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逸感觉自己陷在泥沼里,冰冷的触感从后背蔓延开,全身都被禁锢着动弹不得。
他似乎是躺在地上,眼前攒动着无数模糊人影,他却只能听见那些冷嘲热讽的话,像带着恶意的藤蔓,密密麻麻的将他牢牢捆绑。
“你想救谁?”
“你能救谁?”
“看着家人死在自己眼前有什么想法?”
“你该恨你自己,恨你自己没有能力。”
那些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嘲弄,刺痛耳膜。
但他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弱者全力的反抗只是不起眼的挣扎。
无力又可笑。
曾经的记忆再次出现梦中,成了他永远难以忘怀的噩梦。
要变得强大……
要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爱的人,要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
宁逸猛的睁眼惊醒,大口呼吸着,心脏狂跳。
随着他睁眼,一颗莹白的珍珠从脸上滑落,静静的落在枕边,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而哀伤的光泽。
“滴、滴、滴、”
房间里,监测仪器规律的声响单调的重复着,像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宁逸紧绷的神经。
淡淡的消毒水味飘在空气中,无端的传来冰冷和恐惧的气息。
他正躺在一个透明的医疗舱内,澄澈的材质能清晰的瞧见舱外的一切,却又将他与外界隔绝。
两条手臂上,纤细的输液管连接着透明的液体袋,药液顺着针管流入他的血管,带来点冰冷的窒息。
额头上缠着的纱布白得刺眼,衬得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身上穿着干净的白蓝病服。
宁逸呼吸一窒,生出想要暴力扯下衣服的念头,但是转而又想起现在是在神灯的管辖内。
他又强行忍住,喘息急促起来。
医疗舱外空无一人,半封闭的空间内,源源不断输入体内的冰冷液体和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交缠成一张无形的网,让宁逸心头瞬间涌起近乎窒息的恐惧。
快逃,离开这。
心里的声音叫嚣着让他快走。
宁逸也确实这样做了,立马就推开半掩着的玻璃盖,挣扎着坐了起来,胡乱拔掉手臂上的针管,由于用力过猛,手臂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浑身都软绵绵的,有点提不起来劲,脑子也像被蒙了一层雾,连思考都有些困难。
但求生的**却支撑他从医疗舱里艰难地翻了出来,他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顿时激起一阵战栗。
宁逸踉跄着朝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不稳。
那扇门很轻易就被他推开了,他来到了走廊。
走廊两侧是银白色的舱壁,冰冷而光滑,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像那个永远都逃不出的迷宫。
脚底冰凉,身上更冷。
宁逸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这是哪,只想着快点走出去。
恍惚间,走廊上的灯光开始诡异地一明一暗,每暗一次,银白色的墙壁上就溅满血液,伴随着无数尖锐的叫声。
“救救我!救我!”
“我不想死!!!”
“啊啊啊啊!!”
“为什么不救我!!”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快走!”
像是无数濒死之人对这个世界发出的,混杂着不甘、绝望与期盼的呐喊,重重撞击在宁逸心脏上。
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一切又恢复原样,银白色的舱壁洁净如新。
灯光一暗,那些场景和声音就再次铺天盖地的袭来。
“呃……”宁逸扶着冰冷的墙壁,痛苦地捂住脑袋,喉咙里溢出压抑的闷哼,大脑像是被无数根针同时刺穿,剧痛与混乱的声响搅成一团。
恐惧涌上心头,但他知道他不能停下脚步。
他必须得逃,带着生者的希望,带着死者的意志,逃出去。
然后活下去。
宁逸压下混乱的气息,抬眸朝前看去,蓝眸里似乎结出点冰霜。
他扶在墙壁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指节泛白,缓了下后继续踉跄着步子朝前跑去。
灯光依旧一明一暗,身后似乎还传来混杂的脚步声,耳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尖叫。
宁逸快速跑着,却在拐角之后猛地撞上一个人。
“宁逸?”有人喊他名字,清冷温润的嗓音,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熟悉又安心的微凉花香涌了上来,瞬间包裹住他,带来温暖如春的安慰。
他抬头,目光直直撞进封眠带着点疑惑的琥珀色瞳孔里。
“哥哥……”宁逸愣了下,随后一把抱上封眠,嘴巴一撇,鼻子酸涩,声音里满是委屈与找到依靠后的脆弱。
“你抱着我,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抱着我……”
眼泪一颗接一颗的滑落,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封眠怀里钻。
封眠只觉得怀里一软,宁逸带着微凉体温的身体就紧紧贴了上来。
那股属于小家伙的甜甜花香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立马就涌入鼻腔,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颈窝,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满是依赖和乖软。
他能清晰感受到宁逸因为害怕而微微发颤的身体在怀里蜷缩,让封眠心底的某个角落顿时软得一塌糊涂,心跳无端乱了节奏,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放轻。
封眠垂眸,从他这个角度看,入目的是宁逸扑在他怀里,眼睛和鼻子都哭得殷红,娇声娇气的撒娇求抱的模样。
他双手环着自己的腰,软绵绵的往自己怀里钻,温热的呼吸一下下拂过颈侧。
像个哼哼唧唧的小狗。
封眠无意识的滚了下喉结,抬手轻轻把人圈在怀里,声音温润,带着纵容的意味,“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嗯……”宁逸声音闷闷的,满是明晃晃的哭腔,轻轻缠上封眠的心脏。
莫名的,封眠生出想把怀里人抱得更紧些的念头。
他心尖微颤,只以为宁逸是前两天在异兽战场上被吓到了,继续摸着脑袋安慰道:“没事了,现在都过去了。”
宁逸睡了两天,沈河洲说没什么大碍,但是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伤口,需要好好修养。
刚刚系统提醒他宁逸的医疗舱空闲下来了,他便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正好撞上了宁逸。
而且看这模样,小家伙的情况似乎并不好。
“怎么不穿鞋?”封眠低头看见了宁逸光裸的脚,白的晃眼。
飞船是用银铁锻造的,银铁很凉。
光着的脚和黑色军靴对立着,一白一黑,奇异的透出点相驳却和谐的美感。
宁逸拘谨的缩了缩脚,低着头小声解释:“我…我忘记了……”
封眠侧头,望进他略显羞赧的眼眸,眉眼不自觉弯了下,温声开口:“没关系,我抱你回去吧。”
末了,他又低下头柔声征求许可,“好吗?”
