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墙之隔,李邺在听到外面的声响后就立刻遣李二出去看看,无奈李二正在后院修补墙垛,他向来一根筋,做什么事都要做到完成为止,所以无心看热闹,于是李邺只好自己起身前去。
门缝悄然错开一线,只见一片吵嚷声中,春风堂的大门霍然被打开了,呼啦啦的一阵风卷进去,雪粒子撞在祝云早藏蓝色的围身裙上,霎时便化了。
她今日梳了一个高高的同心髻,并未插花缀玉,只是用一道淡蓝色的飘带将其固定,素气虽素气,但看起来却显得五官十分清晰,眉眼之间平添了几分英气。
门外几个泼皮无赖见自己一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祝云早给喊了出来,心中还在暗自庆幸,这笔买卖做得真值。
下一瞬,祝云早就自门边拉出一柄生着铜黄铁锈的砍骨刀,那柄砍骨刀长约二尺有余,刀脊颇厚,看起来沉甸甸的,至少得有四斤,是她问肉摊借的。
此时刀刃刮在地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雪地上因为来往走动而踩出的泥浆顿时便被划出一道长痕。
而这道长痕此刻恰到好处地止于门前,祝云早早上包包子,肩上束着的襻膊还没来得及拆下,于是云堆的雪袖被拉起好几折,她拖着刀走到几人面前,猛地将刀尖冲着几个人的面门抬起,又逐一扫过,“听说有人要拆我家医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发问,对面几个无赖均是一愣,不是说这祝家娘子生来气质文弱,忍气吞声多年,几乎从不与人发生争吵吗?
可眼前这位看起来怎么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祝云早收刀落地,单手叉腰,拄着砍骨刀气势汹汹往门前一站,柳眉一竖厉声问道:“在下祝云早,敢问你们家少爷哪位?姓甚名谁?有何病症?”
几个泼皮无赖互相对视了一眼,为首的那个刀疤脸将脸朝天一扬,好似只用两只鼻孔极为轻慢地扫了祝云早一眼,便神情牛气道:“我们家少爷乃是云溪县大名鼎鼎的潘泽潘公子,能相中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那个姓李的媒婆没同你说清楚?”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左邻右舍的人在听到“潘”这个姓氏时,都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原本想要上前来凑热闹的人也迅速逃离了去。
祝云早看得莫名其妙,于是也迅速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但并没有半点关于这个潘泽的内容,看来此人与原主此前也素不相识。
如此一来那便好办了,这等同于直接帮她省去了编谎与圆谎的力气。
她想清楚后立刻便道:“既然潘公子是有意求娶我,怎么不见他今日亲自前来?”
“求娶?”那刀疤脸冷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睨了一眼祝云早,“没听说过哪家哪户的公子爷纳妾还要亲自登门求娶的,前日能到你家与你相看,都算是给足了你家面子。”
话毕他四下扫视了一圈,余下几人顿时都跟着哄笑了起来。
祝云早心底里则冷笑了一下,原来是纳妾啊,怪不得没有传闻中的三书六聘什么的。
不过由此看来对方也定然是个荒唐可笑的纨绔子弟,否则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有意?
刀疤脸见祝云早半晌没说话,于是往前凑了凑,道:“祝小娘子,既然该问的你都已经问清楚了,那便跟我们走一趟吧。”。
言语间三两个便要上前拉扯祝云早的手臂。
祝云早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将手里的大刀一抡,威胁道:“若是此事能成,日后我便是潘少爷的枕边人,你们谁敢动我!”
