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去世了。经过几个月的病痛折磨,在一个夜晚安静地去了,医生说他走得并不痛苦,所幸是高寿。
仲彦从小在外公家长大,在外公家呀呀学语、识字启蒙,工作后每月回老家看望外公时,外公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时不时寄东西给他,整日阿彦长阿彦短。
此时距离外公下葬已两月有余,仲彦就在此时收到了老家寄来的包裹。小姨来电告诉他,这是在家中收拾遗物时无意发现的,它们被妥善安置在一个精巧的盒子里,上附外公的小纸条,这两件东西要留给他唯一的外孙仲彦——就是他。
他看着眼前的快递盒,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拆开了盒子。
一个有些微锈迹的老式怀表,以及一本赭色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这些东西他从未在外公家见到过,这倒稀奇。仲彦探索欲极强,从小酷爱在家翻箱倒柜,外公的物什他自诩了如指掌。
小老头原来也有自己的秘密啊。仲彦忍不住勾唇。
怀表似乎坏了有些年头,且只有一根指针,堪堪停在2的位置,校准针也是个坏的,顺时针逆时针都扭不动;再打开笔记本,看得仲彦一头雾水。这是我亲外公的笔记吗?
不过,字迹倒是没错。
他耐下性子翻看了前半部分,大多关于某个领主家的儿子索恪的“悲惨一生”。
这大少爷虽然金尊玉贵,身为贵族小姐与青梅竹马的领主之子,然而母亲去世后,父亲没两年便另娶新妇。他自从母亲去世后便突发腿疾,将养几年才慢慢好转,然而一直未能痊愈、行走不利,平日要靠轮椅、拐杖出行,逐渐被父亲冷落。
然而这也只是“悲”的开端,去个高山疗养庄园,被好男色又胆大包天的山贼头子抢上山,所幸卫队及时赶来,少爷才没被酱酱酿酿;到年纪该继承家产了,被继母诬陷泼脏水,险些失去继承权;适婚年纪订个婚,未婚妻跟兄弟暗通款曲,双双背叛……
好命苦的贵公子。仲彦都不忍心翻看下去了,幸而他年少时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侍卫姐弟一直衷心耿耿护卫身侧,看客仲彦略有些欣慰。
等等,外公为什么要编撰这样一个人的生平?架空背景下的抓马故事和身为历史教师的外公好像不太相符,还特地说明要寄给自己的外孙。左思右想没有答案,他决定明天打个电话给小姨问问。
社畜的黄金守则:遇到困难睡大觉,有什么事明天说。
夜已深了,今晚的四邻仿佛特别寂静,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在空气里浮沉,月亮格外圆,悬挂在仲彦阳台正对的江面上,是无边夜色里唯一的光亮。仲彦一撩手拉上窗帘,在床上滚来滚去。他握着外公的老怀表在眼前晃荡,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想起了小时候外公给他讲的睡前故事,真令人怀念啊,外公。
幸而明天是周六,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仲彦翻了个身,没发现手边怀表指针已经悄然移动。
……
好晒!阳光刺目,仲彦醒了。
“明明记得拉窗帘了啊……怎么会这么亮。”仲彦起身,发现自己穿着熟悉的蓝格子睡衣躺在一片陌生的荒地里。
仲彦腾一下躺回了地上,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闭上眼睛,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他没“醒来”。
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改变。
仲彦认命,从荒地尘土中爬起来,发现手里赫然攥着外公的老怀表,指针从2指向了3。
“外公,不带这么坑大外孙的哈,”他拼命拨转那校准针,顺时针逆时针,只见那针丝毫不为所动,“能来肯定能回去,我不要穿越啊!”
命运戏弄苦命牛马。算了,先走出鸟不拉屎的荒地再说。仲彦无奈,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怀表、头上的滑稽小蓝鸭睡帽以及吊在脖子上的长睫毛大眼睛眼罩。
穿着睡衣、脚踩袜子,仲彦开始荒地徒步。
“穿越就穿越,老子不信自己在这里活不下去!”仲彦对着无人地大喊,回应他的只有惊掠而过的飞鸟。
他从日头高悬走到日暮黄昏,太阳彻底落下之前,终于看到一座城门在远处矗立,城墙外围攒动的人头昭示着他终于找到人群聚居地了。
为首的城防士官一眼便注意到了奇装异服的仲彦,眼神凌厉,从上到下审视着他。
仲彦僵持在原地,跑是跑不了的,且不说众目睽睽下,他只穿着袜子,跑也跑不快;更者,当众逃跑跟当场招了有什么区别。
逼近他的士官一身银灰色制服锃亮如新,马靴紧绷,一派威严:“身份证明?”
仲彦冷汗直冒,他莫名其妙就穿越了,纯属黑户,哪有那玩意儿。
“无身份证明,形迹可疑,就地抓捕。”他的话音落下,不容置疑,“卫兵,将他送入城内,即刻羁押起来,择日拷审。”
眼见自己刚穿越就要蹲大牢受大刑,悲苦之意涌上心头。真是船到桥头自然沉啊。
“慢着,”从那灰衣军官身后走出一名藏蓝色制服男子,穿着十分考究,前襟缀着暗纹的双排扣,挺拔的领口,腰带勾勒出腰身,他微微躬身,语气不容置疑,“我要带走这位先生,烦请放行。”
“林侍官,这恐怕......”
