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篾编的窗棂外，晨露顺着青竹的节纹往下滴，“嗒”地落在陶土盆里，溅起一点水花。
陆千声睁开眼时，鼻尖先萦绕着一股清苦的药香，混着冰泉煮茶的淡甘，丹田处的灼痛感竟消了大半。
昨夜在枯林鬼市外那阵撕心裂肺的绞痛，仿佛成了一场模糊的梦。
陆千声撑着竹榻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换了身灰布弟子服，领口绣着极小的宗门标识纹路——是神雷宗弟子的制式。
之前披的黑斗篷叠在榻边，半块天雷令牌被妥帖地压在斗篷下，令牌边缘还沾着点干枯的草屑，是昨夜倒地时蹭上的。
“醒了就把这颗凝神汤喝下，再晚些火毒该反扑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陆千声定睛一看，是昨日在鬼市遇到的那位丹修，他端着个粗瓷碗走进来，碗里盛着淡蓝色的茶汤，水面浮着几片切碎的冰心草叶。
丹修把碗递到陆千声面前，目光扫过陆千声锁骨处，那里的黑纹虽淡，却仍能看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被火燎过的纹路。
陆千声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热意，忽然想起秦天迹以前煮药时，总把陶壶冷却到不烫手才递给他。
陆千声低头看了看，发现没问题才喝下去，冰意顺着喉咙滑进身体里，原本还在隐隐躁动的红莲火毒，像是被安抚住的野兽，渐渐沉了下去。
“此处是神雷宗的后山药园，我捡你回来时，你怀里还攥着这半块令牌。”丹修指了指榻边的半块天雷令牌，语气平淡，“你体内居然有两种相斥的火毒，能撑到现在已是侥幸。”
“是你救了我？你究竟是……” 陆千声问道。
“算是吧。” 丹修收起竹壶，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丹谱，“在下名唤陶语，乃神雷宗药园长老，在鬼市外看到你时，你已经快被火毒烧晕了。”
陶长老的目光移动，指着那半块天雷令牌：“你应该不是神雷宗弟子，对吧？”
他指向半块令牌的指尖下意识顿了顿，目光在半块令牌上不易察觉的纹路上停了半秒，才移开视线。
陆千声握着碗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陶长老袖口，那里沾着点炼药时蹭上的丹灰，他没有回答陶长老的话。
“你不说我也知道答案，你身上没有半点神雷宗功法的灵力波动。”陶长老笑了笑，“倘若我将你的行踪告诉宗门，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逃不出去。”
陆千声抬起头，对上陶语的目光，眼中透露出一丝警惕，说：“那你想怎样？”
“哈哈哈……”陶语摆了摆手，站起身走到窗前，“放心，我其实对宗门的尔虞我诈一点也不关心，你大可在我这安心住下。”
“不过……”陶语话锋一转，“我还是得收点利息。”
陶语把桌上的一本丹书递给陆千声，说：“我缺一个懂炼丹的帮手，你缺一个藏身之处，这个买卖如何？”
陆千声翻开丹书，里面详细记载着许多的丹方，他抬头看向陶语，对方虽穿着神雷宗长老服，却没有半点宗门长老的架子，竹屋里摆着的药草，都是寻常的清心草、冰灵草，没有任何高阶灵植。
“长老为何帮我？” 陆千声问。
陶长老笑了笑，看向窗外的药圃：“神雷宗不是铁板一块，我只想安安稳稳地炼丹足矣。”
陆千声攥紧令牌，脑海中的小人似乎争执了很久，最终他点了点头：“成交。”
“爽快！”陶长老脸上似乎有股掩盖不住的喜悦。
“不过我也还有一件事要办。”陆千声将那本丹书合上放在一旁，“我要炼制化形丹和匿灵丹。”
陶语听到这两个丹药的名字时，脑子似乎宕机了一会，有些手忙脚乱地去翻找着什么，嘴里还喃喃道：“你等等，我找找……”
陆千声在陶语翻箱倒柜的功夫，已经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自己的衣物后，在桌子旁坐下来。
片刻后，陶语拿这一本书籍，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丹药，激动地对陆千声说：“你说的是这个化形丹？”
陆千声看了一眼，陶语指的便是他要炼制的化形丹，上面写着六阶丹药·化形丹：“嗯，就是这个。”
陶语把书扣在桌上，惊讶道：“你居然能炼制六阶丹药！”
陆千声看着陶语不着调的样子，完全没有长老的定性，看来他说的也没错，他的确不适合当长老。
“奇才……”陶语似乎还处在震惊中，“这么看来，我的利息还收对了。”
陶语先前在陆千声昏迷时，观其骨龄不过及冠之年，没想到居然有如此高超的炼丹天赋。
“不知阁下现在是几阶炼丹师？”
“几阶，很重要吗？我好像没认证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陶语又被雷到了。
没有认证，说明不是正统炼丹师，加上陆千声还是散修，陶语又问了一句：“你究竟师从何人？”