“!!!”
宁逸只觉得脸上腾地一下窜起热度,紧接着脸颊和耳尖也都攀上燥热。
封眠的呼吸明明只是轻扫在脸上,但却勾的他魂一颤一颤,连带着指尖都有点发软。
也不管封眠在说什么要什么,他只想说好,封眠要什么他都想立马献上。
“好……”
宁逸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闷闷的小声回道。
“嗯。”
封眠轻声回应了下,随后便弯下腰,动作轻柔的把宁逸打横抱起。
宁逸双臂便环上封眠的脖颈,稳稳被封眠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属于封眠的气息,又让他心头一阵乱撞。
他抿唇,时不时抬眼偷看。
见封眠的目光一直落在前方,他便开始光明正大的看。
封眠的长相兼具柔和与硬朗,眉眼温润如玉,像被月色与雪色浸染过,清透中又带着疏离。
在遇见封眠前,宁逸一直觉得自己的美貌是无人能敌的,这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之一。
但是一月前再见封眠时,他突然发觉自己逊色了,但同时又生出点骄傲自豪来。
是的,只有这样的才能配得上他。
封眠低头瞥见宁逸轻眨的眼睫上闪着小泪花,脚下加快了点速度。
他感到心口泛软,小家伙实在可爱至极。
封眠腿长,不一会就抱着宁逸回到了医疗室。
看到医疗舱内被暴力扯下的输液时,封眠沉默了下,随后抱着宁逸把他放到了一旁的病床上。
“好了,松手躺好。”封眠弯腰轻笑着,拍了拍宁逸还不打算松开的手臂。
宁逸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手,一脸抱歉的看向封眠。
封眠伸手摸摸宁逸的头:“躺好休息。”
他刚想走,视线突然瞥见宁逸手臂上那道已经结痂却十分细长的血痕,他一下就猜测到是在拔输液时留下的。
“怎么对自己那么不小心啊。”封眠拉起宁逸那只受伤的手,看向他,“小朋友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宁逸被抓着的手微微蜷缩了下,指尖有点烫,轻轻的回握着封眠的手。
“嗯。”宁逸乖乖的点头答应,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抓上了封眠的手,“哥哥也记得照顾好自己。”
“嗯,会的。”封眠看了眼才输了半瓶的营养液,思索片刻后问道,“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宁逸仍旧抓着封眠的手,蓝眸乖软的眨了眨,“我想睡觉,但是怕做噩梦,哥哥可以陪着我吗……”
封眠沉默了两秒,随后笑了下点头,“可以。”
他把宁逸扶着躺下,柔声道,“躺下睡吧,我不走。”
宁逸乖乖躺下,眼神却直直的黏在封眠身上。
嘴巴张了又合,似乎是想说话。
封眠细心地替他把被角掖好,然后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目光带着询问:“怎么了,要说什么?”
“……”宁逸指尖紧张地捏着被子,眨眨眼,“哥哥……”
他唤了声,然后又停住。
“嗯,怎么了?”封眠的声音透着耐心。
宁逸舔了下唇,终于鼓起勇气:“哥哥,你可以上来和我一起睡吗?”
“如果你抱着我的话,我会睡的更好,而且…而且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他一边急切又小声的解释,一边把被子往上拉盖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
微垂着眼尾的桃花眼明净乖软,蓝眸湿漉漉的像一片下着小雨的海。
见封眠迟迟不回应,宁逸又给两人找台阶下,语气里带着自我安慰的意思,“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睡的很好……”
封眠笑着看他,伸手把盖住脸的被子拉下,重新掖在下巴处,声音温和,“没关系,我就坐在这,你抓着我手睡觉,好不好?”
