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根递到眼前的烟，秦柚没有第一时间接。
不过见他情绪好了点，隋轻也没真让他接下，正打算收起来，手指和烟盒一起被人抓住了。
秦柚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感知到不小心抓错了一样。一下、一下、一下，三下节奏不一地把手从隋轻的指尖移开，摸到烟盒，抽出那根被他挑出来的烟。
隋轻还是笑，收了烟，问他：“碰过吗？”
秦柚既没有动作上的回应，也没有语言上的回应，只是夹着烟，拇指搭上去，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就像刚刚转着球拍，心绪随之慢慢平复。
这人是不知道吗？他这样的行为会被学校老师打上“社会不良人士”的标签。
上次给自己有度数的饮料，这次给自己烟，以后秦柚要是误入歧途了，都得他背锅。
秦柚默默转烟，听见隋轻在他身边说：“没碰过就碰一碰吧，没带火，没法儿给你点。”
原来他说的“碰一碰”，还真就只是“碰”一“碰”。
于是秦柚问他：“……不带火，为什么还装烟？”
隋轻就说：“习惯了。”
秦柚继续问：“你经常抽烟吗？”
“不经常，”隋轻把那包烟拿出来看了一眼，说，“这包年初买的，剩一半。”
“你什么时候碰烟的？”秦柚问。
隋轻说：“那早了，不是初中就是高中。”
秦柚：“为什么？”
隋轻：“嗯？”
秦柚只能问得更清楚一点：“为什么碰？”
隋轻说：“不记得啊——我妈爱抽吧。”
没什么好问的了，秦柚就把烟装兜里。直接这么装的话，等拿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成什么样，运气好的话能凑合抽，不注意折了就懒得抽。
但秦柚收下这根烟就没想过点燃烟丝。
又坐了会儿，秦柚再三犹豫后低头看着地面，对隋轻说：“可不可以再请你帮个忙？”
隋轻回应：“什么忙。”
秦柚不知道这个请求会不会很越界，总觉得有点多事，但他还是说了：“班主任让我下次月考考回高一的状态，我做不到，你能不能帮我？”
听了这个请求，隋轻没有立马答应，只是笑着说：“我不太会教人。”
“……对不起。”
隋轻又笑，说：“对不起什么，我是真不太会教，高中让我教一次的人，就没几个乐意找我第二次。再说了，我也不一定记得那些知识点，没几个是我现在用的。”
“不过，”他又说，“我倒是有个朋友，以前在机构教过课，现在没什么事，前段时间还给我说想教课了，我给你介绍介绍？”
秦柚没说话。
隋轻就明白了，笑着说：“知道了，内向——行吧，那刚好，现在就去你那儿呗。我稍微看一眼，看能不能帮你吧——要是没考上，班主任要把你怎么着？”
秦柚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撕我的谱。”
这下隋轻毫无理由拒绝。
他们差不多是九点三四十到的小公园，打球两个小时，又坐着聊了挺久，早该饭点了。
隋轻问秦柚想吃什么。
他想了想，说：“火锅。”
隋轻笑着说：“行。”
于是两人起身离开。
现在是中午放学的时间点，学校周围哪儿哪儿都有人。避免跟饿鬼学生挤，再加上余中附近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火锅，他们就去了商场。
这也不是第一次和隋轻一起吃饭，上一次吃饭还有隋轻的朋友，他们比较有得聊，秦柚基本没话说，菜确实不错他就一直吃。
但这次只有他和隋轻，就聊一聊口味和忌口什么的。
慢慢聊着等菜的时候，服务员走过来打断了隋轻说话。他端来一碗甜品，说是某一桌的客人想要送给他的。
隋轻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那一桌的客人，是几个满眼星星的女孩子。
于是隋轻只对服务员笑着说：“谢谢。”
服务员留下甜品离开后，他们继续瞎聊。
秦柚盯着那份甜品，而隋轻压根没看第二眼。
隋轻问他：“你要吃吗？”
秦柚移开视线摇头。
他们的菜上来后，女孩子里胆子比较大的走了过来，对隋轻说：“哈喽哈喽，刚刚给你的甜品你不喜欢吗？”
隋轻看了她一眼，带笑的神色没有变化，说：“还好。”
女孩子就问他：“那为什么不吃？”
隋轻虽然还是笑的，视线看上去也在盯着锅底，但神色已经开始不看任何东西了，说：“没花钱的留到最后吃。”
“现在吃吧，”女孩子说，“我们就快吃完了，你最后吃我们就看不到了。”
隋轻被逗笑了，说：“其实到最后我也不吃。”
女孩子问：“为什么？”
隋轻就看着她，对她笑，“如果收下能让你们开心一会儿，那我会收下；但其实收下我不开心，所以我不会吃。”
女孩子胆子再大，听到这个回答也手足无措，说了句“不好意思”，回到朋友那里，一起收拾离开。
