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成绩的时候,隋轻点的两杯咖啡刚好送上门。
他开门去拿,等他回来,秦柚查成绩的页面也加载出来了。
秦柚看着那个成绩,走着神,坐着没有一丝动静。隋轻一坐过来,把他的那杯递给他,看一眼他的屏幕,就笑着说:“那么厉害?”
秦柚接过咖啡,想看他,但只看了一下,接着看向键盘,摇摇头。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应该要谦虚一下,说“没发挥好”,“状态好的话应该还能更高”;但是他没这么说。因为状态再怎么好,也不可能比得过隋轻,没必要在他面前故作谦虚招人笑。
“后面的时间,不想出门玩儿一玩儿吗?”隋轻喝了一口咖啡,问他。
秦柚刚想谢谢他之前帮忙,被他这么一打岔,也不好谢了。于是他关了网页,说:“想先找兼职。”
“还没找到吗?”隋轻问。
秦柚说:“昨天晚上刚问了人,今天等回复。”
“真不错,”隋轻说,“还要继续打吗?”
他摇摇头。
“行,做你想做的事吧,想玩了叫我就行。”隋轻把电脑和椅子搬出去,剩下的时间和空间留给他。
隋轻走后,秦柚把成绩发给了他妈,并不打算搭理秦涛。没多久,他妈发了半个屏幕的小作文,夸他、爱他,说她是多么欣慰感动,然后发了两三张他弟他妹一起吃饭的照片。
他弟头发本来就不长,现在全剃了,大概是做了头部手术;他妹……吃得挺开心的。
也刚好,昨天联系了市里的很多录音棚,现在就有人回他了,让他下午去一趟。
下午出发之前,他妈给他转了钱。他那个成绩,真上不了什么声名远扬的大学。估计在秦涛眼里,不如那个所谓的“堂姐”半点,但是也足够让他对外装逼。
大概就是——“哎呀也就那样,成绩要上去也上不去,只能在这种大学里混一混了”。
别说了,秦柚但凡对别人少点厌烦,也会小装一下。
即便成绩不是顶好,他妈转来的钱还是挺多的,至少比他想象的多。
转账上面就是他弟他妹那几张照片,他收了之后,退了三分之一回去。
东西该装的装一下,他收拾着走出了房间,想给隋轻说一声,但是没看到人。隋轻的房间门关着,这个点不知道他会不会睡一会儿午觉,犹犹豫豫到最后,还是没敲门。
他去了第一家录音棚,人家浅浅招待了他一下,开始问他能力怎么样。他想做点编曲相关的事,就问他编曲经验如何。
他说:“两周。”
人家:“……”
于是他去了十几公里外的第二家。
他握着手里接到的第二杯水,打量着不如上一个录音棚的环境。别人问他有没有相关经验,他说:“两年。”
顺便展示展示能力,人看了看,听了他打磨过的曲子,点头说还不错,差是差了点,但也留下他了。
任务是搬设备和招待客户。
他走了。
折腾一下午,也没什么时间再去别的地方,只能回去。
临近隋轻家,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忽略他妈又发来的一张双胞胎康复照,看时间,快八点。这次开门,他稍微熟练了一点,不用像上次一样,开个门都像试探。
进了屋,隋轻坐沙发上转过头来,问他:“吃了吗?”
他摇头。
隋轻就那么一问,他没吃,隋轻也没办法变出什么给他吃,只能让他点个外卖,免得半夜饿死。
不过隋轻还是问他:“吃烧烤去?”
