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此番下界,是接了月神殿一桩差事,说是有个崔姓女子在月神殿求姻缘时,殿中神使打了个盹,没听清她到底是心仪那姓郑的公子还是爱慕那张家后生,所以专程下界核实。
那崔姓女子恰好就住在城中,因着这事算不得什么十万火急之事,星澜也就不急在这一时半会。
从酒铺出来,城中繁华扑面而来。
长街两侧,店招旌旗迎风招展。刚出笼的肉包子蒸腾着白汽,混着油炸果子的焦香、胭脂水粉的甜腻,药铺里飘出清苦草木气,杂着茶香、花香,叫卖声、还价声、谈笑声,间着马蹄声和车轮声,满城喧嚣鼎沸,汇成一片人间烟火。
星澜怡然穿行在人流中,有时驻足在说书先生的摊子前,同人一同喝彩叫好。有时挤进卖艺的人群里,拣几枚铜钱掷入场中。星澜玩的兴起,但萧珏的心思全然不在此处。
星澜说:“别想了,这事你想也没用。再说,你到底哪头的?操那些闲心?”
萧珏没有解释,只越发后悔当初应下谢闲的请求。
忽然,一阵清越欢快的琴音传来,琴声如春溪奔涧、清泉跃石,引得星澜不禁侧耳去听。
“在那边!”星澜举目四望,循着琴声抬步便走。萧珏迟疑一瞬,还是跟上。
待星澜至此,只见一方圆台周围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周围民房窗户上、栏杆处挤满了围观人群。远远的,隐见台上一人抚琴、一人舞剑。
星澜戳了戳跟前的人,请教道:“兄台,这是在做什么?”
那人是个热心肠,解释道:“此处本来有一对外地父女在此卖艺讨生活,方才几个地痞过来欺侮,台上那两位公子路见不平将人赶了去,这会儿正替那对父女揽看客呢。”
星澜听了,甚是佩服:“侠义心肠,实在难得。”
“谁说不是呢,这些人都是来捧场的。”
星澜摸了摸袖口里的铜板,想着一会儿也捧个钱场。
星澜凝神细听,琴音泠泠淙淙,音色清越异常,宛如冰箸敲击玉盘,溪水撞击青石。
台上舞剑之人亦配合默契,随着轻快的旋律点、挑、回旋,步伐轻盈如鹿,身影飘忽。只见此人忽然足尖轻点,震得身后海棠树上花瓣纷扬。随即纵身而起,衣袂展若灵鹤,身影在花雨中穿梭回转。
侧方一人盘膝而坐,素手轻勾,琴音相和,密密层层,如细雨敲打新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生机勃勃的雀跃。忽而拔高,似云雀振翅直冲云霄。忽又低沉婉转,如溪流汇入深潭时的沉静嗡鸣。
长剑在手中灵动非凡,时而如笔走龙蛇,在空中划出流畅弧线,时而如蜻蜓点水,迎向飘落的海棠,剑尖精准的将花瓣轻轻托起、送出,剑风、花瓣、琴音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喝彩声、掌声此起彼伏,宛若雷动、经久不息。
星澜也不禁拊掌:“好剑法!好琴技!”
萧珏却一动不动,目光锁定在一处,宛若泥塑。
只见舞剑之人一个漂亮的回身,长剑横扫,带起一阵香风,将台上的海棠尽数卷起。他点足而起,身如飞鹤,剑如流星。
此刻,曲至尾声,一个清亮上扬的音调悠悠散去,执剑之人恰好收势而立,微微喘息,长剑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一列海棠,周身则萦绕着飞舞的花瓣,宛若一场铺天盖地的花雨。
“好!”
随着抚琴之人手按余韵未绝的琴弦,周遭默契的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接着自发将银钱掷向台上。
星澜也由衷抚掌,为这琴音、剑法和默契的配合,更为他们的慷慨义举和助人之心。
星澜排出袖口里的五个铜板,想了想,拐了一下身侧的萧珏:“能不能借我点钱?我这……诶?”
萧珏却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台上抚琴之人,径直往台前去。星澜一头雾水,赶紧跟上:“我就管你借点钱,你不至于不理我吧?诶……”
方才舞剑的男子已收剑回鞘,正手托铜钵向四方看客致谢讨赏。
此人一身月白束袖锦袍,墨发用一条赤金交织的发带高高束成马尾,额前垂下几缕碎发,平添几分恣意。他生的俊秀,举止大方,气质温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多谢,多谢捧场……”男子含笑向打赏的看客致谢。
一个十两重的银锭子忽然放入铜钵中,男子一见,正欲致谢,却在看清来人面容时笑意顿敛,同时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迸出火星。
星澜好不容易挤过来,瞧见萧珏出手就是一个拳头大的银锭子,不由咋舌:“哇!你这出手真阔绰啊!”
