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珉叹了口气,刚刚打斗声何等激烈,又隔着重重魔气,这岑飞庭真是个怪物。
他埋着头,惨白的脸上沁出汗珠,脑筋转得飞快:
“那个……鬼焰似乎不想杀我,见了我便很兴奋,说了一大通话,我说我听不懂,他、他便……”
狡辩。岑飞庭问:“他便怎样?”
“……”
这可是你非要问的,白珉把心一横,胡扯:“他便摸我的脸!”
编,继续编。岑飞庭顺着他的话问:“他为何要摸你的脸?”
白珉抬手把散乱发丝拨开,抬脸故意冲岑飞庭做出很惹人怜惜的样子:“我、我也不知道呀……”
此时白珉并未遮掩容颜,但藏起了魔气,五官显示出一种既直接又本分的美丽。
岑霜月看红了脸,一副极为同情白珉的样子,眼睛不停往人家脸上瞄,毫无凌霄宗首徒的稳重。
岑飞庭抽空看了岑霜月一眼,没出息。
白珉偷笑,好一个清纯的弟子!只是这岑大宗主怎还不动容,为了不堕魅魔一族的威名,白珉凑过去把侧脸和脖子露给岑飞庭看,委屈道:“那魔力气好大……”
岑飞庭垂眼一掠,白皙肌肤上深深血痕确实触目惊心,难得开口道:“……你好歹也是仙盟成员,若是平日好好修炼,就算天赋再差,你还能打不过一个魔将吗?”
长成天仙又有何用,难道指望斗法时把敌人美死?
白珉:“?”什么话这是。
“咦!”
岑霜月突然挤到两人中间:“话说白掌门,你长得怎么和之前不同?”
白珉语塞,面色为难。
岑飞庭眉头微微拧起,借岑霜月的话想起白珉之前说“太好看会招来坏人”,一时竟无法反驳,目光淡淡扫过岑霜月,对方很有眼色地不再问。
四周乍然安静下来。
白珉忍着疼痛,脑子转了一转,绕开岑霜月往岑飞庭身边蹭了两步,道:“仙盟布下陷阱不告知我等,我是因为仙盟才受伤的……”
你这个盟主不得表示一下?
岑飞庭看了他一眼,取出一只木匣递过来。
白珉打开,被扑面而来的仙气熏一跟头,里面躺着一枚圆溜溜的仙丹,魅魔吃了只怕当场就死。
“……”
白珉默默塞到怀里。
岑飞庭问:“不吃?”
白珉:“……看起来很珍贵,舍不得吃。”
岑霜月道:“当然珍贵啦,这个是冉殿主亲自炼了送给我们宗主的。”
“冉殿主是谁呀?”
“流珠殿……”
这两人还聊起来了,岑飞庭拂了拂袖子,沉声道:“不吃便回会场,仙盟还有事要交代尔等。”
说罢,率先御剑而去。
白珉被岑霜月搀扶回到高台上时,岑飞庭正被一群语气激昂的掌门宗主围在中心,看那微微不耐的样子便知已经历了好一番吹捧。
“今日之事乃岑宗主一手安排,好巧的计谋!”
“多亏岑宗主,此番清理干净之后,我们也能安心了。”
“正是,正是。”
着实巧妙,也着实凶险。白珉想到鬼焰临死前的怒喊,心中只余后怕和庆幸,还好他今日没有把命交代在这里。
“方才竟有幸见识大名鼎鼎的法铃‘央和’,听闻此铃具有降神除魔之功效,轻轻摇动便将那鬼焰的污秽之气涤荡得一干二净……”
不就是用仙力灌死么?涤荡,说得这么文雅。白珉默默穿过人群,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捂着胸口无力地伏在桌案上。
韦一心正因为找不见他而疯狂传音中,白珉安抚了一下,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容貌变换之事糊弄过去,对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恍若不觉,只安静听着岑飞庭发言。
仙盟要交代各派首领的事很简单:各家守好各家的地盘,整顿门派,休养生息,照拂凡界刚引渡上来的有仙根的新鲜血液,每年向仙盟汇报一次进展。
同时,仙盟会组织各派人手建立执法队驻扎各城,行督促帮助之责,若有门派不配合,也有惩治之权,做不好是要受刑罚的。
说此话时,岑飞庭对着白珉这个方向,专门加重了语气。
……魔要给仙盟打工,岂有此理!
白珉打开发的地图一看,七宝门的地盘就在江温城,离封印如此之近,借机研究一番倒也不错。他假惺惺地举手问道:“岑宗主,这魔界入口如此重要,真让我来守?”
岑飞庭回道:“我布下的封印,撑个百年绝无问题,你担心什么?”
“这样啊”,白珉很失望,“那真是太好了。”
“……”
引灵大会终于结束,人群慢慢散去,在天空中划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各自归家。
白珉是飞不动的,慢条斯理走到会场门口,见韦一心在那里等他,便说:“一心,稍我一程。”
“好说。”韦一心问:“白兄,你去哪?”
“我……”
白珉忽然愣住。
他该去哪?
前方是仙盟建起来的新城,后方是被封印的魔界入口。
前方群仙环伺,后方无路可退。
恐怕,他现在是仙界唯一的魔了。
何去何从?
白珉心里涌起四面楚歌的怅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不知道。”
韦一心热心提议道:“你不若跟我回去吧?”
白珉愕然抬头,韦一心手指着北方:“看见仙盟的高塔了吗?素问派在高塔之北,雪山脚下,风景很不错。”
好远,好高,一座顶天立地的塔,仙盟,一旦直视便知此身之渺小。
方才的警告言犹在耳,不好好守在家里,可是要被仙盟罚的!
