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份加密等级为“伽马”的内部通知送达李御的个人终端，要求她即刻前往托马斯·费勒将军的办公室。通知简洁得近乎冷酷，没有任何多余信息。
将军的办公室位于太空总署核心指挥区的上层，视野极佳。巨大的舷窗外，是浩瀚无垠的星空和下方缓缓旋转、如同蓝绿色宝石般的地球。
李御敲门进入时，费勒将军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舷窗前凝视着下方的星球。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李御身上，依旧是那身过于宽大的男性常服。
“少尉，有个任务。”将军没有寒暄，单刀直入。他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手指在桌面轻点。一份高度加密的虚拟档案在李御面前展开，淡蓝色光幕上，标题是几个冰冷的黑体字：“探针行动：目标灰烬空间站（初步侦察）”。
“这个废弃的矿业空间站——灰烬，”将军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位于‘暗礁’小行星带边缘，坐标偏僻。三十年前因一次严重事故而被彻底废弃，官方记录是反应堆失控熔毁。”
“但最近，我们截获了一些非常微弱的、指向该区域的异常加密信号碎片，源头不明，模式陌生，不属于已知任何一方势力。信号强度极弱，而且时断时续，无法精确定位，更无法破译内容。”
李御的目光快速扫过档案中的空间站结构图、事故报告摘要以及信号分析片段。她的表情专注，之前的温和笑容收敛起来，只剩下职业军人的冷静。
“异常信号，加上它本身敏感的位置——靠近资源富集区，又处于几条不常用、但能避开主要监控网的跃迁通道交汇点附近……”将军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我们有理由怀疑，‘灰烬’空间站的事故可能并非意外，或者有人正在利用它的‘死亡’作为掩护，进行某些不见光的活动。走私？非法研究？或者更糟。”
他停顿了一下，犀利的目光盯住李御：“总署需要一双眼睛进去看看。初步侦察，确认是否存在异常活动迹象，尽可能收集信息，尤其是关于那些信号的线索。”
“但记住，这是侦察，不是强攻。首要目标是隐蔽，获取情报，全身而退。任何暴露或引发冲突的行为，都将被视为任务失败。”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明白，将军。侦察优先，隐蔽行动。”李御清晰地复述重点。
“很好。”将军微微颔首，似乎对她的理解力表示满意，但紧接着，他的眉头又习惯性地皱起，视线在她那身显眼的制服上停留一瞬，“空间站废弃已久，内部环境极端恶劣：零重力、低温、缺氧区域、辐射残留、结构不稳定……”
“你的体能报告我看过，”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在那种环境下，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致命。你确定你的身体状态能胜任？”
李御站得笔直，迎向将军审视的目光。她用同样冷静的语调回答：“将军，我接受过完整的零重力环境生存和作业训练，成绩优秀。对辐射防护和紧急维生程序有充分认知和实操经验。在皇家军事学院的模拟舱，我经历过类似‘灰烬’空间站预设环境的极限生存考核，并成功完成。”
“我的体能数据虽然在某些爆发力项目上并非顶尖，但耐力、平衡感、低氧耐受性以及危机状态下的心理稳定度均达到优秀标准，足以应对预设环境风险。”
将军盯着她看了几秒钟，似乎在评估她话语中的分量和可信度。最终，他缓缓点头：“希望你的判断和你射击场上的表现一样精准。”
“任务简报和空间站最新结构扫描图已发送至你的加密终端。给你四十八小时准备。你需要的一切装备，列出清单，直接向特种装备处申领。后勤那边……”他哼了一声，“我会亲自过问，确保这次不会再有‘性别乌龙’。”
“行动代号：夜莺。执行时间窗口：七十二小时后，‘暗礁’区域磁暴间歇期。通讯保持静默，除非发现极端情况或取得关键情报。有问题吗？”
“没有，将军。”李御的回答斩钉截铁。
“去吧。”将军挥了挥手，目光重新投向舷窗外的星空，眉头依旧紧锁。
李御敬礼，转身离开。合金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她眼中那属于军人的锐利锋芒悄然隐去，重新覆盖上一层温和平静的薄雾。她穿过繁忙的通道，脚步平稳地走向位于生活区下方的特种装备处。
