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头脸上有几分严肃,但一双眼睛确是柔和的。
穆清和看懂了老头的表情,嘻嘻一笑,就要转身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声音。
“清清,活着比死去有意思。”
穆清和讶然,她转头:“老头?”
穆道长却不再说什么,起身走到窗边。
堂屋的后方种着两颗银杏树,树很粗,应是很多年了。正是秋叶飘落的季节,黄色的银杏叶在空中飞舞,穆道长穿着靛蓝色道袍站在窗前。
孤寂
是穆清和对现在这个状态下师父唯一的感觉。
“老头...”秉承着要对自己没有血缘的亲生父亲关心这一原则,穆清和开口问道。
还没等她问出自己想问的,穆道长转过头来,“去玩吧,回来记得把师父给你的书都背了。”
“不是,老头你故意的吧!那么多,我怎么背的完啊!”
穆道长严肃的脸上终于泛起了往日熟悉的笑容,他走到穆清和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清清,记住我说的话。”
“老头,太多了...”
“一定要记住!好了,快去吧”
不等穆清和说完下面的话,穆道长便又转身回到窗子前,双手一背,欣赏起飘落下来的银杏叶。
“银杏又落了。”
穆清和看了一眼站在窗前故意回避谈话的老头,挠了挠头,出了门。
白芷见到穆清和出门,立刻高高兴兴迎了上去。
穆清和本来还有些担心老头,但看到白芷高兴的样子,也被她感染,拉住她伸过来的手,“来的怎么这么早?”
白芷脸上笑容愈发狡黠,“难得我爹让我出来,当然要在早早出门,痛痛快快玩上一玩!”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服。”
穆清和到房间,褪下身上的道袍,拿出之前同白芷一起出门时买的百褶如意月裙穿上。
一起去看花灯,穆清和当然是要同白芷穿一样风格的罗裙。
她上一世的生活窘迫,没有时间精力放在装扮自己上,这一世又只有师父一人,师父平时寡言少语,抱她回来,也只交了生活做饭,她的生活便更是单调乏味。
幸好这一世她交到朋友了,虽然白芷也从小失去了母亲,但她总是喜欢琢磨穿衣吃饭这些,为她的生活添了不少乐趣。
换好衣服,穆清和与白芷手牵手,说说笑笑往镇上去了。
两人一起到了镇上,但来的确实太早,许多人家还没有点上花灯,街上的货郎们,还在紧锣密鼓筹备今晚难得的集市。
铺子倒是早早挂上了花灯,但在白天,花灯的美貌也是大打折扣。
穆清和看出白芷有些意兴阑珊,便对着她道:“不如先去西市看看吧,我想买块好看的布。”
听到这里,白芷的兴趣也提起来了,“买什么样的?前两天我也去买了一块,李氏布行又上了些新花样,可漂亮了,就是太贵了,阿爹给我的钱买不了好看的,不过我跟你说...”
她俩一路向西市走,白芷劈里啪啦的话砸向穆清和,听的她直一个头两个大。
铛——铛——
街角传来了一阵敲锣的声响,接着人声响了起来。
“安静!安静!主家说了,凡是年轻壮硕的男子,只要在府内住上三日,便可得到一两纹银!”
