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改名。先把我节目单上的名字换回来。”
开场演唱结束，前台喧嚣未歇，关姗越已戴上超大墨镜和降噪耳机，强忍眩晕径直走向休息区。
“公司高层一致觉得，改成‘关山越’这个中性化、酷而硬朗的名字更符合你的受众口味。”
“女字旁很好，我不改。再逼我，下一期不录了。”
邢姝叹了口气：“这个我会再去沟通。但你待会儿务必离萧弋疏近点，这是你俩第一次同框，又是直播，通稿已经准备好了。”
关姗越往折叠椅里抱臂一蜷，以缓解不适。
“转告公司，我实在没兴趣当老登的嬷嬷或相方。”
邢姝一时没有回答。后台光线浑浊，人影纷杂，哨兵的直觉让她敏锐意识到有人正注视着她。
她摘下墨镜，倏然撞进一双过分漂亮的眼睛。
那一瞬间，周遭的嘈杂仿佛被无形的手压低了一瞬，一种奇异的、被彻底看透的凛然感爬上脊背，又如灵蛇吐信般收了回去，快得像是错觉。
萧弋疏被团队人员环绕，一袭白色风衣，像横在夜色里的云，却被秾丽的五官驱散了雾意。
视线乍碰，关姗越先移开目光。
……难怪公司安排的是和他炒GB。
——要是炒BG，她怕是真要被这老男人艳压。
脑子里首先蹦出这种无厘头的想法，这令她更加恼火。连日来被全网网暴的憋闷，被公司强制和陌生人拉郎、又被对方团队操纵舆论的身不由己，混着此刻身体的不适翻涌上来。
她眼神带刺，冷冷望了回去。
“幸会，请多指教。”萧弋疏微微颔首。
关姗越心下冷哼，却碍于对方前辈身份不能发作；演了多年正剧的中生果然修炼成精，她方才高声讥讽，他竟浑若未闻。
当真是，假得滴水不漏。
她打开文娱热搜，第一条是“#关姗越出道后综艺首秀同台萧弋疏”，第二条是“#倒贴”，第三条是“#炒作请放过老艺术家”，第四条语焉不详，叫“#心虚脸白”。
她点开词条，竟是刚才演唱结束后观众席视角拍摄的视频，话筒啸叫前一秒有人大声喊了一句“为什么要拉萧弋疏炒作”，紧接着镜头就对准了她瞬间一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指。
糊咖命真贱。
关姗越撑起身，将手机屏幕朝向萧弋疏。
“久仰，”她学着他的语气温声道：“萧老师团队对这热搜有什么看法？需要我这边怎么配合宣传？”
萧弋疏目光微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恢复了温和：“注意休息。”
“这话该去对你公关团队说。打工人加班不容易。”
“你刚才那歌写得好，唱得更好，”萧弋疏没接茬，转身离去，“待会儿见。”
关姗越一拳砸进棉花里，憋闷劲没发出去，头却更痛了。打发走邢姝，她躲进更衣室里抠出颞骨乳突部内置的微型记录仪。光屏在面前展开，她仔细检查数据——
刚才演唱结束后话筒啸叫的频率波形果然有3秒明显异常，夹杂着极微弱、结构类似“声波化向导素”的特殊波动，显然并非普通的设备故障。
这就是使她头晕目眩的元凶。
她尝试解析源头，却连续失败。眼见就要再次登台，她决定先上报塔。
“已知悉，继续观察。”塔的态度模糊得反常。
“声波化向导素不是还在研发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后续环节中，请尽可能接近萧弋疏，采集他周围环境的定向数据。”塔没有回应，给出新的指示。
“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数据显示，该目标人物拥有超高人气和口碑，直播没有剪辑，他的行为动作数据、周围粉丝的实时反馈是研究视听频率转化的极佳样本，请务必完成。”
关姗越体质特殊，她过了青春期才觉醒成哨兵，而且对声音干扰抗性很大，不需与向导结合便可以独自屏蔽日常的环境噪音，这也使她成为了单独执行卧底娱乐圈任务、收集“视听屏障实验数据”的极佳人选。
可刚才的波动虽弱、声音虽小，却能绕过她的听觉屏障。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邢姝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提醒她准备下一环节的录制。关姗越深吸一口气，将那股被塔敷衍而升起的不安强行压下。
接近萧弋疏？采集他周边的数据？
卧底娱乐圈这些天，在资本、饭圈那儿吃的乱七八糟的哑巴亏已经够多了。她本就忍无可忍，塔的这个命令更是荒谬得让她想笑。
可服从是哨兵的天职。
她重新戴上墨镜，推开门，喧嚣声浪再次扑面而来。
下一环节是户外互动，节目组将嘉宾们拉到了一处热闹的主题公园广场。阳光刺眼，游客的欢呼、孩子的尖叫、商贩的叫卖、背景音乐的轰鸣……所有声音拧成一股粗粝的绳索，勒紧了她的神经。
关姗越不得不分出比平时更多的心神维系听觉屏障的稳定。
毫无意外，导演组“自然而然”地将她和萧弋疏分到了同一组进行任务。镜头紧紧跟随着他们，不放过任何一丝互动。
“关老师，多有得罪。”
萧弋疏说完这句话才开了麦。他换了件麻灰色的休闲卫衣，显得比真实年龄年轻许多，面上微笑得体，仿佛之前后台那点小龃龉从未发生。
关姗越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
