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简文睿指着一处，失声惊叫。
他手指的地方，正是坠毁的客机残骸处。熊熊燃烧的背景上，一个焦黑扭曲的人形，正以一种诡异姿势，不屈不挠地朝着几人爬行。
“感染哨兵？！！”简文睿声音颤抖，难以置信。
焦黑人形的后方，一只明显不属于当地生物群的斑点鬣狗，正轻盈地迈动四肢，直直朝着他们奔来。
“我天。”简文睿喃喃后退，道：“这才几天，外面的世界，到底发生什么了啊？感染者不是都被拦在萨拉穆了吗？怎么会这样……”
没人能够回答他。
谢轶比他更早注意到远处的异常，他看着明显状态有异的斑点鬣狗，眉梢一动，刚要召唤素威出来解决，“嘭！”的一阵巨响，一人一狗背后的飞机残骸二次爆炸！
众人再次扑倒在地，再起身时，远处被感染的一哨一狗已经被灼热火舌彻底吞没，没了踪影。
“走！”陆青林二话不说，拽了盛铭的领子就往另一边拖。
盛铭眼疾手快，顺手捞上了还在地面昏睡着的米娅。
多加一个未成年小孩，陆青林倒也并不在意，速度不减，直奔他一早看好的军用吉普。
“还有米娅阿婆。”盛铭努力争取，“陆哥，车子能坐下的。”
陆青林扭头瞪了他一眼，骂道：“都什么时候了？盛铭，别逼我揍你！”
盛铭挣脱不得，只能尽力抱牢怀中的米娅。
他们身后，雷明德还趴在地上，一个满脸灰黑的通信兵跌跌撞撞地扑在他面前，贴着他的耳朵大喊道：“上尉！通信车被炸，我们跟乌铎塔的通信也彻底断了！上尉，我们该怎么办啊上尉？！上尉！！”
雷明德摇晃起身，他狠拍两下双耳，一刻不停的耳鸣终于勉强停了些许。
年轻的通信兵还在慌乱地大声聒噪，他指着某处，大惊失色，“上尉！他他他、他们又来了！”
“不对，这些都是我们的人。”瞥见新一波活尸身上的迷彩服装，通信兵瞬间红了眼，“操他妈的。”向来文雅的通信兵克制不住地骂了句脏话。
“废什么话，还不赶紧走。”谢轶一手一个，拎鸡仔一样将二人扔上隔壁运输物资的军用卡车。
素威也被他召了出来，四处跳跃着，嘴里不闲地叼着尚还存活的士兵，一趟趟往卡车里丢。
车钥匙一早就被谢轶拔走，直到丢完最后一个人，谢轶才道：“来个人，去前面开车。”
雷明德恢复过来，闻言，又从车兜里滚了下来。他从谢轶接过钥匙，草草点了下头，便钻进了驾驶位，油门轰然踩下，卡车一秒窜出！
车后，零散不成群的活尸士兵正从四周逼近。好在最先一波的活尸清得彻底，这会儿围过来的，大多都是那只感染鬣狗的零星遗作，形势还算可控。
简文睿体力差，帮不上什么忙，已经被他先一步安排去开车了。可惜停得最近的那辆被陆青林强势抢走，简文睿无法，只得往远处的那辆拔腿跑去。
就在某一活尸伸着的爪子即将碰到谢轶衣角时，简文睿一个漂移，用车屁股撞飞了靠近丧尸。
谢轶单手拎起脚边被冲击波二次震晕的倒霉驾驶员，塞进了简文睿后方的车座里。
“上车上车上车！！”简文睿连声催促，觉得这幕场景简直熟悉得可怕。
谢轶最后犹豫了下，又从地上拎起一团人形，塞进后座另一侧，拽出安全带，打结扣死。而后在简文睿惊恐的大叫声里，开门坐上了副驾。
“跟着他们开。”谢轶指指前方。
蜿蜒的环山路上，卡车跟着吉普，吉普跟着卡车，一串迅疾飞驰。
简文睿不停瞟着车内后视镜，对右后座上的乘客极其不满，喊个不停。
谢轶转偏内后视镜，疲道：“别叫那么大声，大家都那么熟了，有什么话不能之后再说吗？”
简文睿油门踩得飞起，紧紧跟着前车，大声叫道：“说你大爷！谢轶我#*&%…！你有病吗非要带这么一个感染者，那笨蛋向导瞎扯一通还真把你给忽悠到了？你真病了？？丢下去！你赶快给我把她给我丢下去啊啊啊啊！！！”
谢轶不理他。
他的身后，重新狰狞起来的米娅阿婆，此刻正被安全带扣死在座椅上，挣扎不休。
“你最好是有正当理由带着她！”简文睿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闭嘴收声。
*
从萨拉穆出来的路封了几天，此刻，这段路上，只有他们这三辆车，一路东开。但很快，贴山开凿的双车道上，便开始陆续出现与他们行进方向完全相反的私家车。车顶、合不上的后备箱里，通通逃难似地塞满了行李。
雷明德驾驶着军用开车，一路鸣笛提醒，却也没有丝毫用处。人们就像慌了神，只知道要彻底远离身后，却不曾留神了解自己即将踏上的前路，是否与身后同样地狱。
显而易见，外面的世界，也乱套了。
没多久，他们的东行车队便被迫停了下来。
路上发生车祸，几辆连环撞成一团的车辆彻底堵死了本就不算宽敞的道路。
陆青林从车上跳下，冷眼旁观盛铭蹲在一个大腿撕裂的陌生人旁边，用精神触须钝化了他的疼痛感知。
“马上要死的人，何必多此一举。”陆青林没开口，但他的神态、动作无一不在如此表示。
盛铭垂了眼，只道：“不费什么事的。”
