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原本那些还在游荡认门的人瞬间朝一处聚拢了过去。
清冷的后巷顿时热闹起来。
见前面挤满了人,一个满头是汗的高大汉子抱怨道:“这荣盛客栈招工,怎的在这么偏的一个后院里,真是一通好找。要不是工钱高,我……”
旁边的人解释道:“人家招的是力工,不是堂倌,要出县去替客人取货。现在县外不太平,多点人才安全,不然哪轮得到我们挣这个钱啊。”
“是啊,听说要求还挺多,各种挑,如果不满意……”
“砰”的一声,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乞丐模样的人被踹倒在地,引得院内一片哗然。
明昭刚睁眼就又闭上了。
闭眼前的情形过于离奇,以至于让他觉得自己正在做梦,还是不太友好的梦,被人又打又骂的。
他都躺地上了,骂声还没有停止。
“哪里来的臭乞丐也敢进咱客栈的门!呸!真是晦气!”
怒骂的人像是真的沾了什么晦气的东西,又朝着地上的乞丐啐了一口。
他正要再骂,视线却瞟到二楼客房倚窗观望的客人,见贵客皱眉,满脸的横肉上立即堆出了笑。
出钱的贵客并没有插手,看了眼情况就转身离去。
见贵客没有怪罪,胖掌柜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伸出脚在地上不着痕迹地蹭了蹭,背着手走向一旁围观的人群。
“懂不懂规矩,招工启事上写的不明白吗?乞丐和流民我们店不招,你们中谁和这乞丐是一路的,赶紧滚!耽误了贵客的行程,你们担待的起嘛。”
胖掌柜一边说一边用他精明的小眼睛扫视着,见人群中果然有人露出了心虚的神色,他立即怒目瞪了过去,下巴朝后院门方向一抬,意思不言而喻。
院子里的护院打手高大强悍,地上的乞丐昏迷不醒,原本还有迟疑的人只能作罢。
工钱再高,人家不招,还得挨顿打,着实不值当。
转眼间,聚在一起的人群就少了许多,只是没有一人去管地上的乞丐,似都不认识他。
乞丐有本地的丐帮管理,不至于丢下一道来的人,不然他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不是乞丐,这幅装扮就只能是流民了。
胖掌柜见状低声嘟囔道:“也不知道县城的门卒干什么吃的,放这么多没身份的流民进城。”
“哎,掌柜的,可不敢如此妄言。”一旁手拿纸笔账房先生模样的人立即制止道,“小心让人听了去,那咱们客栈以后可就没安生日子了。”
胖掌柜闻言立即压低了声音,却又嘴硬道:“怕什么,新上任的县令那可是我家同宗兄弟……”
虽嘴上这样说,胖掌柜心里却也是虚的,只是得罪人的话已经说出了口,只能强攀了这个亲戚,以防真有人去告状。
账房更是明白他嘴里的这个“同宗”有多虚,赶忙打圆场:
“是是是,谁不知掌柜家里是咱芝兰县的大族,只是韩县令刚上任,政务繁忙,吾等实在不该为这等微末之事前去叨扰。关于这流民之事,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是跟京城来的一位贵人有关……”
贵人?来芝兰县的贵人还有不住他荣盛客栈的?
胖掌柜一脸桀骜,眯着眼瞧着账房先生,心想:你一个在室内算账的消息难道比我还灵通?
不过,他也确实好奇,随后扭头吩咐不远处的一个护院:“你先去查验一下这些人的身份文书,看是否都能对上。”
话毕,胖掌柜挥手让前来报名的力工们过去。
说着话,他便随账房先生踱步到了宅院中的一棵桂花树下,小声嘀咕起来。
账房先生压低声音道:“据说是大理寺的一位谢评事下的令,这位谢评事听闻了近日山匪劫村之事,命县令给予这些村民方便……”
“胡说八道!谢某何时做过如此荒唐事!”
嗯?
明昭越听越不对劲。
睁眼,扭头,上身翻转望向身后声音处。他动作一气呵成,就像熟睡之人换了一个姿势一样自然。
他太好奇了。先不说这离奇的梦为什么还没有结束,也不说那些地名,人名为什么如此耳熟,单就他们当着人家朝廷命官的面蛐蛐人家,他就好奇的紧。
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明昭为了探听更多的信息,依旧保持躺地的姿势。他视线很低,视野之内只能看到一棵树干和两双腿脚。
二人长裤长靴,古人装扮,想来就是那掌柜和账房。
离奇的是,那里并没有第三个人。明昭眨了眨眼,再仔细瞧,还是没有。
难道自己幻听了?
只是掌柜还是踹他的那个掌柜,就算是梦也还是原来的梦,那句话听语境,说话的肯定是当事人。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也是见了鬼了。
他很疑惑,只是有人比他更疑惑,韩掌柜道:
“你可别胡说八道,我也知晓一些仕途上的事,大理寺评事从八品下,能命令县令?”
“常理来讲不能,县令就算给予京师官几分薄面,也不会拿县内的治安来赌自己的仕途,只不过……”账房故作高深,捻了捻自己打理尚可的胡须继续道:“只因这位评事是真真儿的贵人,乃是华国公与陛下同母胞妹安城长公主之子……”
“更是胡说!我在外从不提及这些!”
果然还有人。
还有自己果然穿书了!