“床太小啦,你一个人睡正好。”封眠轻抚着宁逸的脑袋说明原因。
宁逸又为难了,皱着眉小声道:“那…那哥哥不会很累吗?坐着睡不舒服的,哥哥也可以去旁边那个床上睡。”
“没事的,你睡觉吧,我在这不走。”
封眠抓着宁逸拉着他的手放进被窝,然后另一只手抚上宁逸的额头,蓝光微闪,释放了些安抚精神力。
“睡吧,我不走。”声音轻和,却让人格外安心。
“嗯……”宁逸感到浑身都被暖意包裹,十分舒服。
他轻轻回握着封眠的手,指尖蹭了蹭温热的皮肤,又看了眼封眠,这才缓缓闭上眼睛。
封眠的目光在宁逸恬静的睡颜上停留片刻后才别过视线,他刚准备动另一只手操控星电用虚拟电脑办公,宁逸就又睁眼了。
“哥哥。”
宁逸侧身挪了挪,往封眠这边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纯澈乖软的蓝眸近在眼前,甜甜的小杜鹃花香一下子扑面而来。
理智告诉封眠,他应该后退,不该这样毫无防备地任由这气息将自己缠绕。
尽管他已经在宁逸身上已经不止一次的破例了。
但他没动,只是静静看着还在不断凑近的小朋友。
眸色沉沉,带着一丝探究。
他倒想看看,这小家伙要干什么。
“哥哥,我是第一个上你床的人吗?”宁逸仰着头,眼神温顺中又带着点狡黠。
“……”
此话一出,封眠像是被烫到了,立马坐直了和宁逸拉开距离,偏头不自在的轻咳了声,耳尖不受控制的攀上一抹淡粉。
虽然知道宁逸的意思,但是这话乍一听会让人有点想入非非。
“哥哥?”宁逸软声追问,晃晃封眠的手。
封眠无法,只得回应,他点头:“……嗯。”
“……”站在医疗室外面,还没来得及推门进来的沈河洲只觉得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开,整个人愣在原地。
沈河洲:“……?!”
不是?啊?他不过上个月没有跟着封眠去洛林星系,他香香软软的小蛋糕弟弟就…就被小野猪拱了?
不不不,一定是他们讲的方式不对,应该只是吸了点血,封眠自己都告诉他只是吸了点血。
沈河洲还没安慰好自己,屋里又传来动静。
宁逸拉着封眠的手,把脸轻贴上去蹭了蹭,蓝眸定定望着封眠的侧脸,嗓子都要夹冒烟了:“哥哥,下次可以轻点吗?上次弄得我有点点疼……”
封眠:“……”
沈河洲:“……”
封眠转头看向宁逸,伸手轻轻在他的脸上安慰似的轻抚:“弄疼你了,抱歉。”
沈河洲给自己掐人中,他要晕过去了。
封眠这些年光会防异兽,不会防心机小绿茶了。
他突然想起了宁逸的检测报告。
宁逸的第二性别指标有点奇怪,像Omega但是又不完全符合,左右为难一下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宁逸现在比较虚弱,所以与标准指标有点出处。
封眠自己也说了,在洛林星系确实是宁逸帮他缓解了易感期。
宁逸是个Omega,而且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和娇软瘦弱的身材,在Omega中算得上是佼佼者。
封眠不排斥宁逸的信息素味道,还在宁逸身上留了他的精神力标记,那小绿茶还那么会撒娇。
这么一想,封眠说不定还真有可能把持不住。
“……”算了,小眠开心就好,都那么大了,谈恋爱也很正常的。
沈河洲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情。
他抬手敲敲门,然后推开门进来,对上两人看向他的视线,慢慢走到床边。
“怎么把输液都拔了啊?”沈河洲目光扫过医疗舱内的狼藉。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害怕……”宁逸小声解释,不安的看向封眠,漂亮的蓝眸里满是寻求庇护的依赖。
“没事没事。”沈河洲摆摆手,随后弯腰摸摸宁逸的额头,释放了点精神力去感知。
“嗯,恢复的很好,再修养一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他直起身,冲封眠招招手,“指挥官,你出来,我跟你讲些事。”
“好。”封眠抬眸看了眼,点头应道。
“哥哥……你要走吗…”宁逸拉住封眠的手,眼含泪花的看着他。
封眠已经站起身了,他笑着抽出手,却又忍不住揉了揉宁逸的脑袋,声音放柔,“嗯,我马上回来,你先睡。”
“好,我等您。”宁逸抿唇乖乖点头,眼尾的殷红莫名勾人。
封眠收回目光,跟着沈河洲出去,两人来到了另一边的走廊,远离了宁逸的房间。
“宁逸的检测报告出来了,年纪不大,估摸着刚成年。”沈河洲简单陈述检测结果,语气却带着一丝复杂。
封眠点头,脑海里晃过方才宁逸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我刚刚在走廊和宁逸撞上了,他看起来很害怕,输液都是被暴力拔下来的。”
“而且他还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我推测他应该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不少神灯战士都或多或少的有这种病状。
常年的残酷战争和生死离别,会逐渐侵蚀人的神经。
封眠深知这种病发病时的痛苦,所以才答应留下陪宁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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