陆青林不再理他，只趁着短暂停留的机会，挑挑拣拣，从撞成一堆的废墟车里，挑了点食水衣物。
雷明德转动反向盘，将卡车整个横在了道路正中。所剩无几的士兵陆续从车厢内跳下，或茫然或惶恐地各自离开了，雷明德没有出言阻拦。
雷明德从车上下来，走到谢轶身边。
谢轶的视线停在盛铭身上，等他和简文睿一块处理完最后一个车祸伤者后，他突然开口，道：“盛向导。”
盛铭茫然看来。
谢轶往身后歪了下头，道：“麻烦过来一下。”
盛铭点头起身，左脚刚刚迈出，就被收拾出两个大包的陆青林拽了回来，不满道：“你跟他很熟吗？他叫你就去？”
谢轶表情不变，继续道：“米娅能醒的话，顺便把她也一起带来。”
盛铭眼睛一亮，似是明白什么。
“陆哥。”盛铭扭头拜托。
陆青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放他去了。
哨兵听力好，他早就听出来那个小白脸藏在车后座处的秘密了。
这里人多，那人必然是不能将她的存在，暴露出来的。
情况允许的时候，他是不愿太过干涉盛铭的选择的。盛铭心善，一半源于向导的天性，另一半则是他自身的本性。很多时候，太过让他旁观他人苦难的话，对盛铭本人，也只会伤害更大。
有选择的时候，陆青林会尽量让他过得自在一点。
陆青林跳上吉普车的车顶，极目远眺。
*
另一辆吉普车旁。
盛铭看了眼车内挣扎着的感染老人，弯眼冲谢轶道了句谢。
谢轶将视线从对方颊边蹭上的一抹灰黑移开，随意问道：“你废那么大力让她恢复清醒，应该还是想要做些什么的吧？”
盛铭点点头，他伸手放下怀里昏睡着的米娅，扶着她在地上站好。
谢轶不作声地伸手扶住没骨头一样往下倒的小女孩，道：“我来，你专心做你的。”
盛铭又是一笑，两手一翻，又是两只莹蓝小蝴蝶，翩翩飞起，一左一右地没入二人眉心。
片刻，米娅最先清醒过来。
她眨眨眼，茫然的视线从盛铭身上扫过，再转到车内坐着的老人身上，蓦地瑟缩一下。
老人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动一动，不发一言。
“米娅，”盛铭半蹲下身，温声对米娅道：“跟阿婆好好告个别，好吗？”
谢轶一手搭在米娅肩上，安静旁观。
米娅疑惑地盯着盛铭看了几秒，不作任何回应，重新将视线挪回了老人身上。
老人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丝毫不变。
米娅只看了一秒，便迅速红了眼眶，她深深埋下头颅，嗫嚅着道：“对、对不起，我和艾娜出去玩，不小心磕到腿了，流、流了点儿血。阿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乱跑乱跳磕破自己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阿婆你别生气，我，我跟艾娜说好了的，她谁也不会告诉的，我保证，阿婆我保证，不会留疤的，真的！”
“阿婆。”米娅埋着头，泪珠大颗大颗地往地上砸，抽噎不停，“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哪里都不去，在家好好用功。我会好好努力，努力通过活女神的试炼的。阿婆你不要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
意料之外的情境，意料之外的话语。
米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个劲地呜呜道歉，脸都哭得黑红一片。
盛铭沉默片刻，在谢轶投来的问询视线中，抿了抿唇，有些难过道：“对不起，是我没能剥离好她的混杂记忆。她应该是忘了遇见我们后的一切，还有其他很多。”
盛铭看着陷入恐慌悲痛中的米娅，轻轻道：“她现在，应该是回到了5岁之前的某天。”
历届活女神，均在3-5岁期间，被选定上位，且不能流过血，身上无疤。
“抱歉。”盛铭抬眼看着谢轶，缓缓道：“让你做无用功了。”
谢轶动了动嘴，刚想说话，就听见一声粗嘎的羊叫，在脚边响起。他低头，对上许久没见的羊羔精神体。
但，此时此刻的纯白羊羔，歪着头颅，显得怪异至极。
被他单手搭肩的米娅，颤抖重复的话语也逐渐变得含糊起来，谢轶看向盛铭。
盛铭站着没动，一双灰眼雾蒙蒙的，投了过来，半晌，平静道：“她也感染了。”
谢轶瞳孔一缩！
世界陡转急下，所有人都在向着深渊滑落，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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