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哨长鸣，如同死神的狞笑，撕裂了皇宫虚伪的宁静。
火光从四面八方亮起，如同一条条苏醒的火龙，迅速向着暖阁区域合拢。脚步声、甲胄碰撞声、弓弦拉动声、呵斥命令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声浪，将张锦凤与鬼四牢牢锁定。
“走东南角！那里靠近冷宫，守卫相对薄弱，宫墙外有一片废弃民房可做掩护！”鬼四语速极快，手中不停，又是几枚淬毒的暗器射出，将前方拐角处刚刚冒头的两名侍卫逼退。
张锦凤一言不发，眼神冰冷如刀，内力催发到极致，身法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剑光如秋水，每一次闪烁，都精准地挑开射来的弩箭，或是格开拦路的刀锋，招式简洁狠辣，绝不拖泥带水。
两人配合默契，如同一个整体，在错综复杂的宫殿廊庑间急速穿梭。鬼四负责清除前方的障碍和远程威胁，张锦凤则负责应对近身的缠斗和断后。
“放箭！”
一声令下，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侧面的宫墙上倾泻而下，覆盖了他们前方大片区域！
“躲！”
鬼四低喝一声，两人同时矮身，如同狸猫般撞破旁边一处偏殿的窗户，滚入殿内。箭矢“哆哆哆”地钉在窗棂和墙壁上，尾羽兀自颤抖不止。
殿内漆黑一片，弥漫着灰尘和霉味，显然久无人居。两人不敢停留，立刻从另一侧的窗户翻出，继续狂奔。
然而，皇宫的守卫力量远超想象。越来越多的侍卫从各个角落涌出，其中不乏气息沉稳、眼神锐利的大内高手。他们结成战阵，刀光剑影，层层阻截。
“嗤！”
张锦凤软剑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避开正面劈来的重刀，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瞬间点入一名高手的手腕。那人惨叫一声，兵器脱手。但与此同时，另一侧一道凌厉的枪影已然刺到他的肋下！
鬼四及时甩出一枚铁蒺藜，打在枪杆上，火星四溅，让枪尖偏了寸许，擦着张锦凤的衣角掠过。
“大哥，这样下去不行！包围圈越来越小了！”鬼四声音带着一丝急促，他的暗器消耗极快，而敌人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
张锦凤也感觉到了压力。他身上已经添了几道浅浅的伤口，虽然不重，但血流不止，体力也在飞速消耗。最麻烦的是，他们被逼得不断改变方向，离预定的东南角撤离点越来越远。
“去西华门！”张锦凤当机立断，“那里守卫森严，但宫门外就是闹市，一旦冲出，易于隐匿！”
这是险中求胜之法！西华门是皇宫重要的门户之一，平日守卫极严，但正因如此，在内部发生混乱时，那里的注意力或许会被吸引到宫内，反而可能有一线突围之机！
两人立刻转向，向着西华门方向冲杀而去。所过之处，刀光剑影，血花飞溅。张锦凤的软剑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决绝的杀意；鬼四的暗器神出鬼没，专攻人眼、咽喉、关节等脆弱之处，狠辣精准。
他们硬生生在人群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身后留下了一地哀嚎的侍卫。
然而，就在他们接近西华门内的广场时，前方赫然出现了数十名盔甲鲜明、手持强弓劲弩的禁军，排成了严密的阵型，弓弦拉满，冰冷的箭镞在火把下闪烁着寒光，对准了他们！
而在禁军阵前，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大太监，手持拂尘，气息悠长，显然是个内家高手。
另一个，则让张锦凤的心猛地一沉——华林轩！
他竟然也在宫中！而且，看样子是专门在此等候！
华林轩负手而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寒潭，冷冷地注视着浑身浴血、杀气腾腾的张锦凤。
“张先生，何必负隅顽抗？”华林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放下兵器，交出佛珠和那半块玉佩，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张锦凤握紧了手中的软剑，剑身上的血珠缓缓滴落。他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禁军，扫过那个深不可测的大太监，最后定格在华林轩脸上。
“华老爷好算计。”张锦凤声音沙哑，却带着嘲讽，“是想在此地将我们一网打尽，好让你的‘大业’再无阻碍？”
华林轩眼神微眯，闪过一丝厉色：“冥顽不灵！放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清越而带着急切的女声，突然从侧面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华映雪在一名贴身侍女的陪同下，匆匆从一条宫道跑来。她显然是从寝宫闻讯赶来，发髻有些微散，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无法掩饰的惊惶。
她跑到华林轩身边，急切地道：“父亲！宫内混乱，陛下不在，不宜妄动刀兵，引发更大动荡！不如先将他们拿下，等陛下回宫发落！”
她这话看似在劝谏，实则是想为张锦凤争取一线生机。拿下囚禁，总比当场格杀要好。
华林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父女之情：“这里没你的事，回去！”
“父亲！”华映雪还想再说什么。
“带小姐回去！”华林轩不容置疑地对那名侍女命令道。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要强行拉华映雪离开。
就在这时，张锦凤的目光与华映雪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担忧、绝望，以及那深藏心底、此刻却无法抑制流露出的情意。
她也看到了他满身的血迹，眼中的疲惫，以及那绝境之中依然不屈的坚毅，还有……看向她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的温柔与诀别。
他明白，她冒险前来，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