白珉又想起岑飞庭三两下用漂亮铃铛把鬼焰摇死的丰功伟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坚决道:“一心,我就在江温城守着,哪儿也不去!”
开玩笑,兄长还在魔界等他,哪怕封印破裂要一百年、一千年,他也得在仙界苟着!
韦一心也不知道白珉怎么就突然干劲十足了,心中遗憾,欲言又止,只道:“好吧……第一次来江温城,我想逗留几日,白兄带我逛逛,如何?”
“好!走!等等!”
白珉挠挠头:“先让我问问路,我们七宝门在哪里呢?”
“白兄不是掌门么?怎么连自己家都找不到,真是迷糊,哈哈……”
两人并肩往街上走去。
——
“今天真是痛快!”
黄衣老者面色有些苍白,却眉飞色舞:“能杀魔族,我便高兴!”
今天需要一个人演引灵的场面,但岑飞庭真没想劳烦玉虚宫的秋宫主,可对方因极为仇恨魔族主动请缨,人又固执,倒也不好拒绝。此刻看着老人的脸色,他都有些担心落个累死长辈的罪名。
“秋宫主,你还是先回去休养吧。”
秋阳摆摆手:“没事,对了……”
岑飞庭知道秋阳最挂念之事,道:“我已经加派了不少人,一定会找到赵师妹的。”
“辛苦你。”秋阳老眼中泛起一丝浑浊:“这么多年了,他们都劝我别再找了,妗越多半是被魔族杀死,尸骨无存,我却不信,我玉虚宫最优秀的弟子会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飞庭,你知道的……”
“妗越不是无能之辈,我亦相信她还活着。”岑飞庭语气坚定。
秋阳终于感到稍许安慰:“如此,便好!我走了,替我向岑易前辈问好。”
岑飞庭目送秋阳离开,墙角处探出一个犹犹豫豫的身影,岑飞庭道:“冉青丹,过来!”
冉青丹吓了一跳,低着头走过来。
“堂堂一殿之主,探头探脑的做甚?”岑飞庭皱眉:“台上还未来得及问你,流珠殿的事都料理好没有?做了些什么?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冉青丹磕磕巴巴答了,被岑飞庭问出一脑门子汗,求饶道:“岑师兄,我又不是你,一时半会儿接不下这么一大摊子事……”
岑飞庭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他,冉青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盒,讨好道:“刚炼的丹药,请你吃。”
岑飞庭打开嗅了嗅,无语:“美容养颜的,我拿来有何用?你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可是,炼丹制药本就是流珠殿的正事嘛。”
岑飞庭说:“就会顶嘴,那你应该治治该治的人。”
冉青丹道:“我前日去了天极宗的……”他觑了眼岑飞庭的神情,小心翼翼道:“……都没让我进门。”
岑飞庭果然大怒:“齐天明那个老东西!你再如何,也是你师父临终前亲自选出来的接班人,他竟敢这样藐视你!上次不是还命令你去凡间引渡凡人?我看天极宗真是连仙盟的规矩……”
“没事,没事的。”冉青丹连忙说:“天极宗日子也难过,岑师兄,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千万不要因为我伤了四宗的和气呀。”
冉青丹微圆的脸上显示出一种惯常的容忍。
岑飞庭背过身去,看了远方的仙盟之塔良久,才勉强压下火气,对冉青丹说:“现在谁家日子不难过?青丹,你回去吧,以后也当强硬一些。你若不自立,流珠殿怎么立得起来?”
想了想,又叫住他:“有解决不了的事便告诉我。”
冉青丹惭愧道:“岑师兄,对不起,只剩我们两人了,我却帮不了你什么……”
岑飞庭摇摇头:“去吧。”
冉青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继上四宗两位首领后,来向岑飞庭告别之人络绎不绝,岑霜月想汇报点事都挤不进去,只好等人都离开了,才站在三丈开外对岑飞庭说:“宗主,天极宗的人已经率先返程。”
“……知道了,你站这么远做什么?”
还不是怕你听了又生气,岑霜月走近两步,见岑飞庭神色淡淡,又为他感到不平:“我们出钱出力,他们却……”
岑飞庭没说什么。
这样的话,他今天听到的,说过的,多得有一箩筐,可生再多的气,也抵不过一句,大战初定,不要伤了和气。
冉青丹说的这话,他不喜,却不得不认。
岑飞庭腰间悬着仙盟的盟主令,那是一块刻成塔形的陨铁,形状与仙盟之塔别无二致,他取下注入仙力,便有一条柔绢般的光路自远方塔顶浮现,越过残破的万水千山,来接引他回去。
此令是他从死去的父亲手里接过,从此也要踏上相同的道路。
岑霜月仰望着岑飞庭:“宗主,您好久没回过凌霄宗了。”
“霜月。”岑飞庭叫了他的名字,说:“仙盟、凌霄宗有很多事需要我做,但有一件事我不能再做,只能由你来做,你明白吗?”
“明白,十年之约,霜月定然不会让凌霄宗失了天下第一宗门之名。”
岑霜月道:“宗主,我想进执法队历练。”
“驻扎在何处?”
岑霜月答:“江温。”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岑霜月忐忑不安地抬起头,只见岑飞庭站在光路入口,衣服被打上一圈银边。
他在光中居高临下,和冉青丹的容忍之色一样,这也是岑飞庭习以为常的姿态,但逆着光,已看不见那张年轻英挺面容上的桀骜之气。
他朝岑霜月点点头表示应允,便独自向至高至远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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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便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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