特种装备处位于空间站一个相对僻静的环形舱段。空气里混杂着高级复合材料、特种润滑油和密封剂的味道。厚重的合金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材微胖、头发花白稀疏、军衔是技术军士长的中年男人，胸前的名牌上写着：“斋藤拓也”。他正眯着眼，对着全息屏幕上的3D零件模型修修改改。
李御走到柜台前，调出自己的身份识别码和将军签署的电子装备申领授权。”斋藤军士长，您好。少尉李御，奉命申领‘探针行动’所需装备。”她将列好的加密装备清单通过终端发送过去。
斋藤军士长慢悠悠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浑浊的眼睛扫过李御的脸，又扫了一眼她身上那身标志性的宽大男装，最后才落到悬浮在柜台上的电子授权。他慢条斯理地操作着控制面板，调出装备清单。
清单很长，包含定制深空侦察作战服、微型高功率磁轨手枪及特种弹匣、便携式高灵敏信号侦测分析仪、结构扫描仪、微型工程无人机、零重力机动推进单元、多光谱视觉增强目镜、紧急医疗包、浓缩营养剂及水循环包，以及抗干扰加密通讯模块等。
斋藤军士长看着这份清单，眉头越皱越紧，嘴里啧啧有声：“啧……‘夜莺’？又是些钻老鼠洞的活计……麻烦。”他一边抱怨，一边开始在庞大的自动化仓储管理系统中检索物品。
机械臂在头顶纵横交错的轨道上无声滑行，从高耸的货架深处取出各种装备，通过传送带送到柜台后面的分拣区。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斋藤军士长似乎完全不着急，慢吞吞地核对每一项装备的序列号和状态。
终于，大部分装备都齐了，堆放在柜台上。斋藤军士长拿起最后一项——那套定制深空侦察作战服。作战服被封装在一个透明的压力容器内，呈现出哑光的深灰色。军士长扫了一眼容器外的电子标签，又看了看清单，再抬眼看了看李御，花白的眉毛扬了起来。
“定制侦察服……”他拖长了调子，手指在标签上点了点，“李少尉，系统记录显示，你的个人生物特征模型尚未录入装备定制库。所以，这套是按‘标准男性模板’预调参数制作的中等体型通用款。”
他把压力容器往前推了推，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将就着用吧。这种临时紧急任务，来不及走定制流程了。反正也就是一次性的侦察，凑合能穿、功能正常就行。小心点，别把衣服刮破了，回收成本很高的。”
李御的目光落在那套明显比她的身形大了不止一号的“标准男性模板”作战服上。头盔接口、肩部关节、胸腹调节带的位置……都透着一股“不合身”的气息。将军“亲自过问”的后勤保障，最终落实到具体执行的层面，似乎依旧绕不开“将就”二字。
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冷意掠过李御的眼底深处，快得如同幻觉。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温和顺从的样子。甚至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理解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容：“明白，军士长。特殊情况，能理解。功能正常就好。”
她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个沉重的压力容器。冰凉的触感透过容器壁传来。
斋藤军士长似乎对她的“识相”很满意，挥了挥手：“行了，东西齐了。签收吧。祝你好运，少尉。”
他低下头，继续摆弄他那个全息零件模型去了。
李御在电子签收板上留下自己的生物印记，然后开始将柜台上的装备一件件仔细装入配发的多功能战术背包。她的动作稳定而有序。只是当她拿起那套“标准男性模板”作战服时，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了背包的最底层。
背上沉重的背包，她转身离开特种装备处。通道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套注定不会合身的作战服，如同一个无声的隐喻，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背上，也压在这趟前途未卜的“夜莺”之旅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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