分有趣，出奇温和。他点点头，眼神清澈明亮，让我有些舍不得拒绝，于是朝他伸出自己的手。他试探性地拿起其中一个手环，见我没有抗拒的意思，才放心地给我戴上。雅娅非常自觉地飞到他身边，以便他把手坏戴上她的腿，即使这很不搭调。
我盯着自己腕间的手环，极其缓慢地眨眨眼。
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什么东西，居然是个人类送的。
嗯，手工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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