只是现在顾不上回忆书的内容。
明昭如今睁着眼,一下就听准了声音的来处,视线沿着灰褐色的树干向上望去,最后落于那丈高金桂之上。
——桂花树端,美人盘坐。
只是这美人脸上如今皆是愠色,一袭月白长袍因气愤也跟着微微摆动,绣金袍角于花树间若隐若现,宛若谪仙。
——是不是仙不知道,反正不是人。
桂树喜阳,向来种于阳光充足处。而此时阳光正盛,大片的阳光落于桂树顶端,竟没有一丝被遮挡。
阳光穿体而过,让那原本就俊得一塌糊涂的男子更是又增添了几分虚幻缥缈之意。
明昭看得有些怔愣,不自觉支起上身想要看得更仔细些。
想是他的目光过于直白,那人竟有所察觉,缓缓转头,很快就对上他的视线。
二人四目相对。
明昭见对方看了过来,很想大喊问他:你是不是叫谢瑕?
只可惜,嘴未张而足先至。
“好你个臭乞丐,醒了还不赶紧滚,一身的酸臭,真是污了我这满园的香桂气!”
说着,胖掌柜疾步走来,抬脚就要往明昭脸上踩。
这岂能让他得逞,就算是乞丐也是要脸的,踩坏了他上哪去治啊。
明昭赶紧翻身,侧头躲避。
胖掌柜一脚落了空,身形向前栽去,幸好账房紧随其后拉了一把。
趁这个间隙,明昭双腿轻蹬,一个鲤鱼打挺便站了起来。暗赞一声这个身体倒是利索,随后抬脚回挡,将胖掌柜企图再次抬起的脚送了回去。
他自觉力度用的恰好,绝没有任何存心挑衅的意思。
“不劳掌柜辛苦,我这就走。”明昭见胖掌柜神色逐渐扭曲,立刻想要开溜。
只是,胖掌柜被脏乞丐“踹”了一脚,心里的怒气噌的一下就冲上了天灵盖,哪里还听得进他的客气话。
“啊——”胖掌柜高声嚎了一嗓子,颤着胳膊指着明昭,“给我捆了他,打,往死里打!”
明昭转身就往客栈门口跑,高声回道:“你当你是县令啊,就算是县令,光天化日也不能杖杀良民。你好大的气派。”
闻言围过来的打手止了脚步,几人面面相觑,他们也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
就算要动手,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到时候闹到县衙,他们肯定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别听他胡说,他是流民,流民在城内闹事,我们是在为县令分忧。”
涉及到客栈利益,胖掌柜脑子立马清明,挥手道:“先捆了,丢到柴房,过后我亲自押他去县衙。”
胖掌柜怒目而视,眼里全是算计,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就是说的好听。真把人给捆了,估计明日就能在城外某个义庄见到这个乞丐。
只是,知道归知道,但却没有一个人来管这个闲事。这个院子里不是掌柜的人,就是等着掌柜给活干的人。
大家自然都选择了无视,多数都是满脸麻木,甚至有几个还带着幸灾乐祸看好戏的神色。
有了合理的理由,那些打手也没了顾忌,装模作样慢慢向明昭逼近。
明昭大感头疼!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书里的世界就是荒唐。随后,眼睛迅速扫视了这个客栈后院,寻找能让他逃出生天的通路。
这个院子还算称得上宽敞,最明显的是正南方向的二层木楼,应当是客栈客人居住的地方,跑进楼里,他肯定没这些打手熟悉,很容易就被逮到,不能走。
正楼两旁各有一座偏楼,其中一座里面还有白气冒出,是厨房,死路,也不能走。另外一座应该也差不多。
几个打手堵着大门,马厩方向则有那些力工,明昭总感觉他要是往那边跑,一定会被拦下邀功。
剩下的就只有……
明昭突然扭头看向胖掌柜的位置,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
胖掌柜可是一个很会看人脸色的人,哪怕明昭脸跟涂了锅底灰一样黑,他还是看出了那双清亮眼眸中的意图。
只可惜,明昭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
他右腿用力一蹬,朝着胖掌柜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快拦住他!”胖掌柜指着院中的桂树,“他要爬树翻墙……”
说是迟那是快,胖掌柜话都还没说完,明昭就越过他到了树下,眼见腿就要蹬上树干。
感觉有戏,明昭大喜过望,立即朝树干伸出手。
但这个院子里的打手也不是吃素的,紧随其后也伸出了手。
突然,明昭就感觉左胳膊手腕被一股大力攥住,对方来势凶猛,俨然要把他拖倒在地。
明昭见势不妙想立即捉住树干,但下一秒,他就傻眼了。
只见他想要往上伸的右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直接向右猛地一甩,带着上身和左臂就向右转了过去。
只听“砰”的一声,那个黏在他左臂上的两米大汉像风筝一样飘到了墙外。
紧接着,墙外就响起了“哎呦,哎呦”的痛苦哀嚎声。
胖掌柜眼看着自家小山一样的打手飞起又落下,眼中全是震惊。他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微不可闻的往后退了一步。现在就他距离明昭最近,不退,下一个可就是他了。
“发生了什么?我没看错吧,他…他就那样轻巧的把人扔出去了?确定是人,不是稻草人?”
“你没看错,扔的就是一个人,不是稻草。没想到这么瘦的一个乞丐竟然力气这么大。”
“嘿,你看,掌柜怕了……”
人群议论纷纷,胖掌柜耳聪目明,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句嘲笑他的话。
他顿时气恼,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冲着院子里的打手们喊道:“都给我上,今天必须拿下他,胡三,胡三你也上,快点,小心我扣你们工钱。“
他退,打手们可不能退,不然这掌柜怕是真的要变着法儿的扣他们的工钱了。
不过有了那个倒霉蛋打样,剩下的打手立即达成默契,一起伸手扑了过去。
明昭见状只想赶紧跑,转身面向桂树。
但……
他的身体好像并不同意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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