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楚翕还是不信任他，当云啻以最平和的语气问他叫什么，想要吃什么，想不想要换新衣服时，楚翕都不曾理过他。
他整日寡言，眼神空洞。像是看向了远方，又像是在看着虚无。
云啻虽不能想到如何帮助他，却也明白这孩子心中的创伤深重，若不早日带他走出来，日后怕是要出事。
一日，他带回来一沓子书，对楚翕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好好看书，三日后我来抽查，若是你不会，便不必在我这待着了。”
天知道他这要求有多离谱，要让他来背，便是背上一年，也是背不出个所以然的。但现下，到能让这小孩暂且忘却一些事情，将身心投入到别的事上，也好拖延时间，让他好好想想对策。
楚翕虽面无表情，却默默接过书。
两人又相安无事的过了三天。
三日后，云啻走进房间，见楚翕端坐桌前，眼神虽仍空洞，却多了几分专注。他随手翻开一本书。
“来，我且问你子在川上曰，后面是什么？”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那思而不学则殆前一句是什么？”
“学而不思则罔。”
“好，甚好。你这记性，参加个科考不成问题。”
“科考不止考这些。”
“是吗，哈哈，我刚醒过来，不太了解现在的科考。”云驰尬笑。
“可就算是八百年前，科考也不是只靠背的。”
若是前几日，楚翕还会以为这是个归隐山林的隐士；可现在，他却不这么认为，这人像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对这个世界一知半解，可这怎么可能呢？
楚翕心中疑虑更甚，却未再问。只是说道，“您不必如此，您带的这些书，我五岁便会了，实是没有再学的必要。”
云啻愣了一下，现在的小孩已经这样了吗，这随手捡来的小孩，怕不是个神童？
可这不是眼下最重要的，这小孩怕是不想从他的那些弯弯绕里说出些什么。他只能直接些，“这些天忘了问你，你今后，可有想要做的事？”
“报仇，手刃了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人。”
“那你认为，凭你一个人，要如何才可以报仇？何时才报得了仇？”
楚翕沉默不语，他低下头，紧咬着嘴唇。无论如何，他现在的无能，是他不得不承认的。
“那你大仇得报了之后呢，想要做什么？”
还是沉默，楚翕被仇恨蒙住了眼睛，眼前被一片血腥挡住了，加上他还小，很容易就会意气用事。
云啻叹了口气，自己怎么捡了个这么大的麻烦回来呢？但看着楚翕的眼神，他复又心软了。
果然，故人之姿的杀伤力还是太大了。
终是执念着了魔，想要知道那些陈年往事。
“师父。”
青涩的一道声音出来，楚翕跪在地上。
“先前是弟子糊涂，沉溺过往。现在弟子愿抛下过去一切，请师父赐名，予我重生。”
这孩子，当真是忘不了过去，为了留住他，连这招都想出来了。云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起身，扶起楚翕。
“你家中亲人已故去，所以无人会来我这接你。既然无人来接你，那我便照看你些许时日。你没有名字，就先叫你长风吧。”
“可是长风波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长风？师父放心，我不会再想着复仇了。”
云啻看他一眼，心想，我是什么傻子吗，你说你放下了就放下了？你的那滔天仇恨，挡都挡不住的好吗！
“非也，是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自是人生无奈水长东。择出来的两字，我不是希望你忘却仇恨，放下一切过往。有时候，人带着些许执念，倒是好的。”
楚翕明白了，这位并不是来劝他的。
他像是个旁观者，冷静的看着这一切。
他在这世间，好像无牵无挂，他无情无欲。可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
一晃半年过去，云啻待楚翕极好，他也尽了师父的责任，教了他所有会的东西。
可惜，云啻知道时间到了，他该离开了，再去沉睡一场，再忘掉这一切。这好像是一场又一场的循环，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云啻不知该如何同楚翕说出这些，只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突然问，“长风啊，咱俩认识也有半年多了，可以告诉师父你的名字吗？”
楚翕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会问这些。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在遇到师父之前，我名楚翕。西楚霸王的楚，翕动的翕。”
云啻笑了一下，说：“既如此，我变同你交换个秘密。”
“我不是人，我也不知道我活了多久，每次醒来之后不久，我就会陷入沉睡。每次沉睡过后，我都会忘却一些事情。说起来，等我下次醒来，应是要忘得差不多了。”
楚翕猛地抬头，原来这半年，竟是那水中花，镜中月，是他从老天爷那里偷来的。他终究是不配拥有美好吗？
“那你会忘记我吗？”楚翕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会。”
云啻回答的干脆利落。
楚翕心中一紧，沉默片刻，终是轻声说：“好，弟子知道了。”这一句，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扼住了他的呼吸。
我不会让你忘记我的，楚翕暗下决心，眼中闪过一抹坚定。他会用尽一切办法，在云啻的记忆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不过云啻很珍惜最后能陪伴楚翕的时光，他还在试图带给楚翕一些安慰。不过最多的，是那句，“我走了以后，你莫要因心中执念，走了邪路。那终究是一场不归途。”
于是此后经年，云啻离开了，不知道去往何方，也不知何时会归。
楚翕凭借着他父母先前的旧部，一步一步成为了楚地城主。
他一步一步，废了那些佞臣，平了那些军阀，也从未停止过寻找云啻的踪迹。
直到现在，十五年过去，他又重新拥有了师父，师父虽然忘记了一切，但楚翕相信，他一定能让师父想起曾经的一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