说着,将自己的五个铜板郑重放进铜钵里,并真心称赞道,“兄台剑法高超,实在令人佩服,尤其是那一招天女散花,简直出神入化、美不胜收!在下星澜,想结识兄台一番,不知如何称呼?”
“阁下谬赞,在下云淮。”男子答道,目光却始终与萧珏对视,丝毫不让。
云淮?这名字好生耳熟,不过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凡界之人的名字怎么会耳熟?“云兄,幸会。”
云淮看着萧珏,微笑道:“多谢捧场,云淮替那对父女谢二位慷慨解囊。”
萧珏面色冷峻,一语不发。星澜笑着摆摆手:“客气客气。”
正说着,有人走近,星澜只瞥了一眼,一时竟看呆了。
来人一身云水蓝的广袖长袍,衣料是罕见的天蚕丝锦,剪裁极尽简约,却于领口、袖缘处以银丝绣着繁复的流云暗纹。腰间束一条素白腰带,正中嵌一枚鸽卵大小的玉珠,宝光内蕴。外罩一件曳地的月白云锦斗篷,以银线密绣缠枝莲暗纹,行动时若隐若现。墨发并未束冠,仅用一条素色发带松松一拢。腰间一侧挂一枚白玉璜,玉质通透如凝脂。他款步而来,行走间带起宽大的袖摆与衣袂,如云流雪拂,不染尘埃,更显身形挺拔,风姿清绝。
“谢大哥……”云淮眼中温柔,自然地往人身侧靠近一步,抬手轻拂去他肩头散落的花瓣。
萧珏脸色铁青,目中寂然,唇线绷得发白。
星澜回过神:“咦?你不是……”他转头看了一眼萧珏,欣喜道:“原来是老朋友,我竟没认出来,这也太巧了,你也出任务?”
重曜移开视线:“路过。”
“方才是你抚琴?想不到你琴艺竟如此之好。”星澜压低声音,“不瞒你说,我觉得完全不输司乐神君。”星澜继续说道,“方才二位的配合更是天衣无缝,堪称珠联璧合,佩服佩服。”
萧珏眼神复杂,声音干涩喑哑:“我竟从来不知你会抚琴……”
“啊?”星澜惊讶道,“你不知道他会弹琴?你们不是旧识吗?”
重曜淡淡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萧珏心口一疼,像一根针刺进心窝,手中不由得掐紧。
云淮将铜钵和银钱一起交给那对可怜的父女,父女二人感激涕零,一再向他们道谢。
处理好这边的事情,云淮对重曜说:“谢大哥,我们走吧。”
重曜点头。
云淮看向萧珏,颔首微笑:“先走一步,告辞。”
“这就走了?不坐下喝杯茶?”星澜留不住人,转头对萧珏说,“萧珏,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你朋友要走了,你说话啊,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萧珏,萧珏?萧珏你说话啊……”
萧珏仿若未闻,只注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两人的声音却清晰的落在耳里:“……这笔钱应该够他们父女二人返乡生活一阵子,等那老汉的病好些,日子应该也会慢慢好起来。”
“但愿如此吧。”
“一定会的。谢大哥,前面有藕粉诶……”
两人走向街角的藕粉担子,云淮放下几枚铜钱,对守着担子的老者伸出两根手指:“老伯,来两碗藕粉羹。”
重曜说:“你吃吧。”
“你不尝尝?”
重曜摇头。
云淮遗憾的说:“那好吧。老伯,一碗藕粉羹,糖桂花少些。”
老者舀粉、冲沸、搅拌,动作行云流水,枯瘦的手最后舀起半勺金黄的糖桂花淋上,登时甜香扑鼻。
云淮搓着手接过青瓷碗,笑着问重曜:“真不尝尝?”
重曜再次摇头。
云淮捧着碗,也不讲究,立在藕粉担子跟前,舀起一勺送入口中,登时满足的眯起眼睛。
他一边品尝一边点头赞叹。重曜立在旁边静候,不时应上一句,等他吃完那碗藕粉羹,两人又才一同离去,融入熙攘人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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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8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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