“不知，我的师尊几年前便离世了。”陆千声饮了一口茶，尽管未表现出任何表情，但捏住茶杯的手仍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啊？抱歉……”
“无妨，已经过去了。”
陶语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索性放弃思考：“罢了罢了，既然你要炼丹，那便跟我来丹房吧。”
陶语的丹房在竹屋后院，推门便见三足青铜丹炉立在中央，炉身上刻着淡青色的丹纹，炉底还残留着昨夜炼丹的余温。
陶语搬来一张矮凳，又将装着灵草的木盒一一摆开：“化形丹的材料你都备齐了？我这估计没有六阶丹药的材料，你若不够我先去想办法。”
“材料我有。”陆千声点点头，从乾坤袋里取出在鬼市买的塑体花等材料，塑体花花瓣上的血纹在丹房的光线下愈发清晰。
陆千声指尖凝出一缕冰灵力，轻轻点在青铜炉上，炉身瞬间泛起一层薄霜：“陶长老，借你的丹火用用。”
“啊？”陶语这才发现陆千声是变异冰灵根。
不是，这奇才从前到现在到底是怎么炼丹的？冰灵根都能炼丹，太逆天了吧！
陶语赶紧引着他到丹房角落的宝匣旁，打开后里边的火种泛着淡黄微光：“这是我从秘境引来的，最适合炼需要控寒的里灵火种。”
陶语是想着凭他四重丹火炼制六阶丹药可能不太够，加上灵火种的话应该没问题。
陆千声没再多说，将材料按顺序投入丹炉，冰灵力顺着炉壁缓缓注入，他炼药时格外专注，眉梢微垂，指尖的灵力控制得分毫不差。
陶语释放的丹火居然被陆千声的冰灵力稳稳地包裹住，所有的热量都没有散失，甚至灵火种都没用到。
连陶语都看呆了：化形丹是六阶丹药，他也是第一次见六阶丹药炼制，可陆千声仅凭一人，竟让炉内的药气稳稳凝聚，没有半点外泄。
半个时辰后，丹炉“嗡”地一声轻响，三枚莹白的丹药从炉口滚出，药香瞬间漫满丹房。
陆千声抬手接住丹药，递给陶语一颗：“三颗，成丹率还说得过去。”
陶语接过丹药，指尖刚触到，就感受到丹药里蕴含的浑厚灵力，这化形丹的纯度，竟比书上记载的还要高！
他忍不住感叹：“我炼了三十年丹，还没见过有人能把化形丹炼到这个地步……你这天赋，奇才当之无愧。”
陶语将化形丹还给陆千声，又递给陆千声一个玉瓶装丹药。
陆千声收起玉瓶，刚要擦拭炉壁，丹田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灼痛，他下意识按住小腹，脸色微变。
陶语见状，赶紧扶住他：“是不是你体内的火毒又犯了？这到底是何种火毒？”
陆千声闭上眼睛，轻描淡写道：“是……我用红莲丹引的毒，以毒攻毒，能暂时压制天火毒。”
陆千声下意识摸向乾坤袋，那里装着秦天迹留下的最后一株冰心草，他没舍得吃，此刻捏着草叶，才勉强稳住呼吸。
“红莲火毒？天火毒？以毒攻毒？”陶语瞪大了眼睛。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你们这些奇才了。
“这法子古籍里只提过一句，说稍有不慎就会两毒攻心而亡！你居然能撑这么久？”他绕着陆千声转了两圈，眼神里满是钦佩，“寻常人早被这两种毒折磨疯了，你倒好，还能安安稳稳炼丹药，啧啧啧……”
陆千声没接话，只是捏了捏怀里的半块天雷令牌，若不是为了查身世、报仇、等修仙大会的重逢，他或许也撑不下去。
之后，在陶语已经麻木的状态下，又观摩完了陆千声炼制五阶丹药·匿灵丹。
第二日清晨，陶语拿着一块黑色令牌回来，令牌上刻着“雷”的字样，还缀着个小小的雷电纹路。
“这是我去掌事堂给你弄的身份令牌，以后就是药园的正式弟子了。”他又递过一块铁牌，上面刻着陶语的私印，“你拿着这个去报道，要是有人刁难你，就说是我陶语的人。”
“对了，既然你都换个身份了，有没有想到新的名字？”
陆千声接过令牌和铁牌，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这是他第一次有“宗门弟子”的身份，虽说是伪装的，“就叫‘陆潜’吧。”
他服下化形丹和匿灵丹，指尖微动，原本的面容渐渐变化：眉梢变粗了些，下颌线也柔和了几分，连眼底的冰纹都隐去了。
陶语看着他的新模样，满意地点点头：“这化形丹果然厉害，连我的灵力都探不出破绽，你去掌事堂报道时，少说话，记着你只是个普通的药园弟子，别暴露你炼丹的本事。”
陆千声应了声，将铁牌揣进怀里。
陆千声把天雷令牌藏进衣襟前，用指腹蹭掉边缘的草屑，又想起秦天迹以前总帮他擦干净乾坤袋上的灰，忍不住笑了笑。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竹屋外的药圃里，冰心草正迎着晨露生长。
陆千声：[爆哭][爆哭][爆哭]含泪进入新宗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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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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