对方几人明显科技树没点在智慧值上,看起来一个个咋咋呼呼的,但实际上也是狐假虎威的做派,一听祝云早这样说,便竟真没再上前。
几人挤眉弄眼了半晌,刀疤脸后头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弟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到刀疤脸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虽然听不大清楚具体说了什么,但从二人的反应和表情来看,大概率是动摇了。
祝云早立刻见缝插针道:“诸位好汉想必也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若是当街强抢民女,传出去几位脸上也不光彩,况且我也不愿与诸位伤了和气。
“我家的药馆就在此处,潘公子又知晓我家位在何处,我就是想跑也跑不了。倒不如你们现在回去同潘公子说说,我愿亲自下厨,给潘公子赔罪,还望潘公子明日酉时屈尊下榻此地,我二人再次相看一番。
“若是届时能得潘少爷青眼,自然是美事一桩,我自不会忘了诸位今日的恩情,若是潘少爷瞧不上我这蒲柳之姿,那诸位也算是功劳一件。”
这话看似平常,实则里面暗藏玄机。
其一,这一声“好汉”称谓瞬间便将对方几个泼皮无赖的身份给抬高了不少,任谁听了都会觉得舒心,毕竟若是能当大侠好汉,谁愿意当地皮流氓。
其二,祝云早特意强调了自己的现状,表明了对方并不是没有将潘公子交代的事办成,只是换了一种更好的处理方式。
其三,她在话语之间尽量放低姿态,将潘公子捧至高位,并将事情拆解为成与不成两部分,抛出诱饵,如此便能形成一种敌强我弱的错觉暗示,而且这种示敌以弱的招数任这几个泼皮无赖也听不大出来。
刀疤脸思索了一会,又和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弟商量了几句,最终他振臂一挥,招呼道:“走!我们回去问问少爷再说。”
一大帮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
祝云早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亦是兵行险招,并不能确定这招能不能成功。虽然她还留有两招后手,但另外两个方案终究是下策。今日能用缓兵之计暂且将此事按下,也算给了自己争取了一个相对充足的准备之机。
她按了按发酸的右肩膀,该说不说的,这砍骨刀还真是怪沉的,她之所以刚刚拄着刀不是为了彰显气势,而是她真的提不动了,再提一会只怕接下来一连几日都要抬不起胳膊了。
李邺站在门后面,见人群散去了这才走到春风堂的门前,接过祝云早手里的砍骨刀道:“我帮你拎进去吧。”
祝云早也没推辞,两人将刀拿进去后,又将铺子外面碎掉的瓶瓶罐罐全部收拾了一下,一番整理之后这才坐下来喝水休息。
李邺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祝云早道:“是我二伯娘趁着家父离世,家母卧病,家兄进京赶考,于是找了个人与我相看,想早点给我定下一门亲事,好借机霸占我家这间药馆,我这才逃了出来,但纸包不住火,这不,今日那家便找了一群无赖过来闹事。”
李邺听完后皱了皱眉,这些年他行走江湖、居无定所,故而对于处理这种家长里短的事其实并不大熟悉,倘若这种上门找茬的事换做他来处理,那么计划十分简单——将人全杀了便是。
但现在需要处理这件事的是祝云早,那么似乎就得换个方式思考了。
李邺认真思索了一下,尝试转换身份代入到祝云早的处境之下,问道:“那你可有什么打算?我听你方才说要请那位姓潘的公子来此一见?”
祝云早边想边道:“我原本还做了另外两手打算,一则是将我私下为妇人诊治恶露的消息散播出去,如此一来潘家自然不会容许我进门,此事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二则是求助于早上来我包子摊买包子的那两位捕快,倘若有官府介入此事,谅他们也不敢造次。”
李邺闻言立即道:“这两种方法看似行得通,但细想来似乎都有不妥之处。若按第一个法子,你的名声定然会受损,往后想要经营铺子,只怕难上加难。
“若按第二种方法,这潘家少爷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找人来你门前闹事,可见背后也定有势力。事关重大,祝姑娘还是提前打探一番为妙。”
祝云早道:“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考虑到这些问题,所以方才才没有贸然行动,而且眼下我有了更好的计策。”
李邺忙问:“什么计策?”
祝云早弯起唇角,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我打算将这两种方案都暂且准备着,以备不时之需,届时再见机行事。若是我明日与之一见,事情还能有所转圜,那么这位潘公子就未必会成为我的敌人,而是成为我的一大助力。”
李邺见她似乎胸有成竹,便也没再多问个中详情,只道:“不知我与李二是否有什么地方能帮得到你?明日一早我还有几位小兄弟也能陆续到达此地。”
祝云早思量了一下,在书案上摊开一张生宣纸,提笔将自己整个计划从头到尾都给李邺梳理了一遍,然后拱手抱拳道:“如此一来,若那潘公子仍执意纳我为妾,就得有劳李兄等人帮忙散播一下消息了,不过切不可将那患有恶露之症的女子身份暴露出去。”
“某自当尽力。”李邺点了点头,看着纸上自成一派的字迹不由得苦笑:“不过你这字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谁料祝云早大手一挥,似乎全然没听出来这句话中的深意,还当是一句夸赞,竟道:“这叫医学速写,你看不懂也很正常,事成之后我教你这其中的要领所在便是。”
李邺一时语塞,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是,谁说要学你这一手烂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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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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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泼皮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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