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传言，女丑是拥有强大的巫力的女神，为人间求雨，而受十日炙杀，最终右手掩面，死于高山之上，化石像唤女丑之尸。
不为人知的是，这样的尸体，在老山上，有十具。
刘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只觉得好冷，山上的风尤其清凉，刮擦着树木山石，刮擦着她的小肉胳膊。
一双手牵引着她，带她走到老山石像前。
十座石像环绕着祭坛，静立掩面，尸身完整。
刘嫖那时还小，身高不过一个桌腿高，抬头就能看到掩面之下，女丑的眼睛空洞洞的。
年龄尚幼的小孩，脑子也小小一个，装不下害怕，况且刘嫖总以为，自己小时候属于那种比较笨、比较木的那一挂。
她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女丑黑洞洞的眼睛，仿佛下一秒里面一定会流出什么来，鲜血也好，蜂蜜也罢，一定会流出来的吧。
“小嫖，来这里。”
女人如瀑的黑色长发披散，柔软的手牵刘嫖走到祭坛中间，两人屈腿坐下，紧紧靠在一起，窝在石像的脚下，就在窝在温暖的被窝，刘嫖的冷意消退了一些，女人像讲绘本一样，开始娓娓道来。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没有我，也没有小嫖，女娘还不是这样，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像小嫖的一样，又大又亮。
“像山下的故事一样，那时侯，天上有十颗太阳，太热了，太亮了，女丑的眼睛都在流血，眼睛看不见了，耳朵却听得更清。
“女丑听到有人在笑，她的痛苦和死亡，居然让人发出笑声了。
“原来啊原来，祭巫求雨不过是仗伏国的谎言，他们想要献祭女丑，想要偷走巫祝之力。
“女丑很生气，挖掉了已然作废的双眼，让直视她的人都感到害怕，企图偷走她力量的人不敢再笑。
“可是十日的炙烤没有停止，献祭没有结束，女丑用右手遮掩也无济于事，十巫都在烈日下死亡，变成了石像。
“巫力被做法转移仗伏国的人身上，可那毕竟是偷来的东西，最终也会反噬他们，强行盗走巫力的，最后连人形保不住了，撕裂成了难以直视的模样，他们钻入地下，钻进了老山，苟且偷生。
“十座石像呢，后来就在老山之上镇压着这些邪物，女丑之尸绝不是被献祭后的遗骸，这些，都是神像。”
女人抬起手示意着周围一圈，刘嫖顺着望过去，好像石像真的有了神迹一般的光，隐隐闪在女人眼底。
话说回来，女人的用词又重新回到童言童语。
“山下的坏蛋呀，一直都在潜伏着呢，为了不让他们出来，这才有了我们。”
刘嫖这回听懂了，小脑瓜子一转，还能提出自己的疑问：“那我们是什么？”
“我们都是女娘的孩子，让我们谢谢女娘。”
刘嫖握着小手，像太婆平日里那样拜拜，嘴里还念念有词：“谢谢女娘，谢谢女娘给我们生命。”
“不，谢谢女娘给我们力量。”
柔软的手覆盖上来，握着刘嫖重新拜了拜。
这个故事里有太多词语，刘嫖那时都听不懂，但讲给孩子的故事，最后也总会像寓言一样，留下一些深远的启发。
现在，刘嫖俯身跪在祭坛冰冷的岩板上，女丑石像还在发出“咔咔”声音，她想起了这个久远的故事，想起来第一次带她来祭坛的女人，和她说的话。
“小嫖，老山是女丑的肿瘤。”
三拜结束，刘嫖抬起头来，石像如常，她看着女丑的眼睛，那里什么也没有。
刘因缓步拄拐走到刘嫖身边，她无奈叹了口气，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行了，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让刘嫖上祭坛。
刘因费力地用牙咬破食指，鲜红的手指在刘嫖额头画下符文。
没干透的血顺着脸颊滑落，刘嫖闭着眼，她感受到血的脉络，闻到淡淡的腥味，血色蔓延至全身，她慢慢失去知觉之际，耳边传来刘因苍老颤抖的声音。
“好孩子，一定要醒过来。”
刘嫖心里有些想笑，哈哈这个老太婆，现在才承认自己是个好孩子，以前总说她皮，说她不听话。
明明她最听话了，老太婆让她跪在这里，她就跪了。
好冷，刘嫖感觉到一阵凉风袭来，太婆的声音被吹淡，她感觉自己走在浓雾里，眼前越来越亮。
“不要！”
猛烈撞碎了一切虚浮的感受，刘嫖被坚硬得像石头的物体撞击，猛得磕在香炉上，她又回到了祭坛、回到了老山、回到了女丑脚下。
刘嫖额头渗出鲜血，和符文的血液融在一起，她看清撞击自己的人后，只默默起身，扶正倒在一边香炉。
刘玫跪在刘因面前。
她身材瘦小，穿着一件宽大的帽衫，上山对她现在来说应该是艰难的，衣服被划破了好些。
即便刘嫖对她没什么印象，但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成年人的身材。
刘玫揭开帽子，动作僵硬，长发杂乱地散开，帽子之下，她一半脸，一边身体，甚至是手指指节，都展现出灰暗的光泽，像
石头！