站在石阶上,穿着一身得体衣物的中年男子,一手持锣,一手持锣槌,神色睥睨,略抬下巴,对着下面的人群出了声。
“谁想来便都来我这里添上名字。”
人群有些骚动。
“哎,你真要去啊!你不知道吗?这朱府出事了!”一壮汉拉住想要上前的一名瘦削男子。
“甚事?甚事?”从他俩身后探出一个少年,一脸好奇。
那两名汉子,看见这个小孩一脸好奇,便压低声音,“前两天,这朱府的公子,被发现晕倒在幻云楼里了。”
“幻云楼是那?”不解的声音传来。
“幻云楼你还不知道...”那汉子刚想打趣两句这小少年,抬眼便看见两个姑娘站在自己侧边,正和这小少年一起,听故事呢。
汉子顿时哑然。
“后来呢?”小少年迫不及待问。
“后来便一直昏迷不醒,听说身上起了一圈圈红疙瘩,密密麻麻,像蛇一样,缠在身上。”那汉子说着,打了个寒战。
“这朱老爷先是请大夫来瞧,没一个能看出来是什么病的,还是一个姓白的村医来瞧了,说看着像蛇缠身,只是吃了几贴药,也没治好。”
白芷听到这里,扭头与穆清和对视一眼,显然是没想到自己阿爹也能出现在故事里。
“这周围的名医全请遍了,皆是没有治好,我们这位朱公子啊,到现在还昏迷着。”
“这不,这朱老爷见大夫请遍了,也没治好,昨天请了位道人回来,今天这出,估计就是这道人给出的主意。”说着看向朱府门口。
人潮喧嚣中,已经有不少人去添名字了。
穆清和听完这故事,眼睛亮了,“阿芷,我们也去看看!”
她俩说完便往前挤,身后汉子看着两个姑娘的行为,连忙道,“太危险,不是,人家也不要女孩啊—”
话还没说完,便觉眼睛一花。
哪里还有刚刚女孩的影子,全是身穿粗布的强壮汉子。
“怪了,怪了,太怪了。”汉子嘟嘟囔囔。
转身一把抓过那个身形瘦削的,“快跟我回家,这朱府不对劲!”
也不等他说什么,大力将他拽走了。
穆清和在听到那男人的话后,便拿出一个化身符给自己和白芷贴上,现在在别人眼里,她俩长得就像平时见到的男人,但转眼间又会忘记她们的样子。
她俩一路挤进人群堆里,添上名字,顺着人群手挽手一起进朱府等待安排。
进府的汉子很多,但大多穿着粗布短衣,想来也是,若是富裕人家,又怎会为了一两纹银便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
穆清和同白芷跟着人流,过了门阙,入目皆是打理整齐的花草奇珍,穆清和在道观野惯了,猛然间看到文明气息还有一些陌生感。
中年男人又带她们到西侧耳房,分出一拨人,放在西侧耳房,“你们这三晚便待在这间屋内,切莫出去,遇上什么事情可没人能救你的命。”
说完又带着剩下的人继续走,反复四次,直到将东南西北四个耳房,都添上人才罢。
穆清和与白芷被分在北侧耳房,房间狭小,十几个汉子躺在屋内都伸不开腿。
穆清和带着白芷挤到墙根坐下,等着夜幕降临。
“清清,花灯还能看吗?”刚一坐下,白芷就凑到穆清和耳边小声嘀咕。
穆清和听完也学着她的样子,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你想去吗?我们可以偷偷去。”
白芷继续嘀嘀咕咕,“是不是有点麻烦,不行等最后一天再看吧,反正连办三天呢”
穆清和小声:“好。”
前面一个汉子往后扭头带着疑惑,看了一眼穆清和与白芷,随即往前挤了挤。
穆清和:......
不是,大哥,你好像误会了。
窗外夜色渐浓,草丛中传来蟋蟀振翅的声响。
穆清和停下运转的《清静经》,收炁入丹田,看向身旁睡得并不安稳的白芷。
她一手攥着衣角,一手揪着穆清和外袍搭在自己口鼻处。
十几个汉子挤在一块味道着实不太好闻,穆清和拿出黄纸画出一张太阴符。
这张符纸能调节环境,本来是辅助打坐用的,穆清和用来调整周围空气也不为过,只是穆道长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气到仰头倒下。
想了想,她又画下两张传声符,点上灵力,符纸变成仙鹤飞出窗外。
身边空气逐渐清新,温度也慢慢适宜起来。
穆清和看向熟睡的众人,还是不放心的在白芷附近放了两张护身符,符纸上的灵力出自她身,一旦有人触碰符纸,她会第一时间感受到。
做完这些,她轻手轻脚离开耳房,费劲心机进来,当然不是为了得到那一两纹银。
朱府是镇上有名的富户,宅院建的非常大,是普通农人的两倍不止,但只卧房便十几间不止。
穆清和一出门也是有些抓瞎,但随即决定往府中心走,越是草木花朵名贵,稀有的便越有可能是朱公子的住处。
只是她还未走多远,便在廊前听到了几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她脚下一顿,藏到拐角石柱后,给自己贴了张隐气符。
“这不是咱们师父最喜欢的小师弟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擦廊庑啊?”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可能是遭了师父的厌弃罢,蠢笨的要死,师父怎么可能一直喜欢。”又一声音附和着。
穆清和:这捻酸吃醋的口气,宫斗剧?
