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落地灯打在苍白的纸张上，显得标题“离婚协议”都没那么冰冷。
林奚听到声响，匆忙合上活页本，蹬脚转椅，忘记自己脚还没好，“嘶”字刚刚吐出去，傅序临的手就已经摸到他的脚踝上。
“还在疼？”
单膝下跪的腿，垂下的黑乎乎脑袋散着淡淡的香，味道只有一缕，林奚感到熟悉，他弓下腰，凑近了嗅，恰好傅序临也抬头。
过度的接近视线会失焦，林奚模糊看不清，温湿的气息扑在他的唇上方，很痒，他想退，身体却僵在原地没动。
傅序临扯了个笑弧，抬起下颚，鼻尖擦着鼻尖慢慢上扬，一路滑行到林奚的额前，力度非常轻地，称得上似水温柔的落吻。
“亲亲，痛痛飞走了。”
低沉磁性的声音说着幼稚的话，会让人有种被当做小朋友的错觉。
但在恋爱中，被当做小朋友的感觉可太好了。
理智告诉林奚赶紧起开，事实上他也在挣扎，但挣扎的弧度，力气，范围都被傅序临轻而易举化解。
他很爱抱着他，大面积的肌肤相亲，呼吸口鼻间全是彼此的味道，好似相融交合，叫人迷醉。
“宝贝，老公帮你揉揉。”傅序临索性把人抱去床上，用枕头垫着，手法娴熟地伺候。
林奚窝在枕头里，心里挣扎无果后垂下手，低声问：“你……你今天去做什么了，起得好早……还有，院子里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出了点事。”傅序临解释：“你要是觉得他们吵到你，我就让他们在院子外边守着。”
“……也，也不用。”林奚心虚，不敢追问到底，喃喃道：“院子外边没有遮阳，很晒的。”
“奚奚真善良。”
这也值得夸吗……
“值得。”
林奚：！！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傅序临认真的看着他说：“当然值得，你可是我的明珠。”
坦率直白的夸赞比任何珠宝首饰都来得真实，令人动容。林奚的心跳得比收到珍珠手链时还要快。
屋内的主灯是暖色调的橙黄，吹着空调林奚也不觉得冷，可当傅序临的手从他的脚踝上拿开时，他却骤然感受到了冷风。
“我去洗漱，今晚等我吗？”
“不等！！！”
“……好吧。”傅序临故意垂下眸子，活脱脱的小白菜可怜样，但他的气质外形又不适合装可怜，像金刚装芭比，林奚打了个寒颤，打了个响指在傅序临的脑门上。
“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离开！”
“……？”
看出傅序临的困惑，林奚咳咳两声：“你刚刚被鬼上身了。”
“……”
“好，谢谢林**师的解救，我无以回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喂喂喂，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呢！”
“恩将仇报？”
傅序临俯身上来，林奚顿时感到紧张，还没来得及系上丝带的手腕怕被看见不自然地往后挪了位置。
傅序临没点破，就这样用这张脸近距离看他，让林奚能够看清他眼中全部倒映，却不会越过界限，维护他的安全范围。
“奚奚，恩将仇报？”他把“仇”念得格外重。
“……”
“……”
林奚的双眼透着被蛊惑的神色，大脑晕晕旋旋，在感受不到恶意，全是爱意的目光下，迷瞪改口：“不是……”
和傅序临相遇，结婚，他很高兴。不是仇怨，是幸福。
“等我。”傅序临说完起身去洗漱。
今晚让有点反常，林奚说不上来，他能感知到傅序临身上有股兴奋的劲儿，长年沉稳自持的男人的情绪越过那条规则线，会变得迷人。
水声透过半掩的房门传来。
林奚慢慢滑下去，狗狗抱枕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他。
今夜，他因离别而格外敏感爱意的心让他对此刻的甜蜜有幻梦错觉。
圆形垂下的帘顶散出包裹床榻的月影纱，像一只精美的鸟笼。
“不要……不要继续在对我好了。”他真怕自己舍不得，做出妥协，牺牲家人来达成自己幸福的自私事。
他举起手，想要探探额头是不是在滚烫，光经过纱帘已经变得朦胧幽幽，像霜轻柔地包裹住他纤细的手腕，使得密密麻麻交错的刀痕不再狰狞，而是酝出痛苦已去，请拥抱幸福的讯息。
只要自己幸福就好。
做得到，他就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没有他的家人陪伴，身边伴侣是谁都不会幸福。
“老师……希望你已经抵达南美的洋流，自由，无忧无虑地活下去。”林奚给阿诗蔓准备的行李里有张银行卡，存了100w美金。钱全都是他自己挣的，没有傅序临的资助。
手缓缓降落，贴在他的饱满的唇珠上，他闭眼，在心底告诉自己：坚持就是胜利。
傅序临发现老师逃跑后肯定很生气，他能理解他寻找母亲的心情，但他也有要维护的人，正好他们的目标是同一个人，无法调节的矛盾和爱情同时摆在林奚的面前，他只有一个选择。
这个选择傅序临也很清楚，无论是在亲情还是爱情中，他都得不到首位的次序。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不择手段的争取。
玻璃镜面反射出男人用毛巾擦脸，露出的一半睫毛上的水珠都被吸收干净，眼皮上扬的同时，头顶金色的射灯落进深蓝的眼底，照亮沉浮的幽暗。
他有这个本事得到一切。他理所当然应该得到一切。他配得到这一切。
他抬眼，镜子里的人端正而冷峻。
唇角扯了一下，清正美样荡然无存，释放无法无天的劲儿。
视线下移，腕表冷冷呆在大理石碎花纹的洗漱台面上，铂金表链内层，隐隐渗着一抹暗红。
傅序临拿起表，针头从12的位置向右下滑动，他用指骨低着表底往后抬，注意到了血迹，眼里的情绪尽数翻涌出来，看着实在邪乎。
他用余光确定垃圾桶的位置，随手一抛，抛出漂亮的弧度，百万的表坠入黑色的塑料袋里，彻底失去了光彩。
而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愈发清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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