“没什么可是,是少爷的指令。”林侍官面无表情陈述道。
“......是。听凭您的差遣。”灰衣军官不敢再拦,显然此人的级别高于他不少。
太好了,金手指总算来了,仲彦松了一口气,发誓要狠狠抱住这截大腿不撒手。不知怎么,仲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他在脑海搜索一番,也确实没见过这号人物。他冲仲彦招招手,十分和善的态度,示意仲彦跟着他走。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马车上,蓝服青年介绍自己是领主府上的一级侍官,姓林。
“今后你会作为索恪少爷的新任秘书,我们会给你目前所缺乏的身份文书,至于为什么要救你......”林侍官看向外面,隐有深意,“暂时保密吧,就当作本大人善心大发,助人为乐。”
等等,领主之子索恪?仲彦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少爷不就是外公笔记里提到的那位?
他不禁感到悚然。好得很,他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外公的笔记了。
林侍官看他一副魂游天外的神态,以为他是为刚刚险被抓捕的事而后怕,他拍拍仲彦的肩膀,语重心长:“现在你也是领主家的一员了,有靠山的人,不用怕他们。”
仲彦呵呵笑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世界观遭遇了多大的崩塌。这林侍官方才一番狐假虎威还挺会装模作样,实际却是个沉迷自嗨的逗比。
他们来到一座绿树繁花簇拥的庄园,步行往前,独立于主宅的白色楼房出现在眼前。两人路过长廊、踏上楼梯,直到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
“这里便是少爷的书房,也是他平日办公的地方。”林侍官用气声悄悄提示。
仲彦惊讶:“现在就要见吗?”
“哎呀不用怕,他很和蔼的,是个很好的人。”林侍官一脸崇拜。
“小林,有事就进来吧。”一道冷冽的声音自门后传来,打开大门,入眼便是数目庞大的藏书整齐罗列在占满整面墙的书架上,一个男子坐在桌边,姿态慵懒。随意松散的室内袍也难挡他精致的眉眼与匀亭的身材。
原来这就是索恪。以为只存在于字里行间的人活生生出现在仲彦眼前,他突然觉得所谓真实与虚构,其实很难界定。
他看着眼前人,突然想知道他所预先知晓的所谓“未来”,是真的会发生吗?
“小林,这便是你找的新秘书吗?”他眸子冷冷,表情淡淡,“先带下去换身衣服吧。”
“哦,少爷,是这样的,这是我觉得最适合您的,所以我迫不及待地带来了。他也想要亲自对您表达一下内心的感谢,是吧,呃,你叫什么来着?”他用手肘戳戳仲彦,突然意识到自己连他叫什么都一无所知。
“仲彦,我叫仲彦。”
索恪闻言略抬起头,表情纹丝不动:“那么,仲秘书,你要对我说什么?”
看着林侍官鼓励的目光,被赶鸭子上架的仲彦觉得自己心好累,尤其是这只鸭子还穿着沾满灰尘的蓝格子睡衣。
“我,我要感谢您给我机会来这里工作,这对我来说意义深远,真的由衷感谢您。”
“那么,你要怎么报答我?”
嘿,他不过是客气客气,这大少爷也是真不客气。
“少爷,一无所有的人,做任何承诺都是不需要代价的。我可以对初次见面的您承诺绝对的忠心,甚至承诺为您献上生命,但我认为还是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忠心。我能够保证的是,我会好好完成在我职责内的任何事。”仲彦不卑不亢,开始胡言乱语,像他每次面试时那样。
索恪轻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随即说道:“如果你对我承诺生命,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向你讨要。向我宣誓效忠吧,仲秘书。”
几日的相处下来,索恪不是闷在书房办公,就是在花园的玻璃屋看书看湖看山看树。
但凡跟仲彦说话,都是诸如“帮我取出书架第六排第二册书”“把这些送去林侍官那里,他知道该怎么做”“推我去花园”“推我去餐厅用餐”还有“敲门不必理会,现在不见客”之类的话。
这个下午一如往日般平静,他被指派去料理几盆花草,正撅着屁股修修剪剪。名义上的秘书,也只是干些端茶倒水推推轮椅的工作。这工作确实清闲,仲彦只知道,这大少爷对他看似信任,却又透着疏离。不过工作而已,无所谓。
修剪完毕,他便站在索恪身侧,昏昏欲睡。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啊,好无聊,想躺着休息。
“明天要出趟远门,两周便回。”索恪冷不丁冒出一句话,“要去吗?”
“我还可以选吗?”仲彦奇怪地问。“如果我想留守家中,你会允许吗?”
“随你。不过是去温泉镇的别馆泡泡天然温泉,也没什么稀奇的,你留守主宅整理这个月的文件也可。”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仲彦听闻“温泉”二字,眼前一亮,立刻回转心意,“我不能放少爷你去不管呐。”
索恪似乎早有预料:“那便同往吧。今晚早些歇下,明早六点,准时出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