“怎得,不是你在师父面前抢我风头的时候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穆清和:不对,好像是校园剧。
穆清和缓慢蹲下身,将身体转向声音方向,小心观察着。
只见几个道童模样的少年围着一个跪在地上,手里拿着抹布,一身不吭还在擦地的少年。
为首的少年蹲下身,伸手掐住擦地少年的脸,强迫他抬起头,“定是你这狐狸精的模样,勾引了师父,才让他夸奖于你。”说完,松开扣在少年脸上的手指,反手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那少年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几个同样打扮的道童说,“划烂他的脸。”
穆清和:等等,好像是校园霸凌剧!
穆清和起身闪到一众摩拳擦掌的道童身前,“等等等等,你们不是同门吗?为什么要打他?”
众道童被突然出现的汉子吓了一跳,纷纷向后倒。
为首的道童迅速缓了过来,“你是何人?这又关你什么事?”
“你打人总归是不对的,你敢不敢跟我到你师父哪里说说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你这汉子!不对,你是今天刚入府的术引子吧!”那道童好像突然明白了他身份,全然不似刚刚那副心虚的模样,倨傲抬头睥睨她。
“像你们这样的人,我师父一抓一大把,还敢跟我谈见师父,你想的美。”
少年像只骄傲的公鸡,只怕来不及给他人展示自己为数不多的华丽羽毛。
“让开,别扰了爷的兴致。”
穆清和见对方实在无法沟通,只能上强硬手段。
她抬手运转灵力,对面十几个道童齐刷刷晕倒在地,只留下手里拿着抹布,从一开始的震惊变成紧张,最后又回到震惊的擦地少年。
穆清和做完这些,双手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非要我动真格”,说完又踢了踢刚刚叫嚣的那只公鸡,“就你还爷呢!我还你是你姑奶奶呢!”
擦地少年看着眼前的汉子做着与自己的身材完全不相符的动作。
拿着抹布慢慢往旁边移动,试图寻找能被发现的角度。
穆清和这才看见那个被欺负的少年,还跪在地上,弯腰将他扶起。
少年的脸蓦地抬起,那双清亮的眼睛泛着泪光,抬起的瞬间眼泪穿过浓密的睫毛滴了下来。
滴答—
落在少年脸颊上。
穆清和怔住了,这这这,这怎么办?
身体的反应要比脑子快,满脑子怎么办的穆清和,手上用力将少年扶起,“你那个师兄们都晕倒了,你还是快走吧,不然他们肯定是要把帐算在你头上。”
那双漂亮的眼睛轻眨了下,“可我没有地方去。”说完,又拿那双刚刚被洗过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
这......
三声梆子响,随后传来打更人浑厚的平安无事。
穆清和跑遍了前院十二个厢房,总算是找到朱公子所住的卧房。
她小心翼翼打开房门,一进门便看见两个跟刚刚那只公鸡穿着一样的道童,睡得完全放松警惕。
穆清和从他们中间穿过,找到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朱公子。
朱公子脸颊凹陷,眼下却黑青,确实不像一般的病症。
脖颈上缠绕着一圈密密麻麻的红疙瘩,挤挤挨挨,仿佛会流动一般,猛然看去,确实像一条蛇在游动。
穆清和运转灵炁,探出一丝进入朱公子的身体,闭眼感受。
体内气息浑浊,青黑之气混着红色的气,穆清和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想先强行分出朱公子的元气,却发现那黑青之气与朱公子的本源之气混在一起。
若强行分离,只怕他也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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