这下没人打扰了，但是两个人的话题也一时接不上。
“……你不喜欢吗？”秦柚突然开口。
“什么？”隋轻抬眼看他。
秦柚看向那碗甜品，没多说。
隋轻也看了一眼，说：“还行吧，其实他家的挺好吃的，你可以点一份试试。”
“……”秦柚沉默着，又问，“你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隋轻真的认真想了想，说：“好像……没有。”
“吃的也没有吗？”
隋轻：“都行啊。”
“喝的？”
隋轻：“都OK。”
“玩的？”
隋轻：“也没有特别喜欢的吧。”
秦柚再次陷入沉默，最后有些冷漠地说了一句：“你肯定很难追。”
隋轻就说：“没有吧。”
秦柚的追问显得有些不留情了：“意思是很多人都追到过？”
隋轻专心地下着菜，回答问题就是当聊天顺口答：“那没有。”
秦柚：“你谈过恋爱吗？”
隋轻：“一次吧。”
秦柚：“难道还有两次？”
隋轻没忍住笑，眼睛弯起来，说：“没，就一次。”
秦柚审视着他，没问出口那一次是男的还是女的，垂着眼说：“就是很难追。”
隋轻就笑着看他，说：“那也没难着你啊。你呢？——在学校难追吗？”
秦柚这才像回神一样，感到慌乱，但他故作镇定，摇头，不看人。
他能感受得到，收到甜品的时候，隋轻的开心就显得不那么放肆，女孩子找上来的时候他更明显地拒绝交流，等到后面和自己聊天，他才有所好转。
所以，他谈的那次恋爱是什么时候，和什么人谈的，是男的吗？为什么他说起来的时候就像在说吃了几次饭，没有一点别的情绪。
还有他那句“没难到你”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暗示或者明示自己什么吗？
这些秦柚没法问出口，心不在焉吃完饭，就带着隋轻回租房。
路上隋轻倒是挺开心的，但秦柚莫名提不起兴趣。想到刚吃完的饭，他掏出手机低头给隋轻转账，不过隋轻没看手机。
他也不提醒，收了手机默默走。
直到横穿那条水杉街的时候，秦柚忽然驻足，问：“球拍呢？”
隋轻也愣了一下，然后一笑，和他回小公园去找。这么一闹，某些情绪也暂时藏起来了。
终于带隋轻回到租房，开门的时候，秦柚竟然有点发晕。等隋轻走进这间屋子，把门关上，他才从那种漂浮感里出来。
隋轻进屋，一眼就看到了今早秦柚放在客厅的吉他，于是问：“你兼职怎么没用这把吉他？”
秦柚也看了一眼，说：“那把是俱乐部的。”
说完，有些局促地带隋轻坐在沙发上。
隋轻刚坐下，就说：“我记得你俱乐部用的是电吉他，原来私下用木吉他吗？”
秦柚没说话，沉默一阵后才说：“私下……也算用电吉他。”
听他一说，隋轻来了兴致，等他继续说。
秦柚原本不想说的，迎着他的目光，还是硬着头皮说：“木吉他是高中开始碰的，我初中都弹电吉他。”
隋轻就说：“那挺少见，大部分是木转电吧。”
秦柚点点头，不是很想继续延续话题。
吉他手如果想木电兼修，大部分确实和隋轻说的一样，倾向于木吉他转电吉他。
而秦柚是先弹的电吉他，再弹的木吉他，所以他的击勾弦风格听起来和别人都不太一样。他初中也确实一直在弹电吉他，不过那把电吉他并不真正属于他。
他只是某一天被爸妈辱骂说教得不想回家，误入某个琴行，老板觉得他孤零零的怪可怜，带他试了一下电吉他。结果，老板发现不需要怎么带，他第一次上手就不像什么都不懂的新手。
老板问他学过吗。
他说，看过网上视频。
老板有个孙女，无奈没继承他的音乐热爱和才华，看见他就像看见天才看见宝，整整初中三年，给了他一把电吉他和一些算不上太好的设备，随时欢迎他去店里。
三年结束，他考上了余中，那把电吉他本来也能和他一起过来的。但在那个暑假，电吉他被他爸看见后，他爸狠狠质问斥责了他一顿。
他爸拿吉他的时候激动了，一个没拿稳，琴颈摔坏了。
到了高中，他不是没有给他爸妈说过他要吉他。结果可想而知，无非就是你那个成绩先提上来再说，顺带被教育了一下正确的学习观和价值观。
问题是他那会儿的成绩在班上擦了前十的边，比起高二高三的他来说，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这把木吉他是他高一买的。
他高一本来想继续攒钱买电吉他，但那时候在住校，都不说电吉他的单块效果器和音响了，综合效果器得买吧，在宿舍的话，监听耳机声卡什么的也得买吧。真的要一套买下来，不知道要存多久的钱。
所以他随便攒点买了一把音色手感都不错的木吉他。
反正对他来说什么乐器都没差别，甚至是不是吉他也行，能出歌就行。现在比起电吉他，他更想买的是编曲设备。
隋轻问他：“难吗？”
他回神说：“不难。”
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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