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湛蓝，万里无云。
林奚抬头，手伸出屋檐阴影外，阳光稍作停留，掌心很快炽热起来。
“先生，请进。”
确认好票据无疑后，红棕色短裙制服的女人走到林奚的身边，双手递上纸质票，做了个指引的手势，“请跟我来。”
“谢谢。”
林奚转身向他身侧坐在轮椅上，银发苍苍的女士俯下身说：“奶奶，我们进去了。”
年纪接近80的傅奶奶耳朵几乎失聪，要林奚很大声说话她才能够听到一点。
“好孩子，走吧。”
傅奶奶说话腔调带着点普港味，又怕林奚听不懂，放缓了语调，就像家里爱唠嗑的长辈样跟他说话，“真是麻烦你今天来陪我。”
“奶奶，我很高兴能够陪伴你。”
忍不住捏紧衣角，林奚努力挤出的微笑或多或少不太和谐。
傅奶奶轻轻拍了拍他推轮椅的手背，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庞大的家族体系中，这位坐在正中央的女士，在各色各样的目光中，以从容优雅的姿态接纳了他。
几位上了年纪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用难以捉摸的视线打量他。
年轻一代对他的态度都很友善。
“林奚，过来我身边。”
在难言的尴尬中，傅奶奶是第一个朝他伸出手。
林奚心中满满都是感激，本来今天他应该陪着王争去新的工厂监工，但傅奶奶说有位好友的孙子要举办一场演奏会，邀请他一起参加，林奚无法拒绝。
他推着傅奶奶坐在VIP的位置上，周围一圈的位置都被包下来，只有零星的几个保镖坐在两人附近。
金碧辉煌的演奏厅，一排排巨大的灯吊在悬梁顶上，观众陆陆续续入座，红色的席位只空了半数。
黑色的施坦威钢琴被单独摆在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上边，木地板反射接近白色的光晕。
林奚确认好傅奶奶没问题才坐下，他来得匆匆，也没有查看是谁的演出，不过第一次听钢琴演奏会，他还是有些好奇。
演出告知结束的下一秒钟，四周的灯光瞬间就暗淡下来。
大家的视线里只有金色的舞台。
这时，一位穿着高定礼服，走路优雅的男人携光而来，步步走向施坦威。
他朝观众行礼，随后坐在椅子上，没有一句台词就开始演奏。
如流水般的乐符在黑白钢琴键上跳舞，轻快短小的曲子作为开场，紧接着是一段和谐转场，进入第二首曲目。
傅奶奶靠在软垫上，听着。
而林奚，他的瞳孔几乎在看清舞台上的人时，瞬间放大。
这张脸化作灰他都不会忘记——是白时川。
他竟然来听白时川的演奏会？何止是浪费钱，更是叫他反胃恶心！
触摸到钢琴的瞬间，白时川就从优雅贵公子切换成一名在沙场上战功赫赫的武将，每一秒，每一颗按键，每一个节拍，都被缜密地组织好，然后用最完美的节奏演绎。
观众们纷纷沉浸在曲子里。
“你不舒服吗？”
傅奶奶注意到林奚的脸色很苍白，宽慰地告诉他：“需要让小陆帮你看看吗？”
“可能是早上吃坏肚子了，不用麻烦陆医生，奶奶，我去下洗手间。”
这个空间他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会被窒息而亡的。
从侧门出来后，站在门边都还能音乐听到里面的声音，林奚踱步走向楼梯间，想要去一楼大厅坐坐。
就在转过角的刹那，他撞上一人的胸膛。
“喂！走路没长眼睛吗！”
嚣张跋扈的语调立马让林奚想起一个人。
他还没有抬头看那个人，肩膀已经下意识绷紧。
一段时间不见，被傅序临收拾过的金珉还是和之前一样，高傲，自满，睥睨万物。
他看清撞他的人是林奚后，嘴角稍稍上抬的弧度让他的表情不至于过分傲慢。
“林奚。”
“喂！别走！”
好不容易见到林奚，金珉岂会放他走，强势地用手臂把人架在墙壁和自己之间，低头将人全部包裹。
“我听他说，你从楼梯上滚下去了，没事吧？”
没想到他第一句话是关心，林奚怔了下。
“你不想在白时川身边，你告诉我，我不会让他碰你！”
“……”林奚别过头去，不想看他，“你在说什么……你和他不是一样的吗？”
“你们两个，都是想替林文斯报复我。”
“我找你跟林文斯没有半点关系！”
近乎吼出的话，金珉说完，看见林奚的肩膀抖了抖，心里又有点后悔，他没想对林奚发脾气。
但话说出口，他碍于面子，也不会收回，更不会软和下来。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把头撇过来。”
林奚被他吼得耳朵疼，转过来，目光坚毅，没有半点害怕，他已经用口袋里的手机通知傅家的保镖过来。
“你找我做什么。”林奚瞪着他说：“脑震荡还不够吗？”
“如果你以为还可以像之前那样戏弄我，那你可要失望了。”
他已经不是菜板上任人鱼肉的猎物，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靠山，自己的守护者。
他跟林文斯一样，都有人爱着！
金珉撑在墙壁上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头状，帅气的眉宇间被股阴暗的戾气充盈，下眼睑微微向上抬。
墨色的瞳孔倒映着林奚那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叫金珉讨厌死了。
他什么都没做，第一次见面甚至不惜花大价钱来讨好林奚，结果被人冷脸不说，还要被嘲讽。
桩桩件件但凡放在别人身上，金珉早就把人搞得在S市活不下去，从前就有人被他逼到出国。
偏偏他望着林奚，千万手段都在脑海里闪过，却筛选不出一个能够用在林奚身上的办法。
他太倔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你对我好像有很多的误会。”金珉强迫自己耐着性子，手臂收拢，不断压缩林奚呼吸的空间。
直到两人的气息在空气中能够交缠，他才停下前进。
“之前的事情是白时川做的，我没想到他会对你朋友下手。”
“如果你介意，我跟你道歉。”
林奚的态度没有半点缓和的迹象，金珉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下去了。
“林奚，我们不是说过要做朋友吗？”
“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接受我，哪怕一点点，一点点退步也好。”
“我能给你的，比林文斯的多得多。”
“你——”
金珉不想听他反驳，掐起下巴，顶着林奚憎恶的表情，重重地咬下去。
搭在轮椅上的脚缓缓停在他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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