秦柚想了想那些预制肉的油脂,还有厚重的香辛料,想到它们入口的感觉,摇摇头。
不说话,没吃饭,没胃口——隋轻再怎么着,也看出来他状态不对了。于是隋轻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对他昂一昂头,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说:“没事。”
隋轻就笑出声,说:“这两个字当着我面儿别瞎说;这要是不认识,我真当没事儿。”
秦柚:“……”
“坐着?”隋轻示意他坐沙发上。
一坐下,身体得到了放松,但大半天劳累的后劲猛地涌上来。
“现在没心思玩吧?”隋轻问他。
他点点头。
“行,本来还说带你出去玩儿——那你先弄点什么吃,实在不行,半夜饿了出来吃桌上那盒饼干。”之前那盒饼干就那么放着,两个人谁也没碰过。
秦柚没说什么,放松下来后,饥饿感也逐渐爬上来,他象征性地拿出手机看看外卖。
他在余中三年,两年半都在点外卖,已经深谙这些傻逼外卖的**样。
花里胡哨的国潮花纹早很多年就已经过时了,那些超多贴图、超高饱和度的店铺是下等中的下等;有的招牌图简约大气,点开菜单也是赏心悦目,买到手才知道什么叫“网恋奔现”;所谓的“现炒”店铺,味道和其他几家“现炒”店铺一样,快餐西餐韩餐各种餐同理。
而什么品牌店连锁店,那更是味道从一而终的寡淡,超绝起送费,超绝配送费,费多量少;看上去实拍朴实无华的店铺,真吃了才知道真实味道跟原图没差别;好不容易找到好吃的,一顿六七十,真该去死了。
吃了这些外卖,才知道人类的厨艺是没有下限的。
一句话,和音乐市场一个样。
不像喂活人。
这世界没救了。
他就一直划手机,停都没停,眼神已经失焦,思绪已经陷入虚无。
最后是听见隋轻的叹息声,他才回神。
那一声很轻很轻。要不是整个空间安静得不行,要不是他耳朵好,要不是他对隋轻的气息很敏感,那个音量几乎不可能让他回神。
关掉手机后,他也没看隋轻,不知道隋轻为什么忽然叹息。只在长久的沉默后,说:“我弟弟妹妹出车祸了。”
隋轻没说话。
他自顾自继续说:“高考第二天的时候。”
他偏头,缓缓望向隋轻。隋轻除了有些意外,好像没什么别的情绪。
于是他垂下眼睛,盯着隋轻的手,说:“我觉得和我没关系。”
隋轻格外安静,什么都没说。那双手也随意扣在一起搭着,就等他自己一分一秒地过着,等他自己慢慢说出来。
“我考我的试,他们过他们的马路。隔这么远,架又不是我让他们吵的,撞了人的车也不是我开的,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淡淡地说。
说好听点,那两个小孩是他的弟弟妹妹,但是他们出生七八年,给他管过吗?他初中六点半就去上学,下午回来打点游戏,写作业到十点,除了吃晚饭,见过他们?
高中三年,他不回家,假期生活费是自己赚的,秦涛跟他妻子有多问过一句?
出了事,秦涛就想让他帮忙;他自己高中三年,假期一个人在外面,他帮忙了吗?
哦,秦涛说:“这是你自己能耐,是你自己跑出去的。”
从小到大,注意安全是从老师那里学的,自尊是天性带的,男生可以喜欢男生是上网搜的。出事自己解决,情绪自己控制,跟那对男女有什么关系了,就问。
难道真的要他们把他丢在街头自生自灭,他才可以不认这对爸妈?
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妈的“爱”来得莫名其妙:一整年不管不顾,到了某些关头就开始“妈妈爱你”、“妈妈关心你”。
到底谁在爱他关心他。
他淡淡地说完那几句话,就陷入了沉默;也不看隋轻的手了,看自己的。还是没听见隋轻说话,手就不安地动着。现在手上没什么东西给他排解,他就一只手点着另一只手的指甲,打着微弱的节拍。
许久后,他说:“……我是不是不配当他们的哥哥?”
终于,隋轻说话了:“为什么不配?”
他说:“……一个好哥哥,不应该陪着他们,放弃自己的梦想和生活,安安稳稳地照顾他们吗?”
隋轻问:“严重吗?”
“不知道,没问,”想到他妈发的照片,他说,“应该不算。”
隋轻又问他:“弟弟妹妹多大。”
他说:“六七八岁的样子。”
隋轻:“这几年应该没怎么见吧?”
“嗯,”秦柚想了想,补充,“以前也没怎么见。”
他说完,隋轻又没声音了,他只好抬头去看。一看,隋轻那双眼睛带着某种说不上来的笑意,看着他。
鬼使神差地,他在隋轻这种眼神中,把这段时间心里一直憋的事说出来了:“我从来没觉得我多了两个弟弟妹妹,因为我从来没感受到那是我爸妈。难道管好人不是他们的责任吗?为什么非得让我一起承担?那么多年,我和我弟我妹说的话,都没有语文老师让背的课文多。平时只会教他们 ‘别吵别闹’,‘好好相处’,出了事就说我没有哥哥的样子。
“我觉得等我经济能力独立了,我是可以帮一下,但我现在有什么啊?
“……为什么都在称赞那种,牺牲梦想守护弟弟妹妹的哥哥?……有那么多承担家庭责任的哥哥,为什么我不是?”
他没说了,再说又得哭。
隋轻听完——笑着听完,就对他说:“那么了不起呢?一个人扛了那么多年?”
视线又被隋轻的话勾过去了。
“你不用承担什么,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就算是情分和名义摆在那儿,你从来没有过归属感,哪儿来的责任让你承担?你先为自己而活,别的以后再说。”
秦柚没法直视隋轻了,多看一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不能在他面前哭了。“我可不可以……”
隋轻:“可不可以什么?”
秦柚的视线没法固定在视野里,无数次想看隋轻,结果只能是避开,“……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吗?”
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虽然说也得看事吧,但是基本都会的。”隋轻说。
当他没说。
反正也没说。
“可不可以……吃碗面。”
隋轻的眼睛一笑,没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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