任务要求他们合作完成一个寻找线索的解密游戏。一出通道，早早候在路旁的粉丝见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分贝，闪光灯闪得关姗越眼睛都疼。萧弋疏从善如流地接过粉丝递来的签名板，激动的尖叫、拍照的咔嚓声、推搡的惊呼交织在一起。
她依循指令，状似无意地靠近他，体内内置的采集器无声运转，记录着以他为中心半径十米内的所有的视听频率和热成像数据。
雪松的清冽气息若有似无地萦绕过来。哨兵的嗅觉敏锐且挑剔，但这款古龙水的气味竟意外地并不让她讨厌，甚至让高度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这发现让她立刻绷紧了身体，心生警惕。
嘈杂声中，一阵极其短暂、尖锐的嗡鸣声再次刺入她的耳膜——但比之前的话筒啸叫更微弱，转瞬即逝。
关姗越脚步几不可查地一顿，面上没有露出异样，但心脏却猛地一沉。
又来了！
这次是在户外，难道混在粉丝的声音里？
她猛地看向萧弋疏，他却正低头研究着手中的地图，侧脸线条完美，神情专注，毫无异常。
是他吗？是他身上或者周围有什么东西在持续散发这种针对哨兵的干扰？
还是……专门针对她的？
关姗越心烦意乱，只想尽快结束这该死的接近任务，脚步不免带上了急躁。
“关老师，这个符号似乎指向那边的钟楼。”萧弋疏忽然开口，手指向远处的一个装饰性建筑的尖顶，声音温和，打断了她差点走错的方向。
关姗越一愣，抬头望去。建筑物房体被郁郁葱葱的梧桐树遮挡，只有一个尖顶露出树冠，不定睛细看很难发现那是一座钟楼。
他观察力竟如此敏锐？
“嗯。”她生硬地应了一声，率先迈开长腿朝钟楼走去。
藏在耳后的微型接收器突然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是塔在提醒她实时数据传送失败。
她眉头一皱，不得不再次刻意放缓脚步，几乎与萧弋疏并肩而行，以确保采集器能捕捉到最“优质”的数据样本。
“关老师似乎不太喜欢这类节目？”
萧弋疏忽然关了麦，偏头轻声问她。这个画面恰好能被旁边跟拍的VJ完全捕捉，声音却又不会被她的麦克风收进去。
“我就是一唱歌写歌的，自然比不上萧老师如鱼得水。”
“习惯了而已，”他语气平淡，目光掠过她紧绷的侧脸，“有时候镜头就像一层茧，裹久了，反而安全。”
关姗越内心嗤笑——
都说上了年纪的男人喜欢故作深沉，果然，就算长着再漂亮的脸还是逃不过成为老登的定律。
她下意识想离他远点，接收器的震动却再次提醒她完成任务。
好不容易熬到游戏环节接近尾声，他们需要乘坐园内的观光小火车前往最终目的地。为了节目效果，他们被安排坐在同一排。
狭窄的空间里，萧弋疏身上的雪松味更加浓郁，隐隐让她过度使用的感官感到舒缓，甚至让她莫名联想到雪后初霁的冰原景象。
这感觉太诡异了！
气味带来的舒适安抚感，与对这气味主人的厌恶，两相反差，让她本能地感到战栗与排斥。
关姗越猛地绷紧身体，向窗边缩去，试图拉开距离。
萧弋疏抬眉露了个无辜的神情，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的疑惑。
如果不是在录节目，关姗越怀疑自己的拳头已经在他脸上了。
“请你……”
“呜——！！！！”
火车汽笛声毫无预兆地炸响！对于普通人是震耳，对于感官敏锐的哨兵，尤其是听觉本就处于高度负荷状态的关姗越，不啻重重一击！
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耳后接收器的降噪功能形同虚设，那该死的笛声像是铁锥，狠凿进她强弩之末的听觉屏障。
好在塔对她的抗噪能力做过针对性强化训练，这种强度的物理攻击尚在承受范围之内。
关姗越反应迅速，指尖飞快掠过耳后皮肤，调节接收器内置的耳压变阻器。
可她很快意识到更可怕的危机——
汽笛声的尾韵里，竟然裹挟着高浓度、被巧妙伪装过的声波化向导素，经由她被强行破开的听觉通道，决堤般汹涌灌入她的感官！
“呃……”
关姗越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极轻的痛吟，手指死死抠住座椅扶手，指节泛白。一股陌生而灼热的浪潮从体内猛地掀起——
难道这是……
结合热？
自觉醒以来从未有过哨向结合困扰的她，竟被那诡异的声波化向导素诱发了结合热！？
失控的恐惧攫住心神。精神体猞狸已经在意识海里痛苦地躬身嘶叫，五感如簌簌落石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周遭的声、光、热，浓油赤酱地搅和在一处，化作敲骨钻髓的刑具，随不断攀升的体温摧夺着她的理智。
完了……在直播镜头前……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被这股狂潮吞没，精神图景中的冷杉林即将连根倒伐的瞬间——
骤雪暴起，铺天盖地，抽茧般密密层层遮住了她的精神触丝。
她几乎已经看不清猞狸和杉林。
狂乱中，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她颤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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