感受到刘嫖的目光，刘玫不自然地提起衣服遮掩，不再去看她，僵硬的关节因为任何微小的动作发出“咔咔”声音。
刘因眼里难以抑制的怒火，在看清眼前这一幕以后，瞬间红了眼眶，声音嘶哑苦痛：“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刘玫卑微的啜泣：“救我，妈妈救救我！”
老山树林密布，任何声音都不会有回响，任何事情都会沉默的出现，又永远尘封在老山顶上。
刘因脸上很快恢复了冷静，回到她大半生的常态，闭着眼向刘嫖摆手，说：“你先下山吧，等月相合适了再说，我下山前，别上来！”
刘嫖点头，用衣袖擦掉额头的血迹，转身的瞬间，她看见了刘玫的眼神。
她不是刚好出现在这，她从上午一直在等着，等着这一刻，或者说是，阻止这一刻。
刘嫖明白，跪着的那个，才是最为所欲为的，她只是在想，这对太婆来说，会不会，太残忍了。
身后，两个女人一跪一站，默默看着刘嫖走远，走的更远。
***
上山下山对刘嫖来说是家常便饭，山上没信号，刚到山脚，兜里的手机一连弹出几下震动。
摸出来一看，是自己的手机，李行的被她扔屋里了，不值钱，也没人偷。
老麦：【咋样？】
老麦：【趁你妈这次回来，和你还有你太婆好好修复下关系。】
老麦：【她就算不称职，好歹在那，哪像我和胖子，还不知道……算了】
老麦：【对了，我这次发了，阔老太太可真是豪气，下次上来请你吃饭！】
老麦：【图片】
老麦一口气发了好几条过去，对面也不回，顺手又拍了一张和胖子庆祝的大餐照。
她也知道刘嫖一进山就是失联状态，就是想不通，刘太婆为什么神秘秘地住在山里，太原始了吧！
还是城里好，去哪都方便。最近哀山又发现了玉矿，她这两天要赶紧去谈谈价格，再带几个这样的团，今年就吃喝不愁了！
冷水县城夹在几座大山之间，搞起旅游来，那是老天爷赏饭吃，西北边的玉石又名声在外，GDP翻起来也是年年高。
虽说是县城，街上走的本地人，谁兜里没点实力。
李行不是本地人，在旅馆包了个月租。
一回到十平的小房间里，她就摸了一把挂在床头的T恤，这种天，气温不高，还是在室内阴干，显然还是没法穿的，只能还穿着道袍了。
这次出观太急，本身又活得粗糙，换洗的上衣只有这么两件，没办法了，抓着钥匙又出门了。
旅馆破旧偏僻，但便宜。
好在周围设施也算完善，能满足李行出门、吃喝，以及上网。
出门左拐两下进入一条窄道，有一条铁板搭出来的楼梯上去二楼到，五十来台大屏显示器的光，也够照亮这一层不小得网吧。
黑网吧扫码开机就好，但李行没了手机，老实到前台缴费开机。
前台的女孩兼职卖烤肠，李行要了一根黑椒的，早午晚饭就这一顿了。
李行坐到没窗户的角落，输了密码，屏幕四个方块亮起，熟练的双击图标，输入点卡，账号密码。
等待登录时，她掏出一个黑色的方盒，一头连着耳机线，她理了理，塞进耳朵里。
登陆进入游戏里，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角色扮演游戏，此时站满了人，李行的小人也是一个道士，甩着拂尘，穿得丑陋，但捏脸清秀冷冽，有点像本人。
李行心里默数：“三、二、一……”
角落里的聊天框闪了闪，有人发来私聊。
罚罪：【hello道长，今天怎么上线这么晚呀？】
耳机里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李行一手把耳机塞得更紧，一手简单回复
拂尘沾碘伏：【有点事。】
罚罪：【组我传功呀，我接着和你讲灵异故事！！#媚眼】
拂尘沾碘伏：【……】
拂尘沾碘伏：【你上次说的，不是故事，是真的吧？】
罚罪：【哪个呀？讲太多记不清了。】
李行冷脸凝视着屏幕，快速敲下一行，回车发送。
李行：【柳志华】
罚罪：【#嘻嘻#嘻嘻】
对面发来两个不明所以的表情，真是令人有些恼火。
李行没有急着回复，屏幕上，一个鲜艳的小人飞到面前，她穿着初始装备，头顶着id“罚罪”。
对话框里发来一条新消息。
【你猜。】
屏幕里小人正歪着头，似笑非笑看者李行。
“咔嚓”
李行忽然心里一动，耳机里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阵翻动纸箱的声音，和几声稀拉的脚步，静了片刻，一个男人的声音，像是贴着耳机孔传出来。
“只有一个烂手机，要拿走吗？”
片刻，是把李行的手机被扔回了床上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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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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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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