她也明白，他今夜恐怕难以生离此地。
一种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华映雪。她猛地挣脱了侍女的手，向前冲了一步，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嘴唇颤抖，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这一幕，彻底激怒了华林轩。他眼中杀机暴涨，感觉自己对这个“棋子”的掌控正在失效，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愤怒和……一丝不安。
“放箭！”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厉声下令！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数十支利箭如同死亡的暴雨，向着张锦凤与鬼四笼罩而去！
“走！”
张锦凤暴喝一声，与鬼四同时将身法施展到极限，向侧面猛扑，同时挥舞兵器格挡箭矢！
“保护大哥！”鬼四嘶吼着，不顾自身，将大部分暗器射向箭矢最密集的方向，为张锦凤分担压力。
“噗噗噗！”
尽管两人反应迅捷，身法超绝，但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依旧难以完全避开。鬼四闷哼一声，左肩被一支弩箭贯穿，身形一个踉跄。张锦凤手臂和大腿也被箭矢擦伤，鲜血淋漓。
“老四！”张锦凤目眦欲裂，一把扶住鬼四。
“我没事！”鬼四咬牙，一把折断肩头的箭杆，“冲出去！”
趁着第一轮箭雨过后，禁军重新搭箭的短暂间隙，两人如同受伤的猛虎，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向着西华门的方向亡命冲去！
“拦住他们！”华林轩怒吼。
那名大太监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欺近，拂尘带着凌厉的劲风，直扫张锦凤后心！
张锦凤感知到背后的危险，猛地将鬼四向前一推，自己则回身一剑，迎向那拂尘！
“铮！”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软剑与拂尘相撞，竟迸发出火星！张锦凤只觉一股阴柔狠辣的内力顺着剑身传来，胸口一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蹬蹬蹬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这太监的功力，竟如此深厚！
而就这么一耽搁，身后的禁军再次举起了弓箭！两侧也有更多的侍卫围拢上来！
眼看两人就要陷入绝境！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西华门那沉重的宫门，突然发出“嘎吱”一声巨响，竟然从外面被撞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粗豪熟悉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大哥！四哥！俺来也！”
只见张浩宗如同天神下凡，手持一根不知从哪弄来的熟铜棍，浑身煞气腾腾，从门缝中挤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身手矫健、眼神彪悍的江湖汉子！那是张锦凤早年布下的一些暗桩和受过恩惠的亡命之徒！
“三弟！”张锦凤又惊又喜！
原来，张浩宗在城外久等消息不至，又见皇城方向火光冲天，警讯频传，心知不妙，当机立断，召集了能用的人手，直接强闯西华门来接应！
“给俺滚开！”张浩宗大吼一声，熟铜棍舞得如同风车一般，所向披靡，瞬间将门口的几个守卫砸得人仰马翻！他带来的那些江湖汉子也个个悍勇，如同尖刀般插入战团，顿时将禁军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这突如其来的生力军，瞬间改变了场上的局势！
“走！”张锦凤精神大振，扶住鬼四，与张浩宗汇合，在一众江湖汉子的拼死掩护下，向着洞开的西华门冲去！
“废物！拦住他们！”华林轩气得脸色铁青，亲自出手，一掌拍向断后的张浩宗。
张浩宗浑然不惧，怒吼着抡棍迎上！
“砰！”
气劲交击，张浩宗被震得倒退数步，气血翻涌，但他皮糙肉厚，硬是扛了下来，咧嘴一笑：“老东西，有点力气！不过想留下你张爷爷，还差得远！”
趁着这个机会，张锦凤、鬼四以及大部分江湖汉子已经冲出了西华门！
“三弟，走！”张锦凤回头大喝。
张浩宗也不再恋战，虚晃一棍，转身就跑。
华林轩还想再追，却被那名大太监拦住：“华大人，穷寇莫追，小心有诈。当务之急是稳定宫禁，等陛下回銮。”
华林轩看着消失在宫门外黑暗中的众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精心布置的杀局，竟然功亏一篑！
他猛地转头，看向呆立在原地、脸色惨白如雪的华映雪，眼中充满了冰冷的怒火和怀疑。
华映雪仿佛没有看到父亲的目光，她的视线，依旧痴痴地望着西华门的方向，望着那个浑身是血、最终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这一次，他活着离开了。
但她也知道，经此一夜，他们之间，那刚刚萌芽的情丝，已被这宫门的鲜血和父亲的杀机，彻底斩断。
从此，他是朝廷钦犯，她是深宫贵妃。
再见，或许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权力与阴谋的漩涡；门外，是未知的逃亡与更加艰巨的战斗。
张锦凤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巍峨的宫墙，仿佛能穿透砖石，看到那个为他落泪的女子。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如铁。
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直到集齐佛珠，阻止大业，颠